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判官神志清明之后,见满地狼藉,思及自己前番作为,哭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待判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五花大绑的被扔在判官衙门一角,一众鬼差拥簇在孙悟空周围。
“大圣,这册。”
“大圣您看,还有这册。”
一众鬼差现在全部倒戈到孙悟空这边,不仅捆了判官,还在这生死簿中找花果山上的猴子名字。
现在这判官真是说说不赢,打打不过。又被绑着还不算,连嘴巴都堵起来了。眼巴巴的看着孙悟空改花果山猴子的命数,却束手无策,只能急的呜呜叫。
“哟,醒了”孙悟空夹着半截判官笔。
一众鬼差见判官醒了十分尴尬——先前判官不醒还好,在孙悟空面前殷勤些也无妨。但现在被顶头上司眼皮夹着,干这挖自家墙角的事情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听见判官呜呜乱叫,孙悟空朝鬼首点了点头“你去,看看他想说啥?”
被点到的鬼首如芒刺在背,推又推不得,硬着头皮腆着笑脸解了判官的口塞。
“大人,您醒了?”
“你,你,你们!”判官恨铁不成钢,“你们都在干什么!”
“大人,您方才……”鬼首也是倒霉,被点名做这出头的椽子。
“你们都忘了阎君的恩德了吗?”判官痛表陈情,“竟然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真是狼心狗肺,禽兽食禄,天啊!安能使我与此等不辨是非,摇尾乞怜之徒同仕同列!”
判官指天骂地,喋喋不休,过半的话鬼首没听懂。身后一个狗头鬼差先发了话。
“大人,您此话差矣。我等虽是从畜生道入仕的,但是断然没有狼心啊。”
此话一出,牛头驴脸的一众鬼差也接起了话茬。七嘴八舌的,乱拳打死老师傅,怼得判官内伤。
判官这厢还在与一众鬼差分辨,孙悟空握着半截判官笔就没停,“后面那个猴子!你住手!”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判官还是懂的,否则等他与这一众榆木脑袋掰扯清楚,生死簿还不知被毁成什么样子。
孙悟空转过头,手还是没停“你叫我吗?”
废话“你这是干什么!勾掉自己的命数还不够吗?”判官气急。
孙悟空不知染了什么毛病,笑得堪比方才的鬼首,“出门一趟,总不好空着手回去。你且担待担待,我就勾掉我花果山上的猴子猴孙便回去。”
还猴子猴孙?你们猴子说话这么“客气”吗?
判官之前就着这五花大绑,勉力想站起来,结果起猛了,气血上涌,眼前昏暗,天灵盖突突得疼。一时没站稳,全靠绳子缚着才没倒下来。几个鬼差为长远计,纷纷跑过来扶。判官周围乱作一团。
孙悟空拿判官笔断处挠挠脸,正欲勾画忽然见到“阴丽华”三字。眼珠咕噜了一圈,墨点子重重落在了上面。
白无常袂带清扬,疾步向奈何桥畔赶。方才他站在彼岸花窗边看得分明,阴丽华未踏过三阶奈何桥,突然足下踏空,奈何桥不见踪影,阴丽华径直坠入忘川。
这奈何桥是由阎君循天道所制,负责渡魂魄过河。该入轮回的魂魄需自己踏出一座桥,可阴丽华是阎君传笏板钦招的魂魄,按理来说应当能够顺利度过奈何桥,重入轮回的。
而且前几步分明踏得稳当,怎么会没由来的坠入忘川?
