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阴丽华应承了毛家村里魁对付恶龙之时,只是时间紧迫她无暇多做打探,
鼙鼓声阵阵,掩住抽泣的声音。阴丽华躬身坐在鼎中,鼎首有大红的缎子盖着,阴丽华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也可以想见现在村人的样子。听老里魁说,自打那恶龙来了,村里人每逢要送小孩子祭河的时候,都是这幅情形。
当母亲的每口气都像是没有下一口可以接续一般的哭着,哭也只是哭,没有什么嚎泣之音。不是她们不想哭出声响,只是哭得动静大了,那鼎中的孩子也会跟着一起哭,到了河边还是要惹那恶龙不痛快。
现在阴丽华在这鼎里,老里魁吩咐村里人一切照旧,那些本来被选中的孩子母亲就为在鼎周围,任鼙鼓声如何厚重,也还是盖不住那抽泣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攥着阴丽华的心口一般。
阴丽华这一夜并未想出什么能制胜恶龙的法子,入鼎之前心有惴惴,但此时听到那被孤身压抑的抽泣声,心中也只剩无限怒意。
此时抬鼎的村人停了步子,就连鼙鼓声也停了。阴丽华本以为已经到了岸边,只是没想到突然头顶的红缎子被掀了起来。
“如意?”
如意的翅子抬起来比在嘴边,示意阴丽华噤声。自己一个撑手翻身进了鼎里。
“娘娘?”鼎外传来的是老里魁的声音。
阴丽华从看到如意开始就愣住了,老里魁在鼎外喊她都没听见。
“你怎么回来了?”阴丽华问道。
“娘娘无事,继续走吧。”如意回了老里魁的话。那鼎这才又摇摇晃晃的升起来,向前移。
这鼎一抬起来,阴丽华在其中坐不稳,双手撑在鼎的内壁上,“这鼎过会儿是要沉河的!”
“进都进来了,这绸子都封好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阴丽华抬头向外喊“老里魁!”如意抬起翅膀捂她的嘴,“你可消停一会儿吧,非说是我想去才行吗?”
所幸鼙鼓声盖住了阴丽华方才的那一声喊。老里魁在鼎外听着似乎是喊他,再仔细听,想确认一下的时候,又没了动静,便全当自己听错了。
如意见阴丽华老实了,放下翅膀,阴丽华吐了嘴里的鸡毛说道“可是你……”
“啧,是啊,我最胆小了,又没本事。这么英雄的事儿只有你能干。”
“我不是这个意思。”阴丽华有点急了“只是……”
“是,我是拿了盘缠想跟你散伙的,可是若没你跟着,便是有盘缠,我还是只能去过那些个坑蒙拐骗的日子,否则走在路上遇到有几分傻劲儿的屠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盘中餐。你虽然又犟又蠢,但好歹有个人样。”
“我不是想说这个,你……”又是没等阴丽华说完,如意凸起两个眼珠子回到“你不要不识好歹,小爷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哪里有那么多可是、只是的!”
“娘娘,到了。”此时那鼙鼓声未停,老里魁趴在鼎壁上小声说道。
“废什么话,预备着在河边过年吗?快点扔!小爷现在就要下去会会那个什么龙!”老里魁连连称是。
阴丽华还不及说什么,就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看来众人已经将鼎抛向河里了。“如意……”
“干什么!”
“你会游水吗?”
如意的神情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豪气冲天到强充胖子再到胆战心惊,最后是彻底崩溃。
如意再张口要说“不会”的时候被灌了好几口水。这大鼎一入水便快速的下沉,阴丽华想打开鼎上封的缎子放如意浮上去,但奇怪的是如何都掀不开。
如意那两个眼珠子本身就外凸,呛了几口水憋气,现在眼睛都是直的。而且这身白羽到底不是入水的材料,那缎子处进的水将他的白羽打湿了,格外的重,现在如意只能侧躺在鼎底。
此时也顾不得能不能骗到恶龙了,阴丽华掏出早就藏好的断刃,想把缎子化开,刚要动手,突然那红绸子外翻出黄色的光,阴丽华与如意在鼎中甚至都觉得刺眼。那光一闪而过,阴丽华倒是没什么,如意却突然不憋气了。
一人一鸡面面相觑,突然大鼎有些震荡,似乎有外力止住了下坠之势。
阴丽华对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慢慢把气喘匀了,没发出什么动静。
阴丽华现在看不到外面,开始琢磨起刚才的事情。她现在不人不鬼的确实不怕水,但如意为什么突然能够在水中呼吸了,莫不是与那金光有关?
