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每天都讲着讲着就默不作声,等第二天又开始讲,赫连书画也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坐在他面前听着,听他那辉煌的过去,听他那满心想要的归期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开始清明,望着她那双眼睛思索,似是在想着什么法子,她一度以为他是生了一场病,过了就会好,却不知其他的人都把那叫做回光返照
老和尚好了之后就带着破烂的包袱离开了岐南上,他说他去找个友人,一段时间后就回来,赫连书画拉着他衣袖不安的看着他,他哀叹一声摸摸她的头最终下了山,她一个人在山上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幸好是等回了他,他回到岐南山的时候身体却不大好,人就似瞬间老了很多岁,他给了她一种东西,他说那是可以改变她眼睛颜色的蛊,并叫她吃下去
她不知道那是他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东西,但不得不说那个药蛊很有效果,她的眼睛在几天后慢慢的就变成了灰暗的颜色,她惊奇不已,惊奇的同时担心也越来越多,老和尚也终归是没有好转,神志不清得更加严重
他常常抖着他满脸的络腮胡,时而迷茫时而清明的打量着她
她不懂,但还是会回以一脸灿烂的笑,他也就会笑的一脸灿烂,那是苏画人生中笑的最值得的笑,因为此后的很多个日子里她都没有再见到老和尚,那几天雷雨响动,大雨倾盆,苏画在山里找了很久,最后都没有找到人影,直到山下的村长送来用竹叶编制的蛐蛐
接连几天的大雨,西江的水涨到了山脚,那里有一片竹林,老和尚总爱去那里呆上一天半天,却不料这次要呆更久,那是靖安三十七年秋,西戎与穹苍协议停战的第一年,百姓们好日子的开始,也是老和尚终于挨不过风霜,长此于世的日子
老和尚没有亲人,也就只有一个不明不白的她,她把村长给的蛐蛐埋在了竹林,插上一块石板充当墓碑,回破庙清了清家当,就像是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一般,他已经先很久就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她,除开西戎的玉玺,还有一张破损的绣龙皇布,皇布经过多年的侵蚀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她从中也只辨出寥寥几字,谋反,诛九族,她猜测着那是将桑浒推到岐南的原因,也是桑家没落的根本
桑浒在死前给了她选择,他用自己的能力给了她最后能帮到她的东西,改变了她眼睛的颜色,改变了她胡人卑贱的身份,她可以留在岐南过一辈子的安逸生活,或是下山找自己该走的路
留在岐南很容易,她会的东西很多,也没有什么挂念的人,活下去没什么困难
但若是下了山,她就必须背负很多东西,西戎,仇恨,亦或者桑浒的恩情
人活于世,必定会被自身所背负的东西所改变,家族,身份,还有旁人的期许,那些东西常常会不由自主的就冒出来,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你并不是一个人,她也是如此,哪怕她很努力的在忘却一些东西,或是不去想,但每到午夜梦回,席卷她整个梦境的恶魔就会跳出来,提醒她,告诉她,她的活并不是偶然,她母亲和哥哥的死,还有救她的桑老将军,全都是活生生的存在于世界上,善良的,从未争夺的活在世上,他们死了,害死他们的人却好好的活着
从夏到秋,岐南山漫山都被染着秋色,从秋到冬,又变回西戎特有的白茫茫
恨是一颗种子,它会在人心慢慢滋长,越长越大,最后蔓延我们的全身,直到我们变为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最终还是没有在岐南过下去,她在临走之前叩拜了那山中孤零零的孤坟,桑家对她有恩,那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恩,她能做的只有把他死前所想表达的那些传到他们耳中,告诉他们,桑浒是世间最成功的英雄,但这个英雄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所爱的人
她深深叩下三个头,离开了岐南山,离开了西戎,她手里还有西戎最重要的东西,她不能放任西戎不顾,不能放任仇恨不顾,不能眼睁睁看着西戎变成云氏的天下,她有很多的不甘心,所以她不能留在岐南,只能等着事情发生
所以最终她去了宣城,找到了桑浒的左右臂谨荣,也看到了那迷醉花雨之中独身而立的俊逸男子
所以她要争,她要留在权势渐渐大起来的谨家,她要西戎,她要云妃和那所有有牵连在其中人的命,她要让他们尝尝,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感受,那恨不得被一箭穿心就此了结生命的痛苦
“我记得”
