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殿,自是清凉满室。
青透帷幕重重,博山炉散出袅袅轻烟,清香浅淡,沁人心脾。
而此时的穆素卿只身在殿内,林常德走前曾告之,说凤长歌还在处理政务,稍后才能回来。
她微微皱眉打量着这个自她死后他长期生活的殿宇,火齐屏风,灵麻之烛,无一处不奢华。
殿中一块巨大的石头引起了她的注意。
听说这是郅支国进贡的画石,石体甚轻,纹路如锦。
时值夏季,此画石被用为床,上设紫琉璃帐,人躺之炎热自除,清凉无汗。
石床旁的小几上放着白玉盘,贮冰于内,白玉与冰同其洁澈。
穆素卿望着冰盘内隐隐散发的白烟,眸色深深。
门外传来声响,紧接着门被打开。
她转身回望,只见青帷浮动,那一身月牙大袍轻衫的男子正款步而来。
二人目送不经意在空中相撞,皆是一震。
他只是随意将发于颈后束着,显然他是刚沐浴过,几绺落在胸前的发丝微湿,于发尾凝水成珠,然后滴落。
她唇角几不可见的一抿,话到了嘴边,却是成了请安,缓缓跪下。
随后,她眼中出现了白色衣摆,然后下巴被轻轻抬起。
“你刚刚本想说什么?”他嘴角微牵,邪肆横生。
她心惊于他的敏锐,默了片刻,下巴处的力道微微加大。
“皇上,湿着头发不好。”
“长歌,湿着头发不好。”
脑海中一瞬响起一道久违的声音,凤长歌心头微震,面上却是窥不出丝毫端倪的打量着面前的人。
他轻哼一声甩了手,自顾往几榻处慵懒半倚下,随手抓起一本书翻看起来,好似全然当那个人不存在般。
穆素卿对此亦不甚在意,只是径自往烛台走去。
凤长歌余光中瞥见那抹身影缓缓朝自己走近,唇角微勾起,带着一丝嘲讽。
就在断定她与之前的女人亦无分别时,周边一亮,却是她端来了蜡烛,眼睛却依旧在他的湿发上停留。
“擦干了吧。”
神情语气,竟似带着一丝宠溺的轻哄,那种不自觉流露的熟稔让两人皆是一震。
果然,见到他微微抿起的唇时,穆素卿识相不再开口,每当他不耐烦的时候,总会露出如此表情。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穆素卿想到了些许往事,想要下意识的勾唇却倏地意识到今非昔时,微垂的眼睑挡去了那一瞬的黯淡,起身正欲离去。
“站住。”
她转身狐疑看着他。
凤长歌光蕴眸眼下隐隐涌动着一丝暗潮,盯着她看了良久。
“你来替朕擦。”
烛光照下,映的一对男女的影子尤为亲密。
凤长歌执一卷书,眉目闲适。而他旁边,一个女子正半蹲着为他轻轻擦拭着湿发。
静默无声,温馨浅淌。
手中的书页长久没有翻动,凤长歌余光掠过,却是微微眯起了眸,微恍处自凝着一抹深思。
而这一切穆素卿只当未察觉,只是专注于手中的事,直到以手轻轻梳过,这才满意的收了手。
她将长巾放于架上,径直走向书架前端详。
“皇上,这些书,臣妾可以看么?”
凤长歌轻轻翻过一页书,闻言眉眼不抬,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着意味未明的笑意。
“想不到,你一个武官之女,竟是如此好学?”
穆素卿波光流转,也不否认,只当他是默认了。取过一本记录地方怪志的书籍,款款走向石床坐下。
凤长歌眉眼一挑,目光自那方女子身上停驻片刻后收了回来。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穆素卿看着书中的内容,心间却已是思绪万千。
方才她有心掠过他手中的书,上面记载的却是一些起死回生等怪诞之谈,她心间突然冒出一个惊人想法。
他,是不是想复活沐苏清?
念头刚一闪过,她猛地想起自己一直遗漏了一个重要问题,那次夜探秘阁,卷宗上记载她的尸身被传到皇宫,那后来呢?
她的尸身又是被安葬到哪里了?
她是以叛国罪论处的,自然无法进入太庙皇陵。可是她又是如此了解凤长歌,她坚信,他不会随意处置她的尸首。
她想到了自己的重生,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加上进宫以来她一直暗中打探,愈发觉得凤长歌举止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她微微蹙起眉头,低头看向手中的书,联系到自己的传奇经历,有些坚持似乎变得不确定。
突然间,她打了一个寒颤,微冷。
底下的石床透过肌肤传递着冷意,连呼吸间似乎都是冷气,穆素卿手抚上肚子,刚才一直不曾注意的疼愈发明显了些。
眼前一瞬一暗,手中的书却突然被人抽走,她抬眸看,凤长歌环胸挡在她面前,居高睥睨着她。
他眼里微揶揄,然后冲她一抬下巴,示意她躺进去,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不如另叫个人侍寝?”
她心里排斥,无法在这个他曾与别人缠·绵的榻上安寝,而且,她此刻的确有些不舒服。
察觉到她就要起身,凤长歌一个欺身逼近,双手在她两边一按,昂藏的身躯一瞬笼罩了她。
“这是、欲擒故纵?”
看到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犹有玩味的伸手抚去,语气挑逗。
“你可知,有多少女人想要躺着这张床上?”
他凑近一分,她便后退一分,直到最后她失力躺倒在床上,他顺势压近。
银勾上的锦帐滑落,隔上了一层朦胧之色。
双人的目光毫不避忌的对视,她看到他眸中有暗波涌动,在最深的暗处凝着一抹诡谲幽光。
她无声看着他无限逼近,直到那薄唇将将要贴上她的时,她快速偏过了头。
停于她脸侧的薄唇邪邪一勾,下一刻,他捏着她下巴扭转过来,自己却是侧头在她耳珠旁低喃。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嗯?”
“皇上。”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表情语气皆是清冷,“您不必试探,臣妾的确没有非分之想。”
她的话让他轻笑出声,他的目光从她的手上掠过,似乎也不恼,所有风情都凝在了那微扬的眉梢。
“任何进到这宫的,都是有所图的。荣华、富贵、亦或权力,你是哪个?”
腹中的疼痛还在加剧,穆素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眉头还在皱着,可语气里带起了一点揶揄。
“比起那些,臣妾此时更想要一碗糖水,皇上能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