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朵朵绽放的红莲,她甚至已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却依然可以感觉到女子脸上恬静安详的表情,女子的目光穿过烈焰向她看来,轻轻地一点头那是在对她告别。
文敛握紧双手,指甲陷入掌心,带出星星血红,她却感觉不到。虽然火中的女子不感到痛苦,甚至是如愿以偿地走向了企望以久的路,但事实依旧是她救不了她,眼睁睁看她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高台之下,早已是一片混乱,刀光剑影,金铁交击的锐响,尸体一具具倒下,鲜血流了开来,渗入到石缝底下,加上那红莲焚烧的景象,活生生一片地狱的场景。
而在比高台还高的最高处,一个阴沉的身影正森然地注视着一切。
最初的悲痛过后,文敛缓缓抬头,对上那人阴沉残忍的目光,一瞬间。眼中的冰冷冻结了所有的感情,连时间也仿佛在刹那凝结很好,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双方已是不死不休。即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顾忌
皇室最精锐的军队,那是守卫皇族的根本所在,为此,文敛不再掩藏,倾己方之力。她不是当年的道尊万千流,也不是祖先文省三,退无可退之时。何须再退
杀人盈百,血流成河,此时的她,又何忌死后永堕地狱
天元帝的目光从最开始的冷静酷厉,随着战场形势的发展,变得越来越阴沉,一张脸也黑得跟天边的乌云也似。
文敛身边有赫妩跟随,她一步步向着天元帝的方向走去,所有试图阻挡她脚步的人,都在两人的强横实力下变作一具具肢体不全的死尸。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人退缩,为了保护那一个至高的存在,哪怕明知是会成为那两人手底的亡魂,也不曾退却半步,飞蛾扑火般围了上去。因此,文敛前进的路,是用一具具尸体堆叠而成,是由腥红的血液铺就。
眼看着文敛越来越kao近,天元帝身边的太监苍白着脸,劝着自家皇帝退回宫中。天元帝阴沉着一张脸,就那样看着文敛一步步走来,身形未动分毫。
为首的一名将军,与文震曾有同袍之谊,此时看到文敛行此逆天之事,不由地心胆俱寒然而此时,他却没有愤怒,只余铺天盖地的惊惶以及,心底深处的那一抹沉重的绝望。
他望着文敛,犹如望着一个来自地狱的幽暝虽则杀人的是赫妩,而文敛在两人的保护下甚至是点血示沾。可看着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女,在血海尸堆中走来,脸上的神情如莲白般宁静安详,他的心底,便不由生出阵阵寒意。可是,保护陛下的生命不受危害,保护陛下的尊严不被侵犯。是军人的职责所在,所以,尽管心里的绝望已经漫延开来,他依旧挺身站在了文敛身前。
“文敛,你要想清楚,谋逆是什么样的罪名。文震赤胆忠心,捐躯赴国难,你难道就不顾念他九天之上的英灵”
一句话说完,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冷汗涔涔,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没有依凭。
一路行来,遇到第一个人开口向她说话,文敛脚步一顿,目光泠泠向他看去。在那样的目光中,将领心头一颤,几乎不敢与之对视。文敛淡淡看他一眼,又极淡地看向那个越来越近的人,语气幽冷。
“正是为着大哥的英灵,所以,今日我不能退。”
轻轻一句话,却让在场经过战火淬炼悍不畏死的人,生生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今日,真的要变成人间地狱真的只能至死方休
文敛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语气依旧不起波澜,“我只要一个人的性命,你们退开,不要做无谓牺牲。”
在场诸人对看一眼,彼此都看到眼中的苦涩。
文敛微微抬头,对上那人阴冷的目光,刹那柔软的心瞬间冰冷起来,不再管眼前的拦路之人,掸了掸衣裳,迈开了脚步。
“你要统一这天下,那便由你,我文家说到底还是青越人。所以大哥上了战场,二哥从商也为国库贡献了银两。四哥一心为民,也为你经营这江山社稷。我文家做到如此地步,不想求什么尊荣,只要些许安宁,而你,却依旧不放过。”文敛每走一步,便说出一句,她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怨恨之意,却有些寂然和倦意。
“那所谓的预言,不过是你逼着海途大师说出口,以三千天道流弟子的性命威胁,海途大师做了平生唯一的愧事。所以远走他方有生之年不回青越,死在了异乡。