墨岑说“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很清楚我是怎么被流放到南疆,怎么靠着桑家的权势活到现在,墨家又是怎么慢慢变为无用的存在,你以为我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别以为你现在对你好言好语你就以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要杀你,比掐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赫连明月”
赫连书画抬头,双眼灼灼的看着他
墨岑起身从凳子上离开,他慢慢走到一旁的书桌,他的身姿雍容间带着王者特有的气质,
单手将书案上的一卷画轴甩给一边的赫连书画,赫连书画顺势接过,画轴往下卷开,上等宣纸散发出墨画的味道,画面上极尽细致的画出了一位惟妙惟肖的女子面容,眉眼如画,唇角带笑,似三月春水也似水中芙蓉,温柔中带着极致的高贵
那似她却不是她,她从来不会那样笑,笑的好似全天下都是她爱的人一般,她也从不会将身姿站的那般曼妙那般优雅那么柔弱无骨
她曾经见过画中的女子,那女子是和她不像的,怪只怪画出的人总是和真人有些偏差,墨岑再把那些偏差加着各种巧合一合并,于是就变成了她
她喃喃着“赫连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你倒是取了一个好名字”
墨岑却不缓不慢的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
“明月明月,想必在赫连王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赫连书画和赫连琴棋从小便被关在一方院中,没有封位也不被世人所知,被处死后也是在宫中成为禁忌,连照顾过他们的那些丫环也全都一个个莫名失踪
天下间会知道她存在的也就只有当面寥寥几个,所有人都查不出也不是什么稀奇,毕竟,连谨荣和谨晏他们也并不知道她是胡人的事
她叉开话题
“皇上其实也为瑜王取了一个好名字,以恒之心,表爱之意,我听那些个说书的人曾经说过,皇上和桑皇后曾在南疆边界生活了七年,不说现在,我想那七年中您至少是很爱桑皇后的”
赫连书画这般说,墨岑也没有表露出什么过多的情绪,甚至嘴边还有浅浅的笑意,他坐回她对面的位置,遥遥看着她手中的画像道
“说书的难道桑浒没有对你讲起过那些细节赫连明月,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救下桑浒并说服他投靠你西戎的,还有谨荣和谨晏,你一个被他人掌控的人,竟然能让我穹苍几大权势全都拜在你的手下,赫连王可真是培养了一个了不得的人才”
“皇上”她将画放在桌上正色道“桑浒老将军没有投靠我西戎”
“喔”
墨岑明显是不信的,示意她继续把该讲的讲下去
“您大可不必害怕桑家会东山再起,因为桑浒老将军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他曾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救了我,教我该怎么活下去,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几年,最后他神志不清死在了岐南,我利用他的身份去找了谨荣将军帮我,谨将军念旧,看在我也独身一人无可去便留下了我,皇上已经查到了一些,必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墨岑一笑,端着已然冷却的茶水喝了一口道
“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把你带到宫中就只要你一句话,我要你离开谨晏帮我墨家,不管你是看中了哪个皇子,只要你帮的是墨家,我就可以让西戎在你的手里,不但可以帮你铲除云家的人,还可以让你将来坐上穹苍皇后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赫连书画面容冰冷,她问
“瑜王呢”
她的话刚刚说完就被他打断
“除了他”
“他可是你和桑皇后的儿子,也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依我看他的才智远远超过太子,要是他当皇帝”
杯子在桌面叩出一声闷响,墨岑沉重的抬头道
“可他身上留着桑家的血,你以为他真的是向着我墨家的吗我不能把江山交到他手上,我不能让墨家的百年基业毁在我的手里,你活在西戎皇室,难道你就愿意将江山留给外姓的人”
“若是我不愿意呢我只想靠着谨家拿到西戎呢”她问
“我会让谨荣活不到回穹苍,到时候再送一份联姻的圣旨到你舅舅手里,恐怕就不是等你选择而是我们安排了,别忘了,我就算再没有权势也是这天下的主人,总归会让你按照我给的路走”
