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侠,您稍等,一会儿酒菜便上来。”
小二见任平生确无杀心,也就放下心来,拉出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任平生的对面。
“你父亲为何要称我是恩人?”
任平生给小二倒了杯茶,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当初自己不但用剑削掉了他的半个耳朵,还逼着他自断了一条手筋,怎么到了那老板口中,又变成再造之恩了?
“哈哈,任大侠,这人在红尘,又怎能太上而忘情?虽然我现在过得很好,虽然任大侠确实让我成了残疾。但任大侠这番恩情,我是绝不会忘的。”
那小二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若没有当初任大侠那一剑,我或许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黑云寨山匪。就算那日不死在你的手中,也会有其他正道大侠出手。到那时,我或许就不是少了半个耳朵,和被废去一条手筋那么简单了罢?”
“……”
任平生并未答话,但却好似从小二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意思。
“任大侠那一剑,让我明白了,自己吃不了武者这碗饭,也趟不起江湖这深水。所以从那天起,我便回到了故乡景阳镇,用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和家父开了这么一个小店。虽然谈不上多么富足,但却衣食无忧,更不用每天处在刀光剑影中,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死。啸傲山林,快意江湖,终归是我的一场英雄梦,梦醒了,我是不是也该脚踏实地的过平凡人的日子了?”
小二说着话,老板已经端上了半斤熟牛肉,加上一些小菜。随即又拿了两壶酒,放在了桌子上。
“哈哈,这犬子能有今天这番想法,真是我们祖上冒青烟了。以前就跟这小子说,人嘛,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成千上万个人想当大侠,又有几个人能成为真正的大侠?”
老板笑眯眯的给任平生倒上了一杯酒,道:“只有那些真正有狠劲儿,敢讲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能成为大侠。向这臭小子,色厉内荏,吓唬吓唬寻常人倒也罢了,碰到真正点子硬的人,只怕也是六神无主。你看,在这小店里,虽然谈不上多么富足,日子却也过得充实。等过些日子,再给他说门亲事,这后半辈子也就安定下来了……”
“爹……孩儿以前做过许多荒唐事,后半辈子就留在你身边,再也不惹事生非了!”
听着两人对话,任平生陷入了沉默。那日秦炎的话,仿佛又一次浮现在任平生的耳边。
……
“任少侠,你可有听说过杀人刀、活人剑这个典故?”
……
“这……就是活人剑吗?”
任平生自语了一句,好似明白了“侠”的真谛。
自己的杀人刀,虽然废掉了这小二的一只手臂,半只耳朵。但同时也杀死了他那份想要闯荡江湖的心,以及那欺善怕恶的个性。而自己又用活人剑,赋予了他新生,让他踏踏实实的过完自己的后半辈子……这又何尝不是一份功德?
想到这里,任平生突然就露出了笑容。
所谓生杀,不过一念,改变的却是不同的人生。
仔细想来,这世间种种无常,难以揣测。谁又能想到,他任平生今日又能和一个曾经十恶不赦的山匪,在一起把酒言欢呢?
三人又喝了些酒,但任平生却急着赶路,便要起身结账。但小二和老板却万般推脱,道:“任大侠,若没有你,只怕我也不能认清自己!所以,我希望能报答任大侠的恩德,这些银两,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呵呵……你有今天,不过是你的造化。你感谢我让你重归平凡,但我任平生的武侠梦却还没结束!我这人恩怨分明,有恩要偿,有仇要抱,欠了钱自然也是要还的!我不觉得我对你有恩,所以你也不要拒绝我的银两。既然选择了平凡这条路,那便好好走下去,莫要辜负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任平生说着,不管两人是怎样的反应,起身便走出了小店。打老远,便传来了任平生悠扬的歌声。
“英雄梦,徒留枯骨葬风中,只怪年少太懵懂,坐拥天下有何用?英雄梦,莫忘初衷在心中,只怪当时太荒唐,豪情壮志不曾忘,浪子回头在前方……”
“任大侠……”
看着任平生潇洒的背影,两人站在小店门口,都是陷入了沉思……
或许,历经千般世故,体会种种世态炎凉之后,仍然不忘初心,坚持自我,这就是所谓的“侠”吧!
