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你怎会来了玄启是要回青越吗”乍然相见的兴奋很快平静下去,文敛对扶野这些年来的行动也有所了解,因而稍微一想便能将他此行的意图猜个一二。
“回是要回,不过在回去之前我来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做。”显然三年的历练令扶野也沉稳许多,他将重缝的激动与欢喜放在心底,先解决此前的事情为要。
文敛微愣,因为索愁湖的势力主要是在玄启,所以这些年来扶野发展惊枭时并没有过多渗入这里。看到文敛难得lou出不解的神情,扶野有些得意的笑了,“我在来之前听说你要对天命流动手了,是吗”说到这里神情微lou霸气,“萧将是何许人,他能助你,我难道就袖手一边小五,原来的我不敢说,但今时今日,我能助你,有我助你绝不致当年的事重演”
文敛怔然地望了他片刻,末了微微叹息一声,“你有此心,我已足矣,现在谁也不是无事之身,人人都有一笔烂账。扶野,你现今的力量有限,做你最该做的事吧。”
“小五,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正是我最该做的事三年前你有事我不能帮你,但是现在我有这样的力量。更何况”扶野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来,“我心里有许多疑惑,我希望能跟你说,除了你,我不知还有谁可以帮我。”
文敛看着略显低落的扶野,眼中有一丝了然,默然片刻,她对扶野说道:“好,你跟我来。”
半个月后,所有潜藏在玄启城内的天命者都被铲除,一些负隅顽抗的癸丘官员也遭到了灭顶之灾。一时间,玄启城里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在城东的某座大宅,里面是癸丘国当朝二品大员,此时他全无平日的威风官仪,正苍白着脸,满脸惊惧地望着眼前的夺命剑客其惊惧中又夹杂着些许不可置信。
“你、你是惊枭、惊枭的人”
扶野冷眼望着他,缓缓抽出长剑要杀的人太多,人手不够,他这个惊枭的首领自然要亲自出手。
“你你不能杀我”官员忽然大声喊了起来,激动的双手乱舞,“你是惊枭的扶野,是不是你不能杀我,我和你们合作过,闾丘风允诺过我,惊枭的人不能动我一根毫毛。”他大叫着,或许是觉得自己识破了扶野的身份,有了自持生命无忧,居然慢慢镇定了下来。
“当年闾丘风亲自写信给我,要我为你们提供庇护,作为条件,惊枭不伤我性命还要保我无虞。你即是惊枭的人,就不能杀我。”
扶野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重新冷汗直流起来,才来嘲讽一笑,“闾丘风原来你跟闾丘风是一伙的。那么,难道你没听说,我已经被他驱出了神缺谷吗”
官员一呆,“怎、怎么会你是、你是惊枭的少主啊。”
“哦,原来他还跟你说过,我是惊枭的少主吗”扶野几乎是咬着牙在说,眼中的冰冷之意不有丝毫降低,他慢慢附身过去,手里的长剑抵在官员的脖子上,“那他还有没有说,我这个少主被他逼成了丧家之犬,所以才逃了癸丘的吗”
“怎、怎么可能”剑上的冰寒之气让他忍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说,他是如何让你提供庇护”
“我、我”忽然之间又情势逆转,本来以来是保命的法宝,现在却变成了催命的符咒,他颤抖着,也不知怎么说才能保住性命了。
“不说吗无妨,我也没兴趣知道。等你上了黄泉路后,很快可以等到闾丘风来跟你叙旧。”扶野站直身体,便要一剑刺下。
“我说我说,我原是梁渠的州牧,当年惊枭要在那儿发展,闾丘风要我、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惊枭发展壮大后,不报朝廷知晓,为其、为其遮掩”
蓦然声音一断,正在说话的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你你”
说未说完,人已气绝。到时也没明白,为何自己说了实话却仍逃不过一死。
扶野漠然地将剑上的血在死者的衣服上擦拭干净,官员与杀手组织勾结,癸丘国想不亡也不难。至于他临死前的那番说辞,扶野也不是没有触动,只是
“是小五要你死,所以,就算是我爹曾经允你一命,我也不能放过你。”
扶野转身离开,神情一切漠然。小五说得对,他们谁也不是无事之人,在梁渠困居三年的他,是应该要再去会一会故人了。
他忽然停住脚步,举首望天,想起相见当日小五跟自己说过的话,心里不由一阵感叹
原来所有的人,都比自己要想得明白,想得深远。听了小五的话,他明白了许多东西,可是不明白的,似乎又更多了些。
卷三浪淘沙第七十四章结束于开始之地
玄启城的风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杀人,恐慌,再杀人,愈恐慌,如此,似乎陷入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循环。
