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大亮。耳边便响起了尖锐的责骂声。那是姐姐的声音,苍黛夜不用睁眼就知道。
“你昨天哪去了?大家都急死了你知道吗?”苍锦慧一把掀开了黛夜的被褥。
一股凉风灌进被褥,而被窝里的人儿却不为所动,蜷着双腿歪在角落里睡得很熟的样子,轻缓的气息丝毫不受影响的在胸膛中起起伏伏。
苍锦慧气不打一处来。从记事起,这个妹妹就是嗜睡的。作为一个书香门第里的女儿,她总觉得这个不成气候的妹妹很是丢人。
“别装睡了,快起来!”
见如何叫都没有动静,她只好动手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却不料黛夜右手一拂,竟让她重重的跌坐在地,锦慧吃痛的叫出了声。
这时苍黛夜才一翻身盘起腿坐起身来,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无知样子。
“你怎么就这么大劲呢!”苍锦慧疼得眼里都有了泪花,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人儿,心中很是纳罕。见她平日里不怎么吃东西,每次都是只扒拉个一两口就放下碗筷了,好像从来都不会感到饿似的,哪就来得那么大的力气呢?从前见她独自去挑水,那画面依然记忆犹新。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自己一个人手提两个与她几乎一般高的木桶,脚步如飞,两个木桶里面都满满当当的装着几十里路山下的山泉水。永远记得那一天,家里所有人都站着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走进屋内,放下水桶,汗也不流,气也不喘,好像她提的不是一个成年人还嫌吃力的重物,而是一朵棉花,两片羽毛什么的。
苍黛夜假意想上前扶她,她赶紧避开。“别了,别了,不敢劳你大驾。我怕你把我胳膊也折了。快走吧,早些去,你的板子可能还会挨的少一些。”
苍锦慧穿着红木屐走在前面,木屐和实木地板撞击的声音让四下寂静的内院显得很是空荡,她合了合自己的衣裳,缩了缩身子,觉得有些冷。苍黛夜光着脚丫子跟在后面,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姐姐雪白的脚后跟,一前一后有节奏的交替着一时有些失神。这场景……不知为何,总觉得熟悉又异样的很。
拐进通往宝温泉的廊子,清晨还未点起油灯的四下骤然黑了下来,两人只是走着,一路无言。这条廊子很是幽长,因是从山间挖出来甬道所以还嗖嗖渗着凉气。疾步向外,当走出了长长的暗道,一缕日光洒下来,好歹有了些暖意。
行至温泉谷前面的露台,苍母正笑意盈盈的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宿山村也就如此大小,来往的客人也都是熟悉面孔了,见到了总爱家长里短几句,聊的开心了,呆到打样时候也是有的。这时,苍母就正和最喜欢唠嗑的隔壁苏二婶说话呢,却见苍锦慧瑟缩着身子的小跑过来,还没站稳就是一顿嚷。
“妈,找到她了,也不知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苍母面色一沉朝门口看去,那个小小的身影漫不经心的晃着。她有些抱歉的对身旁的苏二婶笑笑。苏二婶立马意会别人家的家事自己不好在旁边看着,便借口走开了。
这边正酝酿着如何数落她一顿才能让她长记性,那边人家却去一旁玩花弄草去了。看着蹲在一旁瘦瘦小小的黛夜,苍母心里的火气却不知为何消下了大半,反而觉得心疼起来,却无论如何都不知是在何处亏欠了她。像她这么大的姑娘,理应正是活跃的时候,而她却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不爱和别人交际,喜欢自己呆在什么地方自言自语。或许……是家中孩子太多,小时候有些忽视了她?苍母时常这样想,暗自自责,却不懂如何是好。
“小夜,你过来。”苍母唤道。
苍黛夜捡了一地客人丢弃的兰枝,簇成一大把。据在胸前走到苍母跟前。
“小夜,从今天开始,换你去招呼客人,我累了,每天也不想说那么多话。听到没有?”看着黛夜沉静的脸,苍母一阵心软,却不能由着她冷漠的性子继续下去。
“我?”苍黛夜惊得睁大了眼睛。
“对。”苍母皱着眉,觉着这孩子如何看都应该是个乖丫头才是,然而她一身宽大的旧衣,垮跨拉拉的拖在单薄的身上,领口歪歪的挂着,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肩头。那布料被洗的分不出颜色,左一道右一缕的有些划痕,也不知道她从哪折腾的像是个小叫花子一般。长长的头发一直披散着,遮住了她大半脸颊。
“你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回去换身衣服,把头发也束一束,女孩子家家的,总得嫁人的。你这个样子谁看得上你。”苍母把她手上的一堆劳什子拿过来放在地上,便将她赶了回去。
“妈,你这是……”苍锦慧在一旁不解的看着,苍母却把桌面上的一握竹卷放到她手上说:“你别管,去,回去看你的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