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李义府是武后身边的红人,在朝廷里飞扬跋扈,四处打压皇上派系的人,我爹一直中立,没想到这次却也不得幸免。
我不敢想象我接下来的生活,如果真如坊间流传的那些消息一样,那么嫁给李义府的二儿子李洋作妾,简直会生不如死。传说李洋无恶不作,经常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弄的不少人家破人亡,他房中虽无正室,却有成群结队的妾侍,多半都是他随意抢回来的,这些人家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迫于李义府的权威,只得忍气吞声。他对他的妾侍残暴无比,曾经有逃跑的妾侍,被他发现后抓回来吊打三天扔出去喂了野狗。
我知道坊间流言的失真性,但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李洋这个恶霸,我还真的亲眼见过一次。
是我被刘府第一次抛弃,当了一天乞丐的时候。
当时我在东市包子铺前被一个乞丐抢走了头上最后两根值钱的簪钗,那乞丐大摇大摆的在我面前买了热腾腾的包子然后捂在手里准备离去,忽然一辆疾驰的马车呼啸而至。
西市的这条街上人流鼎沸,街道狭窄,本是不允许马车之类的进入的,可那辆马车疾驰着一路撞坏了沿路的摊铺,只在一瞬间,就撞上了那个小乞丐。马蹄将他踢倒在地,紧接着马车的车轮也扎在了他身上。
由于乞丐身体的阻挡,马车没办法很好的通过,此时的乞丐已经肚腹破裂,但眼睛还在转动,他手里还拽着刚买的包子,想微微的蠕动。
这动作导致马车往后滑行了一段,复而又将那乞丐碾压了一次。
很奇怪,马车的主人并不是惊慌失措的下车观看,而似乎是生气了,在这无数人观看着的街道上,驱起马连续在那乞丐身上碾压数次,直到乞丐的身子已经完全断裂,这才驱车离去。
街道上所有人都停顿了,大家都看到了这血腥的一幕,当时有血气方刚的壮小伙想向前制止,有好心人将之拦下,我听到那好心人说:“小伙子,那是中书令家二公子的马车,我们惹不起。”
那乞丐残破的尸体留在马路中央,一地的肠子和内脏,让我本来就空空无几的胃更加酸痛难受起来,那几个本还揣在乞丐手里的包子咕噜滚过来,有一个滚在我的脚下,还冒着白色的热气。我扒开人群走到空旷的地方,扶着树就开始干呕,原来世间从来都是以强治弱,就算有所谓的社会秩序,也只不过是强者自己制定的规则罢了。这李洋敢这么横行霸道,而无人敢站出来,就是因为他知道对于他而言,杀人根本不需偿命。
我手里还拿着那本写着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如今看起来却有些讽刺,前一刻我还在争取和王子安的爱情,后一刻我却得知自己已经被许配给另一个人作妾了。
王子安,此刻想起这个名字,只觉得我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说,燕歌,你还是去见一见吧。想来是已知晓我要嫁给李洋当妾的事情,他如此平静的看着我,不悲不喜的让我握着他的手,他对我说,抱歉,我对神话不感兴趣。
或许我和他之间,距离就只能到这了,这个男人,也并没有打算把距离敞开给我。
“刘燕歌。”我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叫我,我转头一看,居然是李敬业。
他靠在走廊的白墙上,一双眸子精光大盛,见我转身,便朝我走过来:“几个月不见,六小姐别来无恙?”
我有些讶异,他还记得我,那么,那天夜里我帮王子安掩饰的事情,怕是还没有翻篇。我道:“李,李令史?”
他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躯竟然将我还算高挑的身子衬的有些娇小,他低头看着我,英气的眉峰往上一挑:“我还有点事,于是让我祖父先行一步。”
那位老者是他祖父?!也就是说,是大名鼎鼎的李勣将军,当今的英国公,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功臣中唯一健在的人?难怪一身的萧杀之气,毕竟经历了太多的刀口舔血,是从尸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传奇。将门无犬子,这李敬业,看起来也承了李家的精神。
李敬业虽然让我还有些余怕,不过却也暗暗赞赏绮绣那家伙的确是有些眼光。他身姿挺拔如松,浓眉虎目,一身清凉的儒衫刚好衬出肌肉的轮廓,明明在这样的雪天穿得极少,却让人感觉他似乎一点都不冷。
我从绮绣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这位英国公的长孙善武善骑射,年纪轻轻便威震一方,如今在刑部任职,各个案件明察决断。虽出身显赫,倒是真正用实力在说话的人物。
李敬业不是好糊弄的人,我怕他再问起那晚的事,于是眼神有些躲闪:“什么事?”
我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也害怕他再这样看我,我觉得再这么让他看下去,我保不齐会把那天夜里王子安来我这躲避的事给交代出去。
“跟你有关。”他回答的简洁有力,他附在我耳边悄悄的对我说了一段话,听罢我的眼神都渐渐亮了起来。
我快速的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他无所谓的摆摆手:“这种话不要说,可不是白帮你的,也不能因为说了声谢谢就行了。”
我一怔:“我要还给你什么?”
他薄唇一勾,说道:“先欠着吧,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