她忘记了,身在高位的人都是喜欢掌控别人而活的,对他们而言那是乐趣也是爱好,以此彰显出他们的地位和身份,墨岑能好言好语对她,并且在她回京这么久才对她下手已经算是给她最大的仁慈,站在旁人的角度来讲,墨岑无疑是一个仁慈的人,偏偏他却要守护他墨家基业,他不得不变狠,就如同她一样,谨晏一样
墨岑叫人将她捆住送往某处关押,直到他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将她放出来
她很明白墨岑是把她看作赫连明月想押她做质子,既可以压制住西戎还可以压制谨荣,最好还可以一箭三雕看看谨晏究竟看不看重她
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她用力挣脱身后捆绑的绳子,却发现绳子捆得极紧,她的右手使不出什么力道,挣脱几次都无法挣开
就当她另想她法之时马车却停了下来,前面传出几声沉闷的哼声,她弓着身子往外面走去,只见黑暗中地上躺着几具士兵的尸体
她连忙跳下去就着一具尸体手中的长剑划开了捆绑的绳子,马车后面还有几个人在和护送的士兵打斗,见她出来几个士兵拿着刀就跑到她跟前,赫连书画反手将地上的刀挥去,一瞬地上就多了两具尸体
刚走到她旁边准备来一次英雄救美的某人还未出手就看她杀了几个,心情有些不是滋味的窜到她面前
“你说要是哪次可以让我在你面前当一回英雄,我一定很高兴”
赫连书画看着夜幕下熠熠生辉的某个男子,手中长剑一刀杀死一个之后幽幽道
“你高兴了我可能就不怎么高兴了,瑜王殿下”
墨恒扑哧一笑,夺过她手中的长剑准备带她离开,他们身后的人也解决得差不多的驾着一边的马车准备开走,上了马车之后赫连书画却听到了一丝响动,她连忙又掀开轿子看向一边,发现地上还有一个士兵留着一口气看着他们,她一步跳跃便到那士兵面前,捡起地上的刀往他心口处一插,瞬间还留有一口气的男子偏头一倒,墨恒在马车上浅浅皱眉不赞同的小声道
“杀不杀其实都一样,早晚都会被发现”
赫连书画在夜幕中没有回头,声音却传到他的耳中
“一个也不能留”
墨恒一懵,倒是难得的没有回话,只是灼灼的望着她,她跳上马车,见墨恒还在看着她,她道
“我可不希望以后出了什么事是因为我的原因”
墨恒一笑“你这么杀人,不怕以后下地狱”
赫连书画回他
“我这样的人早晚都是下地狱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若真的要以她杀的人要作算,她恐怕是永生都不得超生的人了
马车很顺利的出了皇宫大门,墨恒的势力她从来都没有怀疑,也自然没有多惊奇,马车一路通行,一路出了城门,赫连书画问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墨恒靠在马车壁上懒散的回答
“我救了你,剩下的就得看我的安排了”
夜幕中马车行驶的出奇的稳当,二人的身影隐匿在昏暗的马车中辨不清面容,墨恒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很是疲惫的模样,他突然好奇的问她
“你的右手是怎么废的”
他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以前看着她用左手还以为她是习惯,但当夜看她用剑时明明用的是右手,只是并未使出太大的力道,他不免有些怀疑她的手如他猜想的那般其实是因为以前受过严重的伤
她抬起右手动了动,轻声道
“你不知道这可是你妹妹的杰作”
“妹妹”墨恒没明白过来
赫连书画道
“不是你墨家的妹妹,是你在南疆的妹妹”
“西陵盈”他试探性的问
“游走于两国,妹妹多了你忘记了不过看你这样子,你好像并不知道此事,以前我都还在猜是不是你指示的呢”
赫连书画揉着手腕,对于那件事并不大在意
墨恒在黑暗中却睁开了双眸,他难得的皱着眉头用正常的语气猜测
“是在南疆议和期间的发生的事”
赫连书画点头,随即想着他可能看不见,便道
“这个你倒清楚了”
南疆与穹苍洛河一战平息之后他就连夜的赶回了王都,那时候呆在南疆的西陵桑是真的西陵桑而不是他,他不知道那其中的事情也是常事,但那些都不是他所想知道的重点,而是在他回京的路途中他所发生的事,在回京路途中他曾遇到了一队人马的追杀,为了不让人起疑他身边未带一个侍从,寡不敌众不适合硬碰硬,他便从南疆逃到了西戎,在那之间他被一名女子所救,巧合的是那件事也是发生在战事之后,那名女子也同样右手受了严重的伤,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名女子和眼前的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在杀人方面从不手软,他被那名女子救下的时候神智并不是太清楚,不过那名女子说的一句话他却一直没有忘记,一个也不能留,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狠意,不过若他没记错,救他的人明明是一个胡人,他记忆中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那一双眼睛,不可能有错
