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天蓬被阎君佯醉打发了有几分气闷,反将了阎君一军才离去。
只是没出阎君大殿多久,就撞见了在回天界的必经之路等候多时的白无常。
“刚还听阎君说你骤然方向感全失,现在看来倒是没什么大碍了。”
听天蓬提起他上次失去方向感的事情,白无常也大概猜到阎君与天蓬说了些什么“不碍事了,劳大人费心了。”
“说吧,在这儿等我,总不会是为了送我一程吧。”
白无常浅笑道“多年未见大人,合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天蓬揣起袖子“小白。”
“在。”
“你在阎君身边待久了,学坏了。”
听了这话,白无常神色不改“小白也并不常见阎君大人。若说是学坏了,大概是我地府穷山恶水出刁民吧。”
天蓬一愣,随及哈哈大笑。
“你前面带路,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白无常没有再申辩,只在前面躬身带路,除了阎君大殿那扑鼻的血腥气直熏得天蓬头疼,白无常不问,他也没什么心情开口,屏住鼻息,却还是躲不开那味道。天蓬忽然想起来,两百年前这股气味还没有这么胜,想来人间这两百年间也并不太平。
污秽的、肮脏的、冤屈的、愤怒的一股脑冲入地府,当年那些被秦王活埋的术士入了魔,搅得地府血雨腥风。可即便如此,地府也未像今日这般血腥气中还泛着一股噬心的腐臭味。看来两百年前那一战,阎君的修为当真大减,原本喝茶侍兰的君子,现在也变酒鬼一个。
当真是可惜。
天蓬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白无常顿了步子回头瞧他。
天蓬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上了年纪也学会唉声叹气了。”
“大人正值盛年。”
天蓬这次郑重其事的又叹一口气,一只手搭在白无常肩头“小白,安慰老头子的时候才要这么说,像我这个年纪,你不如说蜂蝶拥簇,不减芳华。”
“……”
白无常闭口不言,转身准备继续带路。
“小白,你要是无事要问,我倒有件事情要问你。”
白无常复又转过身来“大人请问,小白知无不言。”
“别,可别答应的这么痛快,你可以不答我的。”天蓬阔步继续向前走,“先离开地府,这味道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白无常心里坠着疑惑,随天蓬离开了地府。
另一边,天蓬走后不久,阎君借着酒劲竟然真的睡着了。
梦里正跟周公下着棋呢,有个黑影闯进来,袖子一扫棋盘上黑白子落地如豆,噼里啪啦的,阎君迷蒙着睁开眼,看到了毁他好梦的黑影就在眼前。
“小黑啊。”阎君伸了个懒腰,还是觉得后背无力,没什么正行的半趴在案上,榻上的腿盘的久了,骤然一动一股麻意传来,激得阎君挤眉弄眼的,看着有点滑稽。
“大人,我听说元帅来地府了,在哪呢?”黑无常眉眼中透着兴奋,一时有些没规矩。
阎君脑子现在还不甚清明,注意力也全被麻痛的双腿吸引“哪个元帅?”
“天蓬元帅啊!”
阎君终于想起临睡之前还被天蓬将了一军,加上现在盘着的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时有些迁怒,胡子拉茬的下巴往下一拉“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与他那样要好,下次王母寿辰我便带你们上去,都殷勤些,说不定王母心情一好,留你们在那瑶池伺候着,方便你们以后日日相见。”
黑无常被阎君说得有点懵,他微张这嘴,眨巴了几下眼睛。眉心向下一拽,眉尾向上一挑。俯身过去,把案几搬起来挪得老远。
阎君本来还半趴在上面,案几突然被移动,他本来还欲压住,结果一动腿上的麻劲又上来了,只能撤了手撑在身后,脸色更加精彩。
黑无常蹲在阎君眼前,宽袍大袖的直接垂在地上“没头没尾的大人说些什么呢?莫非中了酒毒?”
阎君拿黑无常没辙,他这神情分明不是调侃,反而让人没法跟他置气。
“罢了罢了,你来晚了,天蓬已经走了。”
黑无常方才拽起来的眉尾耷拉下来,本就蹲着,现在两只手不自觉的撑地,阎君打眼一看,怎么那么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我是一直不懂,你们兄弟二人怎么就那样待见他。”仔细想想,自己才是两人的顶头上司,这无常的名号还是他赐的。再想想那天蓬,啧啧,别得不说,单是那些桃花债,送他四个大字“私德有亏”,天蓬还是受得起的。阎君越想越疑惑。
“元帅于兄长有恩啊,再说他人也有趣,也没有天上那些架子……嗨,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看着投契呗。”
阎君的腿好些了,试着展开“你这些日子都跑到哪里躲着呢?”