“爷爷一辈子都小心翼翼,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你却查出了文家与万千流的关系,便容不得文家的存在。若只这样倒还罢了,你看中我文家储存的财物,要文家三代人为你上善皇室做牛做马,如今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所有你用完的棋子,都只有从棋盘上移去的命运。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文敛在天元帝十步远的地方站定,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声音不是很大,说出的话却令所有在场之人都感到一种如山般的质感。
当此之时,所有的拼杀也已接近尾声,文敛一方的人数虽不占优势,但个人武力却远非军队中的兵士所能相比,因此一翻撕杀下来,虽然人人带伤,死亡数却远比天元帝一方的人数少。此时见文敛终于站在了天元帝面前,便远远地看着,提着兵器小心戒备。
文敛远皇帝对视,文敛眼神淡淡,在一国之君的面前也自淡然处之,更是没有当初面圣时的谨慎恭敬,一身白衣在这血海地狱的修罗场,有如盛开的白莲,似乎带着一层神圣的淡淡莹光。
皇帝负手而立,他身边的太监早已吓得浑身哆嗦,如果不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不能弃主而逃,只怕面在早已爬也爬出这战场了。皇帝的脸阴沉的可怕,望着对面那个跟他女儿一般大的少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实在不能相信毁去他所有计划的便是这看起来白莲般的人儿。
到了这个关口,如果问文敛敢不敢弑君那便是废话了。而以赫与妩妩的实力,离皇帝只有十步之遥,若他二人动手,这天下间还有谁人能阻挡
然而,皇帝的表情初了最初的阴沉及一丝丝愤怒外,丝毫看不出什么恐慌害怕来。难道他以为文敛最后不会对他下手还是他认为自己有本事可以从赫与妩妩的联手中全身而退
文敛目光一凝,她和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不管他还有什么依凭,她今日既然以这种手段来了,那任何人也休想阻止她
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猛然跨出一步,手微微举了起来,文敛定定看着皇帝的面容,不愧是青越国有史以来最铁血无情的帝王,面对赫此时散发出来的漫天杀气,便是离的远的武功高强之辈,也不得不退了半步,惊恐地望向赫。而这个明显不具武功的皇帝,衣袍鼓动,头发向身后几乎拉成一条直线然而他的身体,却是纹丝未动。
文敛冷哼一声,便要下令,一声叹息,极诡异地传入在场众人耳中。明明听着还很远,但当叹息声落下时,场中已多了一个人,一个总带着一身光明,如神一般的人
青越之神,上善珑玦。
上善珑玦站在文敛与皇帝之间,依旧白衣盛雪,容颜绝世,只是苍白的脸色在雪衣的衬托下,显出几分沧桑疲倦。他向着文敛默然看去一眼,又是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然后,撩起衣摆,转身,对着文敛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震撼了在场所有人,一直沉着脸的天元帝,在他跪下的一刹那,眼神也起了波澜,眼中闪过极复杂的光芒。
尤其那些个将士,上善珑玦不仅是六王爷,更是青越中的神,而今神向凡人下跪,在他们心中造成的冲击实在不小,连带的,那个让他们王爷下跪的人,惹来了无数愤愤吃人的目光。
万千杀人目光集于一身时,文敛却犹自寂然。她感觉不到那些灼灼的目光,只是淡淡望着那个下跪的人那人虽然跪下了,却还是无损他一丝高洁,跪拜在尘埃里,连尘埃也染上了光辉文敛定定望向他的眼睛,她与他不同那些望着他们的人,她看进他的眼里,看到了他心底深处,知道了他的坚决。
谁也没有说话,连重伤之人的呻吟在这一刻也沉静了下来,整个战场充斥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意味。所有人的目光最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文敛。
文敛只是看着上善珑玦,久到在场之人被这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她终于轻轻地一点头,说了一句别人不是很听得懂的话,“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我便如你如愿。”一指远处匆匆跑来的一群人,也不看天元帝此时是何表情,语气斩钉截铁,“留他性命,可以。但这个国家的主人,须得换换。”
