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牛魔王为识破幻术与否,不惜自伤双腿才换得新的生机。
狐饼不禁眯起眼睛,刚才牛魔王说得话,使狐饼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闯入者,出口礼义闭口仁的未必不是宵小,做贼地也少不得要将他们的行径标榜成盗亦有道。本来人嘴两张皮,最擅长的就是因果颠倒;正反两条路,邪门歪道永远比康庄大道走得刺激。只是这个牛魔王,开头潜入狐城不肯自报家门,行事犹豫不见半分爽快。
这都是狐饼最为厌恶的。
可偏偏就在其被逼入绝境之时,反而显得慨然洒脱。最重要的是,狐饼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牛魔王与天界无关了,那些翘着尾巴的神仙谁愿意将自己贬成凡人呢?牛魔王说自己行事以人之重信为范本,这要搁到天界那绝对是个笑话。
狐饼面皮仍是绷着,只是心中苦笑一下。
那一刻,狐饼似乎在牛魔王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影,思及自己,狐饼现在那狠狠压在心底的,不可言说的悲郁似乎如烟雾般弥漫开来。这个人似乎合适……
现在还不行,现在还要支撑下去。狐饼心里扯出这个念头压下自己一切情感的波动。
从牛魔王那处看过来,狐饼的眼神气场俱是一变。牛魔王的混铁棍横在胸前,严阵以待。
“还能打就行,便让我来看看你除了自残以外,还有什么本事。”
牛魔王嘴笨,脑子又直接连着嘴,他直觉不对,这场仗不应该继续打下去,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狐饼见他又开始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我跟你打个赌,”狐饼激他“你要是能打得我爬不起来,我就告诉你那个书生的下落。”唯恐牛魔王不应战一般补了一句“若是你输了、逃了,我就回去宰了他。”
狐饼面上张狂的笑着,心里有什么东西还是泄露了出来。
“怎么样,很划算吧。”
牛魔王目光炯炯却又不似刚才被狐饼诓骗失神那般通红,显然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脑子不是很好。”狐饼以为牛魔王开口这是要答应了,结果蹦出这么一句话。
“如意也好,先生也好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呢?”狐饼嗤笑一声,反问道“你是想让我可怜可怜你?”
牛魔王摇摇头“在下做不了生意,打不了赌。”
“那好说,立刻束手就擒,到时候我若是心情好,或许就将你与书生关在一处,待我们大事一成,再来料理你们。”狐饼将还占着牛魔王血的利刃扛在肩上。“如此你可愿意?”
牛魔王继续摇头。牛眼圆睁,看着坦诚“我是说你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也不适合赌。”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绝对是挖苦,可看牛魔王这表情半点揶揄的味道都没有,疯子说话没人信,傻子说话却极像真的。
因此狐饼一愣,没动怒反而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何…何出此言?”
“你好像不会幻术。”牛魔王话音未落,狐饼心里就是一颤,“你是狐狸吧?还是只是像狐狸的狗?”
牛魔王不愧是董永教养出来,无意间说出的话都能怼得别人内伤,他看似不咸不淡的两三句话,倒是直戳要害。
狐饼确实不会幻术,这点狐饼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他想不明白牛魔王是如何发现的。
牛魔王看狐饼面部表情十分精彩,一拍大腿“你还真不会啊,刚才我也就是猜猜,看来先生说的对,凡事还是要敢试。”后半句更像是自说自话,就是嗓门不减。
这话从狐饼耳边刮过,激得他额角爆青筋。
“你是如何知道的。”狐饼承认得十分痛快,也大大方方问了出来。
冲着这一点,牛魔王倒是对狐饼稍微有些改观,毕竟身为狐族竟然不会幻术,这搁在哪里都是笑话。
“方才致幻的是这个法器吧?”牛魔王问道。
狐饼将那利刃随手便丢在地上,下巴微扬起来“不错。”这神色确实不像怒极反笑,狐饼不仅扔了兵器,连甲胄都卸了。
什么情况?丢盔卸甲?
