青阳殿,清凉静谧。
殿内,只有穆素卿一人,此刻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安静地捧着一碗温糖水喝着。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不过此刻,倒是正好解了她的围。
床上已经被某人下令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而他自己则又重新进到后殿去沐浴了。
他有洁癖,她知道。
想起刚刚他欲发作而又不能的阴沉着脸终是给她叫了林常德进来,穆素卿不觉弯了唇角。
没有错过方才林常德捧着糖水进来时一脸惊诧的表情,穆素卿微勾的唇角敛起,轻叹,后宫人多嘴杂,怕是又少不了一些流言了。
“脏了朕的床,你倒是先叹起气来了,不怕朕治你的罪?”
语气分明暂存着余怒,穆素卿转头看向来人,果见凤长歌依旧黑着一副脸环胸看她。
将喝完的碗放下,她这才带开微微笑意。
“多谢皇上恩典。”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瞧着面前这女人丝毫没有尊卑的样子,凤长歌也不知怎的便觉分外窝火。
冷哼一声夺了她身边的书径直往几案那处走去,然后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书卷中。
穆素卿又被晾在一边,不过她的注意力投向了他又湿透的长发上,轻轻摇了摇头。
抚了抚肚子,不觉很痛了,这才起身往几案而去,重新取了巾帕,也不管他的反应直接往他头上擦去。
凤长歌浑身只是轻轻一震,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皱起,可下一刻他克制了自己就要呵斥的念头,随即转为不动声色的打量,
烛光微醺,她的力道甚是轻柔,带着微微清香,凤长歌微僵的身体慢慢放松下去。
他执着书卷的手微微收拢,目光似乎在那一行字上停留了些许,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二人的影子上。
烛光摇曳,静谧无声,他若有所思,这一幕,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当脑海中一瞬闪现出那个身影,他几乎立刻抿起了唇有些嫌恶地抬手一挡,女子的手,就那样猝不及防的被拍开。
穆素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神色不甚好的男子,他的眼里凝着一抹深沉的暗黑,这抹不悦里带了不同于方才的危险、以及排斥。
她垂下眸,捏着巾帕的手微微收紧,沉默片刻后,却是一福身后自顾告退。
等到他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转了身正准备离开,他下意识出声——
“去哪儿?”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侍寝了,臣妾让林常侍另外——”
“朕允了?”
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反问,截断了她后面所有的话,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高深。
多年相知,一看他这样,穆素卿便心知她又惹得他不快了,看了下已显示深夜的莲花漏,犹豫了片刻,她试探道:
“那、臣妾伺候您更衣?”
凤长歌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似笑非笑,却不作答。
穆素卿哪里是不知他这是故意为难她,若是一般的女子,倒真的要被他这样莫测的心思搅得慌了神。
不过在穆素卿看来,这一切于她并无多少威慑力。
“既然皇上还想看书,那臣妾不打扰了,您继续,臣妾便先歇下了。”
她也不管他是何神色行了一礼后自顾往床走去,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句。
“哦,臣妾忘记说了,臣妾睡得沉,您待会若要人伺候怕是要另外叫人,您担待。”
说完这句话,穆素卿便真的管自己躺了回去,没一会儿,便传了她清浅的呼吸声。
几案那头,凤长歌沉默着,阴沉着,表情愈发暗邃。
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面上不懂声色,不过心里却是意外那女人的行为。
她,竟是、真的这样睡着了?
不悦夹杂着一丝惊讶在凤长歌心间轮番划过,他将目光重新放在书卷上,下一刻却倏地皱起了眉。
耳边充斥着那女人的呼吸声,竟是好生聒噪!
一把丢弃了手中的书,他拧着眉冲那头看去,可惜,早已陷入黑甜之中的女子全无察觉。
可能是还有疼痛,纵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是紧紧锁着。
凤长歌走近了看,无声打量着她微微苍白的面颊,确定她已经进入深睡中,他这才合衣躺在床上,石床很大,两人各在一角,相不打扰。
他枕着双臂,大概是此刻静谧的过分,她那恼人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流连不去。
“呲啪”
蜡烛一声轻响,烛影微摇。
凤长歌侧了头,盯着那头女子的背影看了片刻,随后伸手拇、中二指扣住轻轻一弹,烛光乍灭,整个大殿只余暗寂。
一夜好眠。
当穆素卿醒来时,殿中已经没有了凤长歌的身影。
听进来伺候的宫女说,今日凤长歌早早的就上早朝去了,而且从那一殿侍从宫女揶揄的眼中,穆素卿总觉得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犹有坠坠的喝着宫女递来的糖水,一道册封她为美人的圣旨毫无防备的降临。
一殿的侍从宫女都在贺喜,穆素卿面上却并无喜色,领了圣旨,心里却在疑惑凤长歌此举的动机。
想不明白么?
也不是的。
如果她没记错,柳婉的位份也是美人,凤长歌此举,无疑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思及此,穆素卿的心里全无了半分喜悦,坐着御赐的辇座回了含晞殿,翠莺红鸾姐妹已经早早等候在那,二人神情皆是欣喜异常。
“奴婢给主子道喜了!”
前脚刚踏进屋,皇后的赏赐跟着来了。
是两个伶俐的宫女,伶俐的让穆素卿直觉的有些不喜。
面上,穆素卿谢着收下了两个宫女,让翠莺带着安置了。
那几人一走,红鸾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
“主子,您这下可算是熬出头了,连皇后娘娘都着紧起您了。”
穆素卿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却是没有说话。
红鸾平时性子虽跳脱了些,不过这几日跟在穆素卿身边察言观色,倒也多了些心思。
见主子不说话,自己将方才的情景又回想了一边,想起自己姐姐在看到那两个宫女时下意识抿起的唇,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主子,她们不会是——”
她将疑的话不敢说全,穆素卿倒是听着笑了。
“小丫头总算机灵了些。”
她放下茶盏,盯着茶杯中慢慢沉下的茶叶,眸中晦涩一片,幽幽道:
“红鸾,现下这含晞殿已成为众矢之的,接下来,我们可能有一场战要打了。”
红鸾脸上换上凝肃,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