白无常站在忘川边上,看水波不兴缓缓流淌,面容凝重。
不多时黑无常也赶到了。
“怎么回事?那老太掉下去了?”黑无常走得急,气还没喘匀。见白无常半天不答他,自说自话道“没道理啊,笏板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是这个时辰渡桥啊。”
黑无常的话提醒了白无常,他敛袖拿出笏板,竟然光洁如新,半个字都没刻。
黑无常瞥了眼“奇怪,奇怪。”不过,很快黑无常便释然了“入了这忘川就是有去无回,既然笏板上已经没有名姓了,看来这老太造化如此。”
其实黑无常说得在理,这忘川其实并非一条普通河流。
忘川是渡河的魂魄此生的记忆汇成的,是以每个魂魄要渡得忘川都不同。一定程度上来说,人本身就是由记忆决定的,一生温暖喜悦的全部都汇聚在此。坠入其中难辨真假,将现实当作南柯一梦也是寻常事,恰如庄周梦蝶一般。有了眼前这般缱绻温暖,谁又愿意直面离别,回归现实。本来这也不是第一个坠入忘川的魂魄,之前有人受不得孤身上路的寂寞凄离,也曾强行跳下忘川。
但忘川**,也**。
坠入忘川后,若安于忘川,魂魄也会被这河水消解。放眼看着这河流水波不兴,并无半分生气,便知阴丽华是有去无回了。
见白无常还是不说话,黑无常伸了个懒腰,想宽慰一二,“兄长,这人并无半分不同,你本不该对一个魂魄有何期许的。”黑无常不太明白,为何白无常似乎高看阴丽华一眼。
“我很羡慕,”黑无常没想到白无常会回应他,胳膊伸到一半定在半空“他们都记得,但是我却记不得。”
整个地府,除了黑白无常,都记得自己的前尘往事。黑无常所幸忘了个干净,白无常被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捆绑着,心绪终日难以纾解。
黑无常收了胳膊,叹口气“一百年前我就替你偷查过,根本没有一个叫范无救的人存在过。而且记得又如何,那平白要多多少烦恼。”
忘川的河水倒映在白无常的眼中,这平静的河流与自己零星半点的记忆里浮现的奔腾河水截然不同。白无常还是抿着嘴不说话。
黑无常早已预料到,白无常看似温和,实则倔得很,几百年都解不了的心结,自己这三言两语如何能够劝得了他。黑无常没有半分前尘往事的记忆,所以半点也不能理解他的兄长为何要如此自苦。
黑无常转身,两手插到袖子里,准备回去找孟婆。
“然也。”黑无常惊讶回头,只见白无常站在忘川河畔,水波映着天光粼粼,模糊的剪出他的轮廓,“或许是时候……”
哗得一声,阴丽华挣着水,浮出忘川。
阴丽华坠入忘川的时候看到了刘秀。
模模糊糊的,声音相貌都并不十分清楚,隐隐可辨的话似乎也是在训诫她。
“姑娘侠肝义胆,为何行为处事总是因小失大,全无筹谋?”
“当此乱政,姑娘虽自言是秉大义而为之,但这行径与强盗何异?”
“姑娘虽然脑子不算好,但是美还是美的。”
呸!没一句好话。
这是谁,死了都不让人有个好念想。阴丽华腹诽道。
阴丽华在水中下坠,但她清楚记得自己死时还在初春料峭时节,不知为何这忘川却异常温暖,隐隐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越靠越近,那人双臂张开,揽她入怀。阴丽华闻到厚重的血腥气。
这是刘秀?阴丽华觉得肩头一痛。
“这世间多少事,唯盼能有个始终,秀万幸,与你有始有终。”
阴丽华记得,刘秀说这话时,义军身陷包围圈,阴丽华肩部中箭。义军四周可闻敌军战鼓雷鸣,将士低吼嘶叫的声音仍没能在阴霾天气中撕开一个缺口。云黑压压的沉下来,威风风裹挟着血腥气,笼罩在阴丽华周围。
已是破釜沉舟之时。
刘秀隔着铠甲抱了抱她,劈了扎在阴丽华肩上箭,重新将剑塞到她手中。
阴丽华点点头,拄着剑站起来。
后来如何了,阴丽华记不清楚。刘秀松开怀抱,阴丽华还是看不清楚人影的脸。
“文叔?”阴丽华喊他的表字。
人影动作顿了顿,手指擦过阴丽华眉心,手掌轻轻落在阴丽华肩上,阴丽华确定了,这就是刘秀,刘文叔。
“你在这儿,你在这儿!”阴丽华眼睛酸疼,泪水打到刘秀的衣袖上。本就模糊的人影更是被泪水氤氲得看不分明。一别数载,本应是天人永隔,没成想竟在此处相见,如何能不泣极。
模糊的人影在眼前僵着,不再动作,忽然阴丽华只觉肩头受力,人影将她推得老远。
阴丽华向后趔趄两步站稳,再看之前人影竟然渺无踪影。
阴丽华想喊刘秀,却忽然隐隐听到白无常的声音。
“阎君答应他与你续这三世情缘……”
“特将你的名字写到了这笏板上……”
阴丽华在忘川中突然睁开眼睛,方才一切皆为幻象,她挣着从忘川浮出水面。
阴丽华再醒过来的时候,一张放大数倍的脸贴在眼前,阴丽华一醒,惊得那人一躲,拉开些距离阴丽华才看清此人是黑无常。
“醒了醒了。”黑无常两手揣着袖子,想掩饰方才的狼狈。
阴丽华撑着胳膊立起身,觉得身体沉重非常。又想起她出水之后不久就失去了意识,放眼看看,现在竟身在孟婆的住处,想来是黑白无常将她带回来了。
听到黑无常的话,孟婆凑过来,停在黑无常肩头打量着阴丽华。而白无常虽还站在的彼岸花窗楣边没动,但也将视线移了过来。
忽然,阴丽华意识到一件极为异常的事情——明明自己已经喝了孟婆汤,为何还识得这三人?
writingby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