现在轮到牛魔王看不明白了。
“不瞒你说,”狐饼的甲胄坠在地上,发出“咣”得一声。
“我自幼灵窍不通,幻术更是学过千万遍皆不得其法。”
牛魔王的注意力一半在听狐饼说话,另一半则被那沉重的甲胄吸引了去。方才过招的时候就觉得那甲胄非比寻常,单听落地那一响声和随之传来的震动感便知此物之重。
“苦学多年之后,方知此事非我所能及,故弃之。”狐饼的尾音还未在空中消散,陡然移到牛魔王身侧,大力眉心一跳,手臂气势要举起混铁棍抵挡,但迅雷不及掩耳,牛大力胃口先是中了重重一拳,身上一疼动作有所停滞,身侧又有拳风袭来,那侧的肩膀本就有伤。大力仰面要躲,却没想到堪堪躲过一记鞭腿,下盘却被倒立的狐饼擒住。
牛大力马步压下,肘击狐饼下腹。却不想这狐饼动作能伶俐至此,一击下去,又落了空。还反被狐饼顺势掀了个背翻,倒在地上。
牛魔王不敢大意,就这摔倒的势头连翻数下想拉开距离,但脱了铠甲的狐饼疾如闪电,不仅没有让他拉开距离,还步步紧逼,牛魔王翻身落地还没站稳肋下又中了一脚。
勉力去躲下一击,却被逮到动作的空隙,肩头被擒住又被掀翻在地。狐饼不仅仅是速度快,出拳皆是重拳,肋下受了那一拳,骨头似乎都要断在里头了。这也就是牛魔王这等皮厚耐打,寻常人受这一拳可能就一命呜呼了,牛大力还能翻个身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幻术靠得是天赋,但有些手艺苦练就可以了。”狐饼接着说道“对付你本来不必用到这些拳脚功夫的。”
言下之意,用幻术你尚有活命的机会,拼起拳脚来,便是九死无生了。
牛魔王肋下挨得那脚还在叫嚣着疼痛,肩膀上的伤口也撕裂了。两处伤在同一侧,牛大力一只手也不知道捂着何处是好,上下挪来挪去,看着有些滑稽。
狐饼刚才一番豪言牛魔王听得分明,但他稍缓了缓疼痛,开口问得话令狐饼咋舌,“所以说你是为什么不会幻术?”
“……”
“难不成真不是狐狸?”
“……”
“是狼?”
“……”
“还是狗?”
“……”
牛大力摸着肋下,感觉疼痛感稍减,安慰道“狗也挺好,不要紧的。不过我还没见过化了人形的狗妖。”
狐饼不想再跟牛大力说话,他打算三招之内结果了他。
“你先等一下”看狐饼作势又要袭过来,牛大力连忙摆手“我有事要说。”
狐饼眯着眼睛看着他,像是看他狗嘴里……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你看你用拳脚,我用法术的话,是不是不太公平。”
可笑,“你尽管来,只要闭嘴就行。”
“闭嘴?”牛大力疑惑。
狐饼没有再给他说话的空隙,径直冲过来,牛魔王不避不闪,闭目养神状。狐饼心中犹疑,但是拳头比脑子转得还快,一拳挥下竟然落了空。
那牛魔王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并未躲闪,自己这一拳确实不像揍在了他身上。
这是为何!
狐饼的拳脚是血汗铸就,出拳的路径速度几乎已经是本能,决计不会落空,可刚刚的手感仿佛一拳打在了柔软的布帛上。柔和的承了他全部的力道,却也卸了他全部的力道。
狐饼回身鞭腿,牛魔王仍是不躲,这次狐饼蹬着眼睛看得分明,他确实扫到了牛魔王受伤的肩头,但腿脚接触的质感不对。视觉和触觉的矛盾惹的狐饼心里难受,他愤而连击数下,每次的触感都不同,一会儿像是打在棉花上,一会儿又像是戳进水里。而牛魔王闭目,就那样笔直的立在狐饼面前,呼吸均匀,宛若梦中,毫发无损。
视觉与触感的差异快要逼疯狐饼,挑战着他多年苦练习得的手感。接下来的数连击逐渐失了章法,狐饼虽然不知牛魔王所施展的到底是什么法术,但是就像幻术一样,只要是法术就一定会有缝隙,幻术的缝隙就在于幻术如何拟真,都还是假的,永远不可能与真的一般无异。而牛魔王现在施得法术的破绽到底在哪里呢?
数个回合下来,狐饼周身笼罩着白雾,气喘吁吁。他体力消耗过大,莫说是一般人,便是狐族上下也挑不出一个能正面挨他这么多下的人。好在牛魔王现在这副入定的样子是难以组织进攻的,为狐饼偷得片刻,他边喘粗气,边思考下一步该如何破解。
狐饼的余光忽然被地上一滩已经干涸的血吸引,若是刚刚与牛魔王交战之时,推测猜想不错的话,这血或许是个机会。
狐饼重拳落到地上,地表龟裂,牛魔王仍是岿然不动。
董永在牢房里再度醒来,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身受重伤,气若游丝的咳了两声,震得伤口撕裂一般的疼痛。
writing by 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