不仅癸丘各地有爆乱时起,就是在玄启城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文敛站在高高的城头,俯首望着城里的百姓呼号奔走。几天前,战线前方传来消息,癸丘国的军队与上善珑玦的王师相遇,战事一触即发,癸丘军队节节败退,边界防线已然全线崩溃。
俯视下方惶恐惊惧的百姓,文敛眼中有淡淡的悲凉,她喃喃低语着:
“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现在已经是了,你可满意”
城头下夙清匆匆走来,交给文敛一封信,默然无语退后两步。
文敛抽出信纸,淡淡扫去一眼。纵是她性情恬淡隐忍,此时也不禁面lou诧异,诧异过后脸上浮现一丝喜色。
夙清在一旁看着奇怪,以她对文敛的了解,不知何事能让小姐lou出如此明显的表情来。
文敛微微闭眼后,轻声道:“传令下去,一切行动到此为止。”
夙清眉一跳,脸上满是不解,“小姐,还有许多人没有除去,天命流的势力也没有完全正瓦解我们这就停手了么”
文敛淡然看她一眼,“我们当初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逼出天命流的幕后主脑,癸丘国的国师。”接着马上一顿,带点惊喜问道,“难道说已经有那人的消息了”
文敛没有马上回答,轻呼出一口气,负手而立,抬头望天,“是的,那人出现了。只不过逼他现身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谁”
文敛这次没有回答,回头望了夙清一眼,脸上有淡淡的温暖笑意。再次望了望北边的方向,抬腿率先走了下去。夙清皱皱眉,心里满是不解。
文敛此时的表情已经平静下来,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却涌动着一股极强烈的感情,这股感情分不清是恨是怒
失却了宫家的庇护。那个人只能再次回到玄启了吧。本以为要更长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没想到有人帮她做到了,而那个人,是她那么多年没有再见的另一位至亲啊。
四哥,原来你已学成归来,开始要履行童年的那个誓言了么
玄启城的喋血日子终于结束,这一座饱受自己国君与外人的摧残的都城,如同笼罩在层层黑雾中一样,看不到前路,没有未来,并且,岌岌可危。
突然沉寂下来的玄启城,让人很不安,白天也不会有人走在街头。一切,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不管玄启城到底变得如何,此时都不是文敛关心所在,在掩息了一切行动后,文敛带着人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地方她三年前曾到过的地方。
城东十五里,平风岗。
站在密室外面,文敛没有马上进去,默默站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夙渊带着几个属下检查了一翻,沉着脸走向文敛说道:“有人进去过,进去的时间不长,就是这几天。”
文敛依旧沉默不语,其他人静静站在她身后,也是不说话。
文敛闭了闭眼,神情分不出悲喜,她跨前一步,夙清夙渊带着立马要跟上,文敛摆手阻止了他们,轻声道:“你们不必跟去,就在这里等着吧。”
夙清听了脸色大变,张开嘴正要劝说,文敛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虽然她没再说话,甚至头也一回,可身上那种坚决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文敛不是没有过坚决的时候,只是这一回比哪一次都要强烈,强烈到夙清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嘴,却说不出话。
她心里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一次小姐有哪里不一样,跟以前,很不一样。
随着离入口越来越近,文敛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无论里面等待的会是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终是快要看到结果。
一切的一切,或许是起于此处,如今。又将在这里结束。
顺着记忆中的路一直前行,密室里的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门没有关上。然后,文敛便走进了当年发现的那一座密室,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一切依旧,高台依旧,棺木依旧除了,那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温柔眷念的目光一直望着棺里,对于他人的到来也没有移动分毫。
文敛看到那人没有丝毫诧异,她表情平静地慢慢走过去,站在高台之下,淡然开口:“我是该叫你谷怀又或是文怀谷二叔”