………………
又过了一日,任平生来到了长白山山脚之下。只是此刻,他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慑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
任平生愣愣的看着前方,此刻他身处在一片花海之中。桃花粉红,竹叶青青,相互交织成一副醉人画卷,美不胜收。
可是远处的天地间却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飞,寒风凛冽。远处飘浮着几朵白云,一半镶在空中,一半粘在山上,颇有几分仙灵之感。只是这地方,一半遍地桃花,一半漫天风雪,这两种不该出现在一个地方的场景,却真真实实的摆在任平生的面前!
“哈,天其高,无日月星辰,不成神话。地其阔,无世间奇景,不成人间……我以素身入江湖,这一遭,人间再会!”
说着,任平生一抖手中折扇,踏入这片醉人的花海之中。
刚走不远,就看前方有一人,形态颇似醉汉,身子半靠在一柄雪白的剑上。但任平生却惊讶的发现,那人竟是头部看着剑柄顶端,整个身子倾斜着,一看便知是练武之人!
而且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剑意。气息绵长,脸色略微泛着紫光,想来在内功上的造诣也同样不凡!
即便这段时日,修炼明气武典,内功已然小成的任平生,也感受到了那么一丝压力!
但任平生着急赶路,而自己又和此人素不相识,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搭话。
只见他缓缓走着,可就在和那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阁下也是用剑的人?”
那人突然张口问道。
“是。”
“那便吃我一剑!”
说着话,那人身子一翻,却是突然出剑。手中长剑带着一缕寒光,直向任平生的面门!
“砰!”
虽然猝不及防,但有明气武典、逍遥心法两种内功加身的任平生,反应早已今非昔比。手中折扇离手,围绕在他手臂周围,以扇代剑,施展出“潇湘水云”。由于扇面本身就比剑刃宽,所以倒也能轻松挡下那人的一剑!
“砰!”
两相碰撞,伴随着些许火花,任平生的身形后退数步。而那人的身子也是飘散而退,但右脚却一脚踏在了身后的树干上,身子犹如蛟龙般飞转,长剑又一次凌厉的疾刺而来!
“好剑法!”
虽然这一剑看似不快,但却已经封死了任平生的所有退路,逼得任平生只能正面接招!
“岁月良更刀!”
只见任平生双手抓住折扇,在剑光刺来的一瞬间,狠狠劈在剑刃上,强行偏离了那人的剑路。但由于一寸短一寸险,那人的剑刃也是险而又险的贴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
“横空出世!”
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任平生能用一柄折扇,分别用出刀、剑两种武学。但他倒也不慌,身子借力凌空一转,剑身大开大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任平生横斩而去!
“唰!”
关键时刻,任平生的身形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弧度向后倾斜了下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躲过了这一剑。但同时,一阵桃花吹起,瞬间掩盖了两人的身形。等桃花散去的时候,却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景象!
任平生的身子早已越过那人,而那人却依旧靠在剑上,却拿出酒壶喝了口酒,脸上还带着惬意之色。原来,刚刚两人的交手,仅仅只是意念上的交锋!
“高手!”
“同感!”
两个人各自说出这两个字,任平生便走出了花海,进入了长白山的地界。
“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那人笑了笑,也站起了身子:“也不知这家伙会不会参加那少年英雄会,但这个好对手,我萧忘川倒是记住了!”
说着,萧忘川提着酒壶洒然离去。只剩朗朗诗词,回荡在飘落的桃花中。
“平生豪气意相逢,莫须孤独只求败!”
…………
自任平生走进长白山内,已过了数个时辰,可是却行走了不到十里路。这里天气常年恶劣酷寒,积雪更是直逼膝盖。加之四周冷冽寒风,更让他不得不运转内功护体。若在强催内功,施展身法绝学,只怕还未找到百年人参,他便已经冻成冰雕了!
“这里天气,还真是恶劣的紧!”
任平生抱怨了一句,终于踏出了积雪较多的地方,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好在积雪多是堆积在山脚,这山上却一片平坦,任平生行进的速度,自然也就变快了许多。
“啊……”
就在此时,任平生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场景,脸上一片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