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着的人
梅姨温和的道
“以前也常常做这些吗”
赫连书画轻轻点头
“多的不会,也就只会几样简单的”
“几样就够了,墨恒不是个挑剔的人,再加上他原本就不需要人照顾,你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赫连书画突然就很好奇以前的墨恒,不由问道“在宫里的时候,他也是现在这般吗”
她的青丝微垂,白玉的脸庞恬静温和,紫色的眸子在灯火下透着一点点蓝,清透媚人,赫连书画站在一旁,梅姨转头看着她的侧脸,想了想,叹息一口气道
“宫里啊,哪里有现在的日子好过”她一边包着饺子一边遥想着宫里的生活,道
“外面的人总是在说桑皇后有多可怜,皇上又怎样逼不得已,谨家又是如何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可是啊,却从来没有人看到这其中最无辜的一个人,我还能记得很清楚,当桑皇后带着不过五岁的墨恒回到王都的时候,他的脸上不是开心不是期待,是惶恐是害怕,他生在南疆,活在南疆,他在那里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可是在这里呢,他身上带着无数光环,桑家的后代,当今皇上的嫡子,皇后的儿子,还有将来最应该继位的皇子,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说着说着梅姨便红了眼眶,似是当年的一幕幕全都真实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道
“但是很快,一切都变了摸样,局势扭转,王都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他还没有适应王都的一切便又被送到了宫中,与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皇上对他开始疏远,连带着以前疼爱他的桑皇后,也都对他不闻不问,他年纪那么小,什么都不明白就被丢在宫里,连一个照看他的丫鬟都没有”
赫连书画不解的问“桑皇后为什么会”
梅姨摇摇头,擦了脸上的泪道
“谁知道,桑家没落之后她就变了一个人,墨恒在宫里受尽欺凌她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皇上那边又一心要压住他,可想而知,连最亲的两个人都不闻不问,其他人又会怎么想,他的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
她道
“我原本是宫里御膳房的丫鬟,看到这些事也都心知肚明没有多管闲事,只是如同其他人一样常常都看到他一个人走在宫里,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满身是泥,住着连我们都不如的一座阁楼里,一年四季不管多冷多难过都没有人送东西去,夏天热了,有人把他吊在太阳下晒着,冬天冷了,他们就把他埋在积雪里,谁也不管,任其自生自灭,他在宫里这么过了两年,身上的伤结疤又添新伤,他也从来不会开口向别人求饶,被打的奄奄一息他们就把他丢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楼阁里,过不了几天他便又会自己出来,什么事也没有的继续活着,有时候我见他可怜,便会在没人的地方给他一些吃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见他吃过,后来,有一年,皇上的一个妃子怀胎六月却中了毒,罪怪到了我们御膳房,几个掌权的都被斩首,我们也都被定罪,你恐怕想象不出,当我们要被处死的时候他一个人威风凛凛走在刑场的摸样”说到这里她转为一笑道
“那些人拦住他,他却说人我带走了,你又不敢杀我,我劝你还是去禀告皇上,看他怎么说的好,那些人果然去禀告了皇上,却不料皇上直接就叫人放了我,这才有了之后我一直照顾他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我和他一起回到他所住的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问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当时我只能看着那空无一物的阁楼和四面透风的墙说不出话,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吃的用的所有一切都是等入夜之后自己偷来的东西,被抓到了就是一顿毒打,没被抓到他就可以安心吃一顿饱饭,后来又过了两年,桑皇后开始派人出入他的身边,渐渐的,他开始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位置,自己也暗中开始操纵朝中一切,宫里开始没有人敢与他作对,曾经打过他与他作对的人也渐渐失去了消息,你不要看他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但其实,他受的罪没有人可以承受”