若真是那金光使然,这金光又是何人所为。
阴丽华正琢磨着,这鼎突然停了下来,大鼎落地,在水中也不过一声闷响,阴丽华和如意在鼎中震得直犯恶心。
方才还牢牢固定在鼎顶上的红缎子忽的被取了下来。按说如此深得的水底,不说漆黑一片,也应当有些昏暗,可现在明晃晃的,阴丽华和如意都有些睁不开眼。阴丽华抬手去挡,指缝间看着这不像水底,反而倒像是地宫,一应铺陈有模有样。
周边有几个少年模样的人,不知是不是化了人形的水族,垂目敛神的颔首站着。想必方才抬鼎的便是他们。这大殿上端坐着个人影,看着不太大。
阴丽华努力眨眨眼,挤出些眼泪,这才看个分明——这堂上坐的分明就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身玲珑翡翠甲片的铠甲明显太小,铠甲的帅气还是掩不住莲藕臂节,看着好笑又讨喜。
那孩子见鼎中出来的是成人体量的阴丽华,本来拧起了眉头,但看清来人的相貌,整个五官的舒展开来。阴丽华与如意彻底适应了水底的光线,这才看清应是四面梁柱上嵌的夜明珠在熠熠生辉。
“堂下的什么来历?”堂上的孩子开口,说话还有点奶声奶气,眼睛不小但似乎是内双,看着有几分秀气,脸上的奶膘未退,却唇红齿白的,煞是可爱。
阴丽华设想过来到河底的百般场景,就是没想过现在这个情况。这孩子到底是谁?莫不是那条“恶龙”便是他?
如意惯会欺软怕硬,一见不过是个奶娃儿在堂上,还冲他吆五喝六的,登时回道“你娘没教你问人家名号之前要先报上名来吗?”
那奶娃一愣,侧头向旁边的柱子上挂得帘子后面看,他不看阴丽华还没发现,那帘子后面还站着一个驼背老头,须发全白,敛着眼睛向地下看。那小娃儿往他这儿一打眼,那老头似乎能感应到一般,头都没抬就回道,“回太子爷,并无这个规矩。”
那奶娃前一刻还满脸疑惑,听了那老头这样回他,稀疏的小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一抬手隔着老远的如意便飞了起来,阴丽华有心伸手去拽,可指尖刚划过如意的白毛,如意已经飞出殿外。
“我最讨厌人家拿我娘骗我。再说这些个没谱的事儿,下次定然不轻饶。”
如意有些摔懵了,仰面躺着,阴丽华跑过去检查他是否受伤。“你给点反应,伤哪了,好歹吱一声。”
“龙……”
“什么?”
“他就是那只龙!”
阴丽华回头看向堂上坐的那个奶娃,不过四五岁,看着还稚气非常,怎么会是毛家村村民口中的恶龙呢?而且如果他是龙,那么一直躲在窗帘后面的这个老头到底是是什么人。
“不会有错的,刚才的气息和那日冲击机关鸢的水汽一模一样。”如意补充道。
“好了,回答我吧,你们为什么在鼎里。毛家村的孩子呢?”
阴丽华向前一步,朗声道。“他们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来了。你欺辱毛家村百姓多年,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这个台词阴丽华多年未说,现在说出来意外的还有点嘴瓢,可按照惯例,在她说完之后,恶人应当喝一句“好大的口气!”
可没成想阴丽华还未说完,那奶娃嘴巴一扁,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那小奶娃一哭,阴丽华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你哭什么!”如意刚才摔得不轻,耳朵嗡嗡得,还有点头晕,见那奶娃哭了,嗓门一声比一声大,直吵得他脑瓜仁疼。一时也顾不上他是不是龙族了,开口喝道。
“啊啊啊啊啊”小奶娃改成干嚎了,嚎得阴丽华都有点头疼。两人皆不知,这不是普通的娃娃哭,而是龙啸!
龙啸一事,可大可小,闻者轻了像如意和阴丽华这般头疼,重了怕是能凭着声音便能将人的五脏六腑打烂。
那躲在帘子后面的老头这时候终于走出来了,方才他喊小奶娃太子爷,现在行礼也是大礼。虽然一把年纪了,走路都不太利索,但是表情肃穆,动作也是规规矩矩的。
“这几年想必太子爷也玩够了,不如随老夫回去吧。”
小奶娃终于不嚎了,开始蹬腿,一边蹬还一边拍着椅子的扶手“我不管我不管,凭什么你们一来他们就不愿意来了,他们不来谁和我玩!”
谁和他玩?阴丽华有些疑惑,这些童男童女不是送来给恶龙吃的吗?这奶娃到底意欲何为?
writing by 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