上善珑玦微微一怔,随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那里,是接到消息终于赶了过来的青越太子
上善曦。
终卷第四章神缺谷
当日,文敛逼的天元帝写下退位诏书,传位于太子上善曦。:择定良辰吉日,举行即位大典,而天元帝去皇帝头衔,以太上皇的名义退居翠青宫。
整个过程都由上善珑玦在旁监督执行,他保全了自家皇兄的性命,却也算一手促成了他的退位,所以天元帝对他是感激还是恨,已是两说。
早在行动展开之初,文敛便已经令家人避往了棘罗。青越的南北两国,都将纳入到青越国土内,要离开青越,自然只能去往更北边的棘罗而那个地方,她曾经答应了一个人,要去到那里的大草原,看看那里的格桑花是不是如心中一样开得坚强美丽。
退位书已诏告天下,事情已成定局,天元帝纵有再多不甘,此时也已不能扭转乾坤。当然,皇位最后总得传给上善曦,除了退位早一些,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
惊枭除了首领扶野有事留守神缺谷外,几乎全谷出动以助文敛。文敛正在为惊枭的人送别道谢时,今非带了扶野的一句话来到神缺谷,见闾丘风。
文敛本有些不解,今非说了一句,“事实上,这是风首的请求。”
闾丘风要见她而扶野竟然愿意为闾丘风传话文敛轻轻垂下眼帘,沉默片刻,轻声道:“好,我跟你去。”
扶野在离了梁渠之后,花了心血,终于打进了神缺谷,见着了那个他恨了四年的人。闾丘风逼得扶向天离开神缺谷,舍弃了惊枭,而如今他的儿子用自己的力量,重新夺回了一切。
神缺谷中并无多大改变,与当初扶野的描述一般无异,文敛看到了那种常开不败的漂亮小花,甚至在进了村子时迎来了一只大黄狗的吠声惊枭几经易主,这神缺谷中却未受多少影响,这,只是巧合么
当看到那个躺在榻上的人时,文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一个惊才绝艳的闾丘风吗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缠绵病榻,命不久已的垂死之人啊。除了一双眼睛透出几分神采,还可看出此人当年的影子,躺在榻上的身子,就只是一具皮包着的骨头。
看看了侍立一旁的扶野,这个当年恨不得将闾丘风挫骨扬灰的人,此时望着闾丘风,只有满满的孺慕之情,以及,眼底深处的歉收与悲伤。
文敛微微垂下头,见到此种情形,她已经有些明白了。若真是如此,那这个躺在榻上的人就实在是令人敬佩,而扶野,一定很伤心吧。
“你便是文敛”闾丘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虽然他此时面容憔悴,久病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怕,但微微一笑之时,整张脸便如发光一般,带着几许飘逸的气质,依旧令人心折。
“文敛见过风首。”
“不必多礼,劳烦姑娘辛苦一趟,闾丘很是过意不去。”闾丘风笑着点点头,挣扎着要起身,扶野赶紧扶住他。
“风叔叔,你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便可,大夫嘱咐过,你不可太劳累。”
闾丘风身子实在太弱,只是动了几下,已是气喘吁吁。听了扶野的话,却只是摇了摇头,坚持要坐起身。扶野无奈,只得将他整个身子抱在怀里,这样才算坐了起来。
这样一翻折腾,闾丘风脸色更是苍白,额上已是见汗。只是他浑不在意,待气息稍稍平稳,看着文敛,神情转为严肃,语气异常郑重,“姑娘救了小野,于我惊枭有大恩,闾丘在此谢过。病体残躯,恕我不能行大礼。”
文敛也是一脸肃穆,对着他点了点头,“风首言重了,此次惊枭也是助我良多,文敛担不起风首的大礼。”看了眼扶野,语气淡淡道,“何况比起风首的用心良苦,文敛所做实在不算什么。”
扶野浑身一震,脸上现出哀色来。闾丘风也是微微一怔,旋即面带微笑道:“姑娘心思敏捷,确是世上少有。”
今日的一翻见识,加之此前的一些猜测,文敛对于当年闾丘风叛兄的真相,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这几句话间,闾丘风已变得虚弱不堪起来,不住的咳嗽,脸色由白转青。扶野眼中的忧虑掩饰不住,喂了闾丘风几粒药丸,服侍着他躺睡下,领着文敛走了出去。
扶野在院子里站定,抬头望向天空悠悠的白云,脸上神情如白云一般悠远只是眼中的那一抹沉痛,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连带着,语气里也多丝沉痛意味。
“当年,是父亲练功走火入魔,失了心智,出手伤了谷中好些人,风叔叔也中了父亲一掌父亲他,练了魔功,要想一统江湖,所有不从的知情者都被他杀了。风叔叔最后一次与父亲交手时,拼着再受一掌,强行压制了父亲体内的魔功,只是那功夫太霸道,而父亲又一门心思想着做武林皇帝,不多久又复走火入魔,失了本性,大开杀戒,有一次便被一名女子救了。