赫连书画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听着她的话,不敢想象墨恒是怎样在宫中活到了现在,谨宴也曾说过墨恒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但那时候她并未多想,但此时此刻她却想多想一点也想不出,她突然就想到在西戎那位大夫对她说的话,说他身上有许多的疤痕,烫伤烧伤还有刀伤,而那些伤都是致命的伤
谨宴在宫里的确不好过,但至少不会受到墨恒这样的凌辱,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谨荣的不闻不问,所以想要坐上最高的位置
那墨恒呢他背负的东西比谁都多,他想要的却从不是那个位置,那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梅姨将包好的饺子一个一个的放到锅里,而后擦擦脸上的泪,道
“不说那些了,都过去了,现在等他回来了,不是有饺子吃吗”
赫连书画笑笑,却很是牵强
梅姨也自知自己说的有点多,连忙就转换话题道
“第一次见姑娘的时候,我便知道姑娘在他心中是不同的,墨恒这个孩子,我看着长大,死心塌地的,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与他人不一样”
她想了想笑着道
“还记得有一年他回来,突然就转性叫人为他找来了许多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身姿婀娜的,长相标志的,要什么有什么,大家都还在猜,是不是他真的有隐疾,结果去了一趟南疆治好了,所以才开始找姑娘了,后来啊,却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他竟然又叫人将那些姑娘送了回去,还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心道不好,难不成真的有问题,急切之下就去问了他,你猜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梅姨一副你绝对猜不到的表情看着赫连书画
赫连书画按照墨恒平日的思维想了想,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只得摇摇头
梅姨大笑着道
“他很伤心的告诉我说,有人派了个姑娘去对他使美人计,严重的是他竟然觉得那个姑娘真的很美,还原封不动的把那姑娘送了回去,他以为是因为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姑娘所以一时心动,结果没想到回来之后却发现,他竟然看着再好看的姑娘都没那个姑娘好看,最后他才说啊,他是真的中了美人计,而且很严重”
赫连书画这才展颜一笑,墨恒也曾说过这个事,却没说出其中的过程,她不敢想象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墨恒的时侯觉得可怕的人竟是在考虑这个事,细想之下更是无可奈何
梅姨也觉得好笑,连忙又道
“你以为就这样完了我当初也是这么以为,喜欢就喜欢啊,管她是谁身边的呢,抢过来就行了,可是啊,还没等到他做什么的时候,他就又遇到了个胡人”
梅姨看着她的眼眸,道
“你可能不会知道,要他死的人究竟有多少,当年他独身一人回这里,要杀他的人就有三队人马,其中甚至还有他父亲派出的人,那一次,他比往常晚归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任何的音讯,正当所有人都急的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便拖着满身的伤回到了府中,那一身伤养了又是整整一月,养伤的时候还吵着嚷着要画画,我阻止了他,对他说等他伤养好了再说,结果啊,你不知道,等他伤养好了,拿着笔却什么都画不出来,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的抱怨我,说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忘记救他的姑娘长什么摸样”
梅姨说着,似是想到了当时墨恒的表情,笑的温柔慈祥
“他还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自己竟会同时喜欢上两个姑娘的事实,还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能懂得这些儿女情长,他自己一个人伤心着想了很久,后来啊,他终于想明白了,说喜欢的还是第一个姑娘,至于那个胡人,他只是念着她的救命之恩,想要找到她报答她罢了,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些事,你是没看到,当他知道九公主请你去了南疆的事后,他发了多大的火,那一次把九公主都吓哭了好多天,想要去看你有没有事又没有合适的原因合适的理由,想要派人打听你的消息,却又被误以为是要对你怎么样”
赫连书画笑容僵了片刻,道
