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住宅的房子因为墙倒了后,不能再继续住人了,我们全家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那就是再找一处房子。那个时候金城本街的房子都是造纸厂的,属于职工住宅,又分为三个住宅区,东住宅、南住宅、北住宅。因为造纸厂是国营企业,人们也就习惯把住宅里的房子叫做公家的。职工住宅都是厂子统一分给职工免费居住的,但是要按工龄排号才能分到房子。被逼无奈之下,父亲一次次跑厂子负责分房子的总务科,经历了无数次碰壁,韧劲十足的父亲经过不懈努力,还是在南宅找到了一间平房,是一间起脊的瓦房。一打听,这间房子早已经有主了,被造纸厂公安处一个姓吴的人先占了。为了一家人能够有所住处安身,情急之下,父亲一咬牙,将门上的锁给撬开了。搬家!父亲狠狠地吼了一声,发泄着胸中的愤懑。父亲的做法虽然有些粗鲁,但是与其说他霸道,不如说是一个男人的无奈,更是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和担当。我五、六岁的时候,我们举家南迁了。只用了一辆手推车,在几名亲友帮助下,推着简单的家当,我们搬进了南宅的家。
父亲是造纸厂一名工人,一名普普通通的抄纸车间的抄纸工。父亲出生的地方是一个离金城往南十五公里左右的叫三合村的村子,一个典型的农民家庭。我的太爷是个哑巴,解放前,因为哑巴,从事不了别的,就成为了家族里的主要劳动力,吃破的,穿破的,春种秋收时节,还要带头干农活。种地、收秋时,总要选一个能干的人做“打头的”,这个负责打头的人必须有力气,又得是把干农活的好手,一起干活的人都要瞅着这个打头的人,干活的时候,他在前面干,后面的人要尽量跟上他,他干多快,后面的人也要干多快,是一份苦差事。多年的打拼和积攒,家族有了起色,在当地有了一些声望,买了房子,置了地,筑了高墙,而且四个角还有炮楼,有专门负责看家护院的家丁。旧社会,东北弄土匪,老百姓习惯喊他们是“胡子”。有一年,我们老家门外面来了一伙“胡子”,骑着马,拿着枪,想要抢劫我们家。“胡子”们围了几天,看到高墙和炮楼,眼看着一块肥肉,却无从下口,无计可施之后,无奈的撤走了。
父亲兄弟姐妹一共七个人,四个男孩,三个女孩,父亲在男孩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我们家族到了父亲这辈已经辉煌不在,由于家庭人口多,费粮食,经常吃不饱。三伏天,他还穿着一件冬天穿的破棉袄,因为饿,没力气,只能依着墙角看着别的小伙伴一起跑来跑去,高兴地玩耍。父亲只能瘫坐在地上,面露菜色,身上的棉袄被他掏了几个洞,里面的棉花已经被他填了饥饿难耐的肚子。
长大了之后,父亲成为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父亲这个人又特别“恨活儿”,每次拾柴火,他都用扁担使劲挑,甚至把扁担压折过,因劳累过度,留下了支气管扩张的顽疾,经常发作,严重的时候会咳血。有一天,我在外面玩儿,听到父亲剧烈的咳嗽着,忍不住跑了过去,只见父亲蜷缩在柴火垛下,不停地咳着,每次咳,肩膀都会一起一落地抖动不停。忽然,我发现他前面的地上有一摊鲜红的血,父亲又咳血了!不许对别人说!父亲双眼狠狠地瞪着我,对我低声吼到。小时候,我怕父亲,父亲脾气不好,我每次犯错,都要被他打。不单单我怕他,连我家亲友家的孩子也都怕他。大姑家的二表弟,因为是家里的老疙瘩,小时候娇生惯养,动不动就磨人,躺地上打滚,大哭大叫,这个时候怎么哄都哄不好。但是只要别人喊一声:你三舅来了!二表弟会马上止住哭,连忙爬起来。看着父亲这种眼神,我身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因为太惧怕父亲了,父亲咳血的事儿,我始终没敢对任何人说,包括我的母亲。回想起来,一定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怕治病给家里增加负担,才那样吓我,不让我对别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