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胆子!”萧佑薇勃然大怒,拍桌冷笑道:“他也不称量称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她盘算了几息说:“这事你不用管,我有法子治他。”
陶九知挑眉,好说话地笑着哄她道:“好,我不管。”
他知道她的意思。所谓的不管,意思是不要阻止兰相那个老东西犯蠢,他要做的是控制好南方边界的防御不被兰相破坏,同时把这个人留给她去整治。
这样好像算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琢磨着过去她曾说过的这话,笑容越来越深。
大婚定在下下个月的初五,是经过藏玉师叔反复掐算,最终由门罗真人拍板定下来的好日子,小两口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唯独有争议的就是新娘子到时候从哪儿出家门。
对于古代女子来说,娘家占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出嫁之后能不能挺直了腰板说话,就看娘家的重量。当然,在萧佑薇这里不存在这一说,主要还是因为大哥萧佑安想让她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以后想回娘家的话是回去找他这个大哥,而不是跑去将军府。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萧佑安先后找过陶九知、林苍、酒三娘,接着是门罗真人和藏玉师叔,最后甚至找到了住在京都郊外的福伯福婶老两口!
一群人约莫是被这份“宠妹之情”感动,当真前前后后过来萧佑薇面前劝说,让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声不响地溜出国师府,一个人住进了新置的宅院,这才算是过上了清静的日子。
九皇子登基的日子也确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
事实上皇子接替帝位不应该拖到这么久,可谁让先皇走得突然?之后这中间有这么多人在发力,许多变故串联在一块,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好日子,凤公子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凤公子今天显得神采奕奕,温润君子之姿无形中多了些威严,好似真龙附身,更添风采。当天需要用到的冠冕服饰一一呈上,飞鸾双手撑开一件玄色外袍,打量一番,撇嘴道:“好像也不怎么威风,里面还要穿这么多层,是把你当粽子吗?”
慑于她暴虐的性情,捧衣饰的宫娥们连头也不敢抬,虽觉得这话逗趣,又记着前辈们的叮嘱:大逆不道的那些个话,主子们能说,你们不能,听见了也只能当自己是个聋子。
飞鸾觉得无人回应她有些无聊,转手勾上凤公子光洁的下巴,嬉笑道:“陛下,就由我为你更衣如何?”
凤公子一怔,温润的脸上拂开无奈的笑意,轻轻拍开她的手背,和声说:“鸾娘慎言。”好一句鸾娘,竟是唤得情真意切,尤其那眉眼间传出的依依柔情,他们如今这种相处模式,倒是像极了君主与宠妃。
这句称呼显然也取悦了飞鸾,她娇笑着去解他的衣袋,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东西放下,人都给我滚。”
宫娥们表现出了习以为常的专业素养,齐齐将托盘放在离自己最近的桌椅表面,施礼后退下了。
在这之后,此间种种缱绻不提。
……
知道这消息之后,萧佑薇失手打碎了一个心爱的青瓷茶杯,心疼得直叫唤,偷眼去瞧陶九知脸色,果然阴沉得可怕,她去拽他衣袖,引来他注意之后,委屈巴巴地指着下人正在清理的碎瓷片说:“摔坏了。”
琥珀琉璃眼似猫儿般明亮,还含着若有若无的盈盈泪光,好似被春雨洗涤过,卷着无尽茂盛的生机,她的红唇柔嫩中泛着柔光,让他一时没能忍住,倾身覆了上去……
果然如他想象中那般丰美甘甜。
她不喜涂口脂,总觉得会化在茶水里,坏了本真的味道,偏偏天生有这么两瓣不点而朱的唇,经过看似暴虐其实次次控制着力道的亲吻过后,红得愈发娇艳动人。
陶九知越看越觉得喉间干渴,只想把她拥在怀里,打上自己的记号,任何人都不能再碰触她。
“喂……”萧佑薇欲哭无泪,她只是想借那瓷杯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怎么,怎么到最后就成了舍身饲虎?!
陶九知急喘了两下,抚着她的后背说:“好,知道了……下次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乖。”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年的自控力才没当众失态!
不太甘心地松开这姑娘,他扫见把自己躲成个鹌鹑的报信人,刚刚还飞扬着的心情猛然跌落了几分,愣了声音说:“知道了,继续监视。”
鹌鹑一号闷着头走了。
“真的不阻止他们吗?”萧佑薇回想着刚刚听见的内容,还是不太能接受。
飞鸾这样存心去勾引凤公子,到底是想要什么?
证明自己的魅力?还是想让九泉下的前任幽冥门主后悔?