“其实,我不值得他这么做”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害怕,恐惧,甚至是要去杀他,从未想过当时看不透的人想的竟然会是这样,至于救下他的事,纯粹是误打误撞,谁也说不上谁救了谁
这些对于她而言并不重要的事在旁人口中说出竟会是这般摸样
梅姨握着她的手,道
“值得,怎么不值得,他看着你就高兴,你对他好他就跟吃了蜜一般,有你在他身旁,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蒸笼冒着滚滚浓烟,白雾充斥了厨房,水雾的味道弥漫,如烟如幻
梅姨打开蒸笼笑着说好了
赫连书画走过去
蒸饺晶莹剔透皮薄馅多,打开的瞬间就散出了肉香,梅姨装好了一盘放到她手中道
“去吧,他也应该回来了”一边说一边又夹着另一盘道
“我也要送给九公主了,也不知这么晚了她睡着没睡着,其实九公主心眼不坏,就是被娇宠惯了,当初也是听说墨恒到处打听你,妒忌心作祟,才会请你去南疆看你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现在她都还不敢和你面对面,害怕墨恒会发火呢”
赫连书画笑着说
“我知道,我的手也不是因为她,我也从来没有怪过她”
走出厨房的时候还有些凉,赫连书画端着饺子刚刚走到院门口,还未踏进院门,就遥遥碰到远处疾步走来的墨恒
两人打着照面,彼此都还没开口,墨恒走到她近处便一把抱过她
好在赫连书画身手敏捷,在他抱过来的时候两手一张,危险的救下了饺子,两人站在院门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后面跟着的梅家侍卫原本也是走得急,看着前面拥着的二人连忙头一转脚一转犹如僵尸一般就往回走,还有两个来不及转身的也连忙一把抱住一旁的树木,心中默念,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看见
赫连书画一头黑线,手肘推推墨恒的腰侧,问
“怎么了”
墨恒埋在赫连书画的颈间,闷闷道
“我一回来他们就说你在找我有事跟我说,可是你哪次找我不是辞行道别,要不然就是直接走了,书画,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赫连书画脸颊旁是他的喉结,耳中是他深深的呼吸
她笑道
“可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
墨恒委屈了
“也就是说你找我就是要道别不是吗”
赫连书画受不了那前面抱着大树的两位,连忙道
“可是我还没走啊,墨恒,你先放开,我手酸了”
墨恒还是埋在她脖颈,道
“书画,你不能这么对我”
赫连书画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便收了软声道
“你放开,有什么进去说”
墨恒很吃赫连书画不高兴那一套,连忙就放开了她,一副被抛弃的摸样,片刻道
“进去能抱着说么”
赫连书画“”
到了房中赫连书画直接把饺子放到他的面前,叫他吃了再说
墨恒坐着,看看她又看看小巧诱人的饺子,弱弱的问
“书画,你下毒了对不对”
赫连书画无法理解的望着他
他又道
“等我吃了,你便可以走了对不对”
赫连书画无奈的瞪他一眼,拿过筷子就吃了一个
墨恒还想抱怨两句,赫连书画直接道
“快吃,有什么吃了再说”
墨恒默默接过筷子,默默吃了一个,而后又喂她一个,赫连书画不动,他道
“你看,我就说有毒,你吃了一个就不吃了”
扑哧一声,赫连书画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看着他俊秀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完美的脸庞,她说
“墨恒,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真的很可爱”
墨恒瞪着葡萄大的眼睛
“”
赫连书画就着他的手又吃了一个,笑容灿烂,一双紫眸映照出琉璃石一样的光彩,照亮了整个房间
墨恒伸手摸着她的脸侧,深深的凝视着她,道
“若你能一直这么笑,那该有多好”
一直看着她这么笑,一直听着她的声音,就这么一直下去
赫连书画拿开他的手,示意他先吃东西
墨恒吃一个又喂她一个,如此下来,原本不饿的她也吃了一半的饺子
赫连书画刚想开口说话,墨恒却先她一步道
“若你想要道别,那便不要说,那些话我一句都不想听”
赫连书画懵了懵,温柔一笑
窗外有虫鸣的叫声,她看着窗外想了想,随即问
“明年花开之时,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梁平看梨花”
话题转的太快,墨恒有些措手不及,呆呆的点点头,随后肯定的大到
“要”
赫连书画又道
“可是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先回西戎一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你也要办好你的事”
墨恒算是明白她的意思,难过道
“你这算不算是给了我甜枣又给了我一巴掌”
赫连书画笑道
“等西戎的事办好了,我便随你回来,你想怎么样都好”
“回来”墨恒道
“回来做什么我又没有权势,也没有美人留在这里,回来还会被追杀,我可不想回来”