“不过”赫连书画的话打断他“你怎么不问关于胡人的事你救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墨恒闭上眼睛又恢复闲适的模样,他道
“谁说的我爱救谁就救谁,和任何人任何原因都没有关系,哪怕你知道我找的人在哪里我也不太想知道,毕竟我还有大半辈子的闲功夫没有事做,这就找到了那多没意思”
赫连书画道“所以说你救我只是因为你闲来无事找点乐子我根本就不用还你恩情”
他道
“我的意思是救你完全是因为我不想你出事,和其他原因一点都搭不上关系,你这个女人,我三番五次救了你多少次放了你多少次,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呢”
他的话里自然而然的就带着点不满,赫连书画立马浅浅的道
“你激动做什么,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后会还你的”
墨恒满意的点头
“这还差不多”说完躺卧在马车一边疲惫的打着哈欠“我这可是从南疆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你得记清楚点,最好是用笔一笔一划的写在本子上,免不得以后就翻脸不认人,我累了先睡会,到了叫我”
外面还持续的传出马匹踏在地上急促的蹄嗒声,她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一片漆黑中尽是幽深的树林
“我们究竟是去哪里”
夜幕中他喃喃的声音轻轻浅浅,下意识的道
“自是安全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墨恒口中所说的安全地方是离王都两个城镇远的小镇
他们赶到的时候天还未亮,昏昏沉沉正是熟睡之时,赫连书画靠在窗沿闭着眼小憩,墨恒更是直接躺在窄窄的马车坐沿睡得深沉,她猜测就算是将他丢在地上他也不会醒来,不过让赫连书画惊奇的是他的睡姿,他的姿势是平躺在上面的,半个肩膀都还悬空在中间,他却舒服的就更在皇宫的软榻上,神色没有半分的不舒服,从睡熟之后就再也没有换过姿势,想必是和他说的一般他的确是很累
马车颠簸,到达城门口的时候人影半个都看不到,那个镇子的地方官却是叫着大批的美艳丫环穿着薄薄的衣衫站在城门口扯着娇滴滴的嗓子说着各种欢迎的话,听到那些个呼唤赫连书画一下惊醒,连忙用脚踹了踹墨恒身下的板子
墨恒被打扰心情不是很好的皱眉嘟嚷着问她怎么了,赫连书画没有回他话,直接让他听到了外面那些个美妙的嗓音
他单手揉着额头翻身就坐直,睡了一夜他的气色恢复了大半,一张祸国殃民的俊邪脸庞更是赏心悦目,邪中带着淡淡的困倦,更加增添了几分魅惑,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又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而后无故叹息一声对外面驾着马车的人道
“直接进去,还停在外面干什么,等太阳还是等月亮啊”
外面驾马车的男子也明显没有在震惊中缓过神来,随即语音都有些颤抖的回道
“主主子,您艳福不浅啊”
空气有三秒的凝固,赫连书画明显的感觉到墨恒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而后阴测测的吐出两个字
“是吗”
外面的人没有回话了,直接抖着缰绳往城中而去,速度比昨夜赶路还要快
而那守在城门口的官员却是着急的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大有一副青楼老鸨之意
“哎,大人你们等等我,您还没有看过我为您特意选出的几个姑娘呢,保证都让您满意~~~~~”
墨恒在那官员的一吆喝中是直接醒了个彻底,一双琉璃石的黑眸直直的看着明显带有笑意的人道
“笑什么”
赫连书画连忙正视他,问道
“我笑了吗”
墨恒挑眉,意思很明显,赫连书画连忙道
“大约是觉得你的侍卫说得很有道理,你艳福不浅啊”
墨恒浅浅的哼一声,而后阴阳怪气的道
“艳福是不浅,等下你也可以感受感受”
赫连书画当时没懂他的意思,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
马车被驾到了城中的一方院子,院子占地大,修的也是气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何等身家才能住上的,不过院子的门口却是低调的可以,既没有人把守也没有什么标识,仔细一辩倒也知道是富贵人家临时的落脚点
墨恒带着她走进了院门,只有一个类似管家的人在院中忙乎
管家带着两人在院中东绕西绕停在了一处院子中,院中种着开的芬芳的紫薇花,红艳艳一片,拥簇着争相绽放,院中能听到房中传出的美妙传音,清浅优美,柔中带着丝丝大气,赫连书画对那种声音并不陌生,毕竟她曾在岁小之时天天都听到
“胡人”她问一旁的墨恒
墨恒挥手将带路的管家支走,没有回答直接将她带了进去
房中布置得齐全,用的东西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