实在是笔解不开的孽债,当爹的负了她的情意,却心甘情愿中她的毒,最后死在外面,临死前又阴差阳错和别的女人生下一个孩子。凤公子出生那年,就当飞鸾还是个芳华正好的少女好了,两人差了这十几二十年的时光,之前也没有丝毫接触。
要说突生爱意,萧佑薇是不肯信的,按她的理解,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就是有默契的互相勾引。凤公子需要勾住飞鸾为自己提供助力,而飞鸾,她找上他,八成只因为他是爱人留下的儿子。
感情里,错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不,为什么要阻止,”陶九知不带感情地弯弯嘴角,“飞鸾的媚术确实厉害,可这小子只要听我一句,好生防备,根本不会被她制住。他宁可相信他父亲的一段残缺姻缘,也不愿意相信我不会害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佑薇默然。
她其实挺理解这种感觉,在上次与华林接触的时候,她大约也是这种心情,自己带出来的孩子,最后相信了阴险的先皇,而选择利用她。
不过,华林和她并没有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的深厚感情,所以她只是当时难过气愤了几天,之后也就好了。
储君与妖女的风流韵事经历了一次小面积的消息扩散,被陶九知着手清洗了一拨人之后,所有传言戛然而止,安安生生地过到了登基的前一日。
期间萧佑薇回过一次国师府,将相关的印信移交给了师父从山上传唤下来的一位同门,那是个沉稳寡言的青年,名叫颉因,平生最喜观星,除去他在人前会骤然羞怯的性格之外,其实是国师的不二人选。
卸除重担之后忽然轻松下来,萧佑薇还去太子府看过阑意,这孩子显得越来越懂事了,太子的病是心病,见了她一句话也没说,只用幽深的目光发出控诉,她待着没意思,没多会就告辞了,阑意从后面匆匆追上来,抓着她衣角问他的父王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
萧佑薇答不上来。
“阑意,师父很不喜欢被天意安排,可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必须顺从天意行事。”
阑意似懂非懂,将他的问题重提了一遍。
“你父王如今身子不太好,且在府里休养,你代师父转告他一句话……”她摩挲着孩子的头顶,在孩子骤然发光的眼神里,她蹲下去,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守得云开见月明。”
“回去吧。”
“师父何日大婚?”孩子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倚着门问了她新的问题,萧佑薇答了具体的时间,他脸上绽开一抹纯真无邪的笑容说:“好,徒儿一定去。”
那天晚上陶九知没有出现,她支着窗子多坐了一会儿,仍没有人影出现,于是将窗合上,换了身舒服的衣裳,点熄了烛火沉沉睡去,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虽然让出了国师的位子,可在大多数人眼里,她仍是先皇亲封的国师,今天她着一身幽蓝裙装伴在师父身侧出现,许多人在猜疑这位陌生老者的身份,直到听见她称了一句“师父”,才纷纷敬服地拜下,口称“真人”。
藏玉师叔在后面啧啧两声,远远看见陶九知负手而立,身上竟披着与新君同色的玄色袍服,好奇地用胳膊肘推了萧佑薇一下:“薇丫头,你那夫婿今天的打扮,有讲究啊。”
萧佑薇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说:“师叔不要乱说。”察言观色,她觉得那人此时的心情怕不是很好。
新帝登基是一个工序繁琐的流程,从朝阳初露到日暮霞光,直到傍晚,整套步骤全部走完的时候,萧佑薇作为看客已经觉得疲乏了,只想回去洗去这一天的尘垢,好好修炼一番。
近来她习惯了清晨在花草之间修习生息决,可以体会到生命与她的点滴沟通,心的交流能够卸去负面情绪的干预,让她觉得舒适,可是今天为了赶上新皇登基,她比平日里起来得还早,上妆打扮就花了不少时间,没有去后园的机会。
真是不太自在。
陶九知中途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人没有刻意躲闪,亲昵的姿态引来许多人果然如此的眼神,再联系到这位爷最近的大动作,人人都明白他定下的新娘子一定就是刚刚卸任的国师大人了。
萧佑薇成了今天第二个饱受关注的女子,第一个当然是她的好朋友尹昭儿。
先皇去后,如今京都里含金量最高的两个男人就这样被她俩分了,萧佑薇大概能猜到那些未出阁贵女们的想法,用现代人的话说,应该是在怀疑她们俩上辈子拯救过几个银河系吧。
从凤公子捧起代表君权的血玺那一刻起,这个瘦弱的玄衣青年就正式成为大越的新君主。
晚间时分各路车架在宫墙外排开,华服男女们络绎不绝地涌进宫中,这个前不久刚经历过一场可怖残杀的修罗场,此时又成了金银堆砌的宝山,让无数人向往的权欲天堂。
晚宴上的歌舞成了唯一有趣的消遣,可见这君臣之间的友好把戏是多么无聊。
萧佑薇放下夜光杯,里面色泽美好的酒液果然沾染进了唇上那层口脂的味道,甘醇的果肉发酵气息里混入了一丝甜腻花香,整杯她都不想再饮,忽然有人为她递来一个眼熟的瓷杯,她一愣。
暗九蓝眸弯着,将那青瓷杯递得更近,里面是她喜欢的一种花茶,微红的茶汤,一朵娇艳的花儿正伸展身躯。“主子,爷说请您试试这茶,不会被弄坏味道。”
“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萧佑薇失笑,接过那花茶品了品,同是花香四溢的东西,掺杂了花蜜的口脂被热浪融化了些许,与那花茶相融之后呈现出一种新颖的口感,似是经过精心设计。
暗九因为他俩的撮合才跟心上人飞快地订下了婚事,这会儿只要找到机会就跟她夸赞陶爷千好万好,巴不得他们明日就能完婚,待她喝了茶,又和她讲这杯子寻来多么不易。
尹昭儿在贵女坐席里受尽冷眼,也不大乐意和她们同坐,跑来找萧佑薇说话,说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前面的男宾区一片贺喜之声,尹昭儿惊疑道:“阿薇,你听,他们似乎在说陶爷的名字。”
萧佑薇刚刚在跟暗九开玩笑,忽然听见她说话,也侧耳细听,恰有一道声音在说“王爷千岁”,她心里一惊,心想难道是南下的萧王爷回京了?先前并没有听到风声,是那个武林盟又出手遮盖了消息?
又听了几句,觉出不对劲了,放出生息之眼去窥探了一下,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那个玄衣青年,不是陶九知又是谁?
感觉到熟悉的波动,陶九知准确地找到了生息之眼所在的位置,桃花眼里泛着柔光,这一笑才是今天首次灌注了真感情的,让那头看着的萧佑薇无声地红了脸颊。
“阿薇,很热吗?”尹昭儿关心了一句,发现她尴尬地躲闪之后脸上的关切顿时变成了坏笑,“原来是不好意思了,如今大越多了一位睿亲王,接下来就要多一位睿亲王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