赫连书画笑意更深,连忙道
“那好,那到时候你去哪儿我便陪着你,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墨恒深深凝视她的面容,而后一把抱着她,道
“你要想我,念我,不能忘记我,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不能再说为什么又是我这样的话,遇到打不过的就跑,斗不过的就求饶,你要记得,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
赫连书画勾着唇角,回抱着他,道
“好”
“若下一次找我,还是道别的话,我便”他顿了顿“我便跟着你一起走”
赫连书画
“好”
夜露更深,长亭路短
、第59章
赫连书画离开穹苍的时候是十月出头,漫山的枫叶红了整个山头,秋风急,树叶凋,干涩的风吹在人的脸上一丝丝的疼
春华秋实,北雁南飞
回程的路总是比来时的路要近得多,墨恒终究还是不放心,派出了自己的亲信随行左右,很快便回到了西戎
眼下西戎的局势已然是被众人摆放到台面的事,赫连明月联姻嫁出,西戎的一切事物全权交给了国舅云坤掌权,但云坤失了民心,手中的权势再多也不能撼动整个西戎,虽然扎根西戎十多年,想要拔除他也不如想象中容易,但赫连书画的存在无疑就如同一颗毒瘤,玉玺一朝在手,云坤便不能有所动作
云坤从未想过赫连书画的命会如此之大,她的存在是比赫连明月还要大的阻碍,眼看着局势对他越来越不利,他便拿着赫连书画的那双眼睛开始说事,对外称说赫连书画的存在必将会导致西戎的衰败
舆论是最有利的武器,哪怕事情还未发生,人们也会用尽一切办法防患于未然,就算云坤登不上主位,赫连书画也绝不可能登得上
就在云坤已经准备看着赫连书画气急败坏的时候,赫连书画便回到了西戎
遗憾的是他并未看到他想看的一幕
赫连书画回来摸清楚了眼下的情况,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某一日天气良好的日子里对着朝堂上的众人说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先主还在世,他对西戎眼下的状况甚是忧虑,不过好在朝中还有众位大臣,最疼爱的女儿也托付在了好人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眼看着西戎无人镇守,他也无比担忧,便在民间选出了一位必有大成的男子作为储君”
话说到此,下面的众位大臣便心知肚明的你看我我看你,沉默着等着赫连书画的下文
赫连书画叹息一声,无比惋惜
“可惜还未等我看清那储君的样子,先主便驾鹤远去,我思虑了一夜,也想不出其中缘由,便说出来让大家也随我想想,看看这先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荒谬,难道郡主是想靠一个梦境来定夺我西戎的未来”
下面的大臣没有说话,一旁的云坤便嘲讽的说了出来
“荒谬哪里荒谬,是我荒谬还是先主荒谬”
“难道郡主不是想在民间选出储君来继承这西戎的高位吗凭靠不实的梦境来定夺一切,难道还不荒谬”
“喔那国舅对外散布我将会带给西戎灾难的事情难道就不荒谬吗”
赫连书画面色如霜,冷眸扫看着云坤,说出的话气势逼人
云坤冷笑一声道
“将西戎拱手让与他人,郡主问过明月郡主吗问过朝中大臣以及镇守边关的将士吗私自定夺恐怕不妥”
赫连书画穿着一身素衣,不言苟笑的样子与赫连明月唯唯诺诺的不同,一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气场
“难道国舅想要这西戎的江山国舅可别忘了,你只是辅佐赫连一族的人,还没有权利来左右整个江山,西戎眼下江山无主,先主留下的又只有我与赫连明月,放眼望去,国舅觉得谁更合适”
“就算江山无人镇守,也不容郡主这般放肆,郡主别忘了,明月郡主才是西戎的当家主人”
云坤阴柔的脸上满是狠绝
赫连书画哼一声
“国舅的意思是要将赫连明月请回来吗西戎百年来都是赫连一族掌权,眼下先主为了西戎为了百姓将江山拱手相让,国舅竟然有所质疑,国舅将先主放于何处,又将百姓放于何处”
朝堂中的所有大臣全都应声而跪
赫连书画转眼看着地上的一片,道
“怎么你们有什么见解”
其中一个大臣颤巍巍的道
“这样,着实有些不妥啊,三思啊郡主”
“郡主三思”
朝堂之上满是应和声
赫连书画不急不躁的等他们说完,她道
“我三思过了,我就只想知道,你们觉得谁当主合适我赫连明月还是国舅”
下面的人跪着不说话,赫连书画又道
“难道就放着江山不管,谁心情好了就上来坐一坐不成找不出合适的人又想不出办法,你们倒说说,我要三思的是什么储君之事我会亲自过问,选好之后也会由各位大人一同定夺,一旦确认,我便将玉玺拱手相让,明月郡主深明大义,自然也会亲自下诏书,不管将来坐镇的究竟是谁,我相信,都是一心为了西戎,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赫连书画一回来便风行雷动的开始着手所有的事情,一切都发生得措手不及,但朝堂中的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等着赫连书画下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