“风叔叔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惊枭在父亲的带领下早已危机重重,我当时却只是一个不知世情的少年,为了让我成为一名合格的首领,所以风叔叔才”扶野低着头,声音里有了一丝哽咽,在得知真相后,他被悔恨愧疚折磨的夜夜不能安睡,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神缺谷中,他是唯一的主人。此时见了文敛,便无须再压抑。“我却以为是他害死了父亲,恨了他这么多年。”
文敛默默听着他的诉说,知道扶野此时只是想倾述一翻,只是她听着,心里也不免轻轻叹息。她慢慢抬头,目光悠悠,像望着前生来世世道,从来有冷心如铁,却也有那种,叫人遇见了,哭也哭不出来的深情与悲哀。
三个月之后,癸丘北获统归青越版图,三国统一,青越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大越,一应将领功臣,封赏无数。
在前北获战死的平远大将军,追封赤烈忠勇侯。
文系一脉,在大越国境内销声匿迹。成盛世之功的天元帝,禅位于太子,退居翠青宫,太上皇的日子,似乎也过得很是安然。
而那个有如神子般的人物,本该有着最尊荣的地位,普天下的百姓都视之如神如仙,却也似乎在战后掩去了消息,大越皇宫之中,不见了此人身影。
终卷第五章忘情,离伤
“这已经是第四天。\宫国御医都束手无策。我怕消息传出去后,会令天下动乱,所以封锁了所有消息。如果这天下还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我想一定是你你,能救他吗”说话之人龙袍加身,面对文武大臣时的威严如山,此时却变成一种真切的忧伤。他对那人的感情极之复杂,可当登上帝位之位,心里想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与那人应得的一切,而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明白了一些事,想通了一些事,所以对那个人,更多出了一份愧疚。
现在这个小时让自己仰之弥高的人,此刻几乎没了声息般躺在床上,虽然看起来安详,可那双洞彻世情的清澈的眼眸,是深深闭了好些天。他已经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是徒然,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是连他也不能逼迫之人。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因为自己不能做的事,这个却做到过。
文敛看着榻上双目紧闭的上善珑玦,已经没有了愤怒,只余满心忧伤到的最后,你还是没有逃过,又或许,是根本没想过要逃可是,你欠他的,已然还清了啊。
唇角逸出轻微的叹息,手指沿着脸上的轮廓慢慢滑动,此时虽是一言不发,眼中却已流lou出千言万语当然,都是与旁人无关。
上善曦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此人知道了前因后果时的反应,默然片刻,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极淡然地说了一句:我不见他。与父皇是何其相似啊,那天他去找父皇时,问及是否想以此逼迫文敛现身,却也只得来淡淡的一句话:孤此生,永不见文姓之人。
当他叹息着走到宫门时,一句冰冷的话从后面传入他的耳膜。
“孤要她后悔,加之孤身的一切,必将十倍奉还。”
那样怨毒的语气,令他打了个寒噤,忍住了回首,心里却有些茫然。那个不惜害了唯一的兄弟只为报复的人,真的是他记忆中英明神威的父亲吗
见文敛到来了之后久久不说话,小楼里的第四个人忍不住出声,望了望床上之人有如最精致的玉却毫无生气的脸,看向文敛急切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能救他吗我”再看了眼榻上之人,大大的眼睛中流lou出果断,以及藏于眼底深处的那一丝绝望,“只要你救了他,我保证、再也不和你抢了虽然,我本就没有抢的资格,一直都没有。”说着黯然地垂下头,不让人看见眼中的泪光。
文敛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经历了那么多事后,这个曾经淡然如水的女子,此时的眼神有如大海般,辽阔而深遂。可是她现在平平淡淡地一眼看来,却令屋子里另外两个清醒的人心一颤。
为什么,只一眼,会让人觉得,藏着那样深深的悲哀呢
“我救他,你们出去吧。”文敛将目光放回榻上。眼中再不存他人,只是看着床上,似乎不多看一眼,此生便会看不到了。
容茉儿闻言一喜,声音藏不住雀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