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这一走就是7天。这期间,兰皙从时时期盼,到不断失望,到无聊难耐,再到学会善处寂寞,自己找些事情来做。
五哥不是说皖南王爷爷这里有好多藏书吗?何不利用这段时间读读书,一来见识见识真正的“古籍”;二来打发等待五哥的难熬时光;三来,既然现在没了金钗,就需要再想办法找到其他有可能帮助回归的途径,何不试试在书中寻找呢?
兰皙每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就从后山走路到庙堂这边爷爷的书房。这段路不近,正好当锻炼了,还能欣赏沿途的山中风光,呼吸新鲜空气。兰皙生活的城市雾霾天不少,正好在这儿洗洗肺。
爷爷的书房很大,王爷已经吩咐好允准兰皙可以随便出入。刚开始时爷爷领她进来过一次,大致告诉她什么书在哪个书架,还特意嘱咐她,什么不可以乱动。
兰皙就真的没乱动。因为书实在是太多了,她只能先大概看看,有哪些可以读,光浏览书架就用了她两天半时间,根本没时间去故意犯规。她先找了两本感兴趣的,拿出去在山里读,一边吹着微风,一边闻着花香,真的很惬意。有时她坐在树下专心地读,有时一边溜达一边读,有时还边读边溜号想着五哥。
书上都是繁体字,读起来好费劲啊。既然还要再在这里当上一段“古人”,就利用这些时间练练繁体字吧。
兰皙就开始在爷爷的书桌上练字。先是照着书上的字写,然后试着用繁体字默写以前背诵过的古诗词。兰皙会的古诗词很多,一般都是信手随意默写一些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苏辙、王安石、李清照等的名家名篇。多数时候,她都是努力地用繁体写,一时不会写哪个子,就翻书去找这个字,照着练习,进步也算快。有时练得有点儿烦了,也会偷懒,就随心所欲地写上了简体。
爷爷听说她在练字很高兴,就吩咐人给她备下好多笔墨纸砚,还给她自己住处的小书房也送去不少。兰皙就开始大书房也写,小书房也练,几天工夫,就写了大一堆。爷爷闲暇时,也会要看看她的“功课”,有时会给她做些指点,比如哪里结构差些,哪个笔锋不对。
一般拿给爷爷看的,兰皙都选那些抄书的内容。她还年轻,考虑问题不太周全,她只是以为爷爷看她抄写古人的书,会夸她爱学习。而她随手默写的那些古诗词,写完后也就随手丢在了那里。
有了事情可做,就感觉时间过得不那么慢了。
这天傍晚,她正在自己的书房胡乱练习着写字,五哥突然来了。
兰皙顿时高兴得乐开了花,跑上去抱住五哥的肩膀,一窜,就跳起来骑在了五哥的身上。五哥见到她也很高兴,眼神里全是想念。但是五哥还是把她放下来,拉着她往书房里面走,又回身关上了门。
五哥把兰皙按在书桌前坐下,神情迅速变得凝重起来。还没等兰皙察觉到,五哥语气严肃地问她:
“兰芝,你都在王爷的书房里干了什么?”
“我,我能干什么呢?我就是看看书,写写字。在书房里还能干什么别的啊?”兰皙很是诧异无辜的样子。
五哥还是一脸严肃:“你都写了些什么?”
“我也没什么好写的啊?就是抄抄书、写写诗词啥的。哦,有时候也乱画点儿小猫小狗小鸭子小人儿什么的……怎么了?人家不是想你嘛,心里烦,就胡乱画画。爷爷生气了?是嫌我不用功,跟你告状了?”
“把你写的东西给我看看。”五哥依旧严肃着。
“哦,都在这儿,你看吧。”兰皙有点儿被他吓到了,怯怯地说。然后知趣地站了起来,就立在桌边。
五哥拿起书桌上刚写的一幅字: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瞬间,五哥脸色全变了。
“这,这是什么!你写的?!”五哥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兰皙也立即惊醒了。脸刷地一下也白了。
自己怎么能这么犯虎啊!这一幅字,是今天心里想到自己正处在三国,却未能见识到真正的三国人物和著名事件。又想到,这里是孙权和曹操争夺多年的地盘,孙权光合肥就打了四次。想到孙权,自然想到周瑜,想到周瑜,就联想到小乔,联想到爱情,想到五哥……
唉,自己真是脑袋进水了!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真是比猪都蠢!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真是无言以对。像个犯了错小孩,不敢看大人的脸;又像个偷吃了鱼的小猫,怕主人把它扔掉。此刻,她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先前的生动活泼全都没有了。手心发麻,头皮发乍,都快赶上那次被狱卒拖去牢房那么害怕了。这种怕,不仅仅是怕,还有巨大的、说不清的尴尬。
五哥也怔怔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半天,又拿起那幅字,手微微地抖动。兰皙从来没见过五哥这个样子,她知道,这首苏轼的《念奴娇》,足以给五哥强烈的震动,任何一个生活在三国当下的人,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更何况五哥是太守的公子,是跟政治有瓜葛的人呢!
又过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下来了,应该是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了,也没有人来叫过他们用膳。书房里没掌灯,两个人就在黑暗中,谁都没动,也没说话。兰皙已经原地站了有两个时辰了,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儿腿麻脚疼的知觉了。
五哥坐在桌前。暮色中,棱角分明的脸,被外面透进来的光线照到,轮廓映在墙上。兰皙心开始痛了一下。
唉,我穿越过来,本是替兰芝嫁给了这个人。先是兰芝反抗,自杀,给五哥全家丢脸。然后换我来了,惹了一连串滔天大祸,甚至人命关天的牢狱之灾,五哥都没怪我,还对我那么好。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他,却又这么——兰皙都找不到词来形容她对五哥造成的伤害。我是上天派来折磨这个好男人的吗!
沉默啊,沉默。书房里,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