“婆婆那儿。”
跟黑无常说话,阎君几乎不用带脑子,黑无常明知道阎君不愿有人出入鬼门关,阎君问起来,却还是爽快的据实相告。
“也赖那判官着实太缠人,上去一趟是发了失心疯吗?天天都扯着我要结拜。可地府就这么大,只能躲到婆婆那儿去了。”
不错,还知道找补一下,赖给判官。阎君腹诽道。
“孟婆最近可好?还有你师父。”
本来提到孟婆,黑无常还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结果阎君后面紧跟着又问候了三面修罗,倒是把黑无常的话生生憋了回去,最后挤出俩字儿“还行。”
黑无常的师父是负责看守鬼门关的三面修罗,算是半个武疯子,热衷修习法术,每每见了黑无常都是先拳脚招呼一番。是以黑无常虽然敬他,却也算不上多亲近。
“最近我许你常常去探望孟婆。”阎君话还没说完,黑无常一个激动,双手撑在了阎君展开的小腿上,“真的!?”
阎君失态嗷得一声,把黑无常吓退了三分。
“你腿怎么了?”
进来这么老半天都没发现阎君是因为腿麻,脸色才如此精彩。黑无常当真是心大。
阎君敛着眼皮懒得跟他解释,摆摆手“有条件的。你们说什么我不管,可要是你去了奈何桥畔找不到孟婆,要立刻来报。”
黑无常歪头“大人这是要我盯着婆婆?”
“小白就比你有一点好。”阎君说话又开始兜圈子“看破不说破。”
“哦……”黑无常闷闷的应了一声“那我还是不去了。”
阎君鼻子出气,有点怒极反笑的意思。“去还是不去?”口气中威胁的意味浓厚。
“我是决计不会出卖婆婆的。”
哟呵,黑无常初入地府的时候还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的,现在才过了不到四百年,翅膀就硬成这个样子,可见阎君治下果然宽松无比,阎君忽然有点庆幸天蓬走得早,否则这幕若是落到他的眼里,还不定要被怎样耻笑呢。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只见阎君宽袖一抖,长吁出一口怨气,“罢了,你不愿意便算了,本来为了这地府安宁,我耗了半生修为,歇了这二百年也不见好。日日痛苦彻背之时,也只能兀自饮酒买醉。二百年了困在这后殿里,连这地府是个什么模样都快忘了。索性你和小白能扛事,这二百年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合该我敬酒道谢的。这地府中事哪里轮得到我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呢?”
说罢,抬起袖子掩着半张脸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再生挤了两下,竟然真能看见一丝水光。
这一番话说下来,本就把黑无常吓得够呛,现在看到阎君竟然快要落泪,当即不敢多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你莫要如此说,地府上下还是为大人马首是瞻的。我今日就去把秦越人给你找来!”
秦越人就是民间常说的神医扁鹊,一生行医,医术高超。原本能逍遥的在人间活过百岁无虞,但后来因遭小人嫉恨所害,这才不足百龄就到了地府。
当年还是阎君亲自为他判得命数,老头有些脾气,本来要送他飞升的,倔着不肯去,强赖在地府。阎君拗不过他就将人安置在地府一处名为阴阳居的居所。虽说是在地府住着,但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肖他人伺候。所以这地府上下的鬼差中知道有这老头在的并不多。
老头喜静,成天也不知在阴阳居捣鼓些什么,阎君去过两回,本是想问候一二,也被挡在外面,后来也就不大走动了。
方才阎君这哀怨口一出,黑无常是真信了他的病痛异常,竟然出言要去请秦越人。阎君见好就收“这身上的苦楚我早就看淡了,关键是孟婆一个人在那奈何桥畔多年,又深居简出。你师父虽说受命镇守鬼门关,却也并非时时都在那处。孟婆在那儿无人照拂,我心忧矣啊。”
阎君演技惊人,黑无常总感觉哪儿有点不对,但是下意识还是点头答应了。
阎君斜倒在榻上,腿也不麻了,心满意足“你先退下吧,应酬天蓬着实太累了。”
黑无常还是没琢磨出来到底那不太对劲,喏喏退出了阎君大殿。
writing by 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