听到那个几要遗忘的名字,那人终于动了动,他慢慢转首望向文敛,原本死寂一样的眼中开始有了一点神彩,盯着文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嘶哑着声音开口道:“你,很好,你赢了,你们赢了。”
听到对方自承失败,文敛并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依旧神情冷淡无比地望着他。
文怀谷,文家二子,失踪二十余年,四大家宫家宫主之妹宫水清的夫婿,天命流主,当今癸丘的国师。如此身份,若是换一种情形,作为文家人,她当为之自豪。
“没想到我经营一生,最后居然败在了小辈手里。”文怀谷站起身,喃喃感慨。虽则失败。可他眼里并没有多少失望绝望之情,只是透着一股寂然索然,还有一些淡漠疏离。
文敛沉默半晌,突然轻声道:“败你的,并不是我和四哥。”
文怀谷一愣,似是没想到文敛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却在一愣之后,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痕终于,显出了一丝痛苦之色。握着拳转过身去,过了许久,文敛才听到他从牙缝中发出的带着些许痛苦的声音。
“我没有要他死我没有想过要他死”
“那又如何当你走上这一条路时,当你做了选择时,结果不是早已经注定了么以你之能,会想不到这样的结局明知会有甚样的后果依然做了,那么他的死爷爷的死,你敢说与你没一点干系”文敛的声音绝情而冷漠。
文怀谷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的一生早已是破败不堪,本人也是疯魇成魔,不惜搅得天下与他一同沦丧。可是,内心深处并不是完全地断情绝爱,起码有些人他还不想伤害,有些人,能够一直活下去,比如,生他的那个人。
石室里陷入了一片令人压抑的沉默,良久之后,文怀谷幽幽地问:“最后,他可有说什么”
文敛悠悠的目光看过去,声音平静地没有丝毫起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以文家为重,无论什么人,若要对先祖留下的东西不利,杀之。”
“杀之”身躯微微一震,呆了呆,然后又像想到什么,文怀谷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虽然里面听不出任何高兴的意味。“杀了啊,果然一如既往地果敢决绝。我枉为人子,现在想来还是及不上只是,他也明明有机会的吧,为什么却要让你动手,让你一个不姑娘来做这件事”文怀谷慢慢地转过了身,定定地看着文敛,目光灼灼。
文敛静了静,蓦然流lou一丝讥讽的表情,“为了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懂么,二叔”
文怀谷脸色大变,禁不住退了一步。文敛无视他苍白的脸色,继续冷冷地说道:“爷爷早已查知是你,却最终都狠不下心肠来对付你,这才造成自己身死。你虽然少小离家,与家人久失音信,可在爷爷心中,却始终是跟爹爹一样的。”说至此处,文敛的声音里也有淡淡的悲哀,“二叔啊二叔,枉你自诩聪明,为何偏要走上一条与世人为敌的不归路你如此做,最终来不是害人害己么”
文怀谷再退,撞在石棺上,瞥眼看到那一角红色,顿时便平静下来,所有的情绪在一刹那回归寂然。轻抚着石棺,表情温柔而哀伤。
发觉到他神情的转变,文敛忍不住轻轻一叹,“她是宫水清么是二婶吧。”
文怀谷寂然无语。
文敛默然看了半晌,最后不发一语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文怀谷终于有了动作,错愕地望向文敛,“你要做什么你就这样走了么”
文敛脚步微顿,说了一句:“我要做什么,二叔自然明白,至于二叔要做什么,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至此,一路向外走去,不再回头。
文怀谷收回目光,望着棺木里的那具红衣白骨,喃喃低语:“清儿,我要做什么你说我应该做什么”
在文敛回转玄启城的第三天,从不现身人前的癸丘国师忽然出现在民众面前,显lou神迹,留下预言:
国家溃乱,必要妖孽,癸丘失道,栾曷日丧与汝俱亡。承应天道,玉龙布雨,泽及四海,惠归天下。
最后癸丘国师在万众瞩目中,羽化而去,万民伏拜,口中称诵不已。
当天夜晚,会有狂风暴雨,位于平风岗某处的山坡出现崩塌,曾经存在的某个山洞被完全封死。据有个当夜路过附近的人说,他当时正找了个地方避雨,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似乎还依稀听到了凄厉的啸声。一定是因为癸丘国的皇室惹怒了上天,不仅使得国师弃之而去,还降下了如此天灾。
听到这一切的文敛,正静静坐于房内,望着窗外的雨幕,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置一词。
卷三浪淘沙第七十五章血刃霜刀难回首
当文敛在玄启城的事尘埃落定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扶摇山,一场至关重要的家主之位的争夺也已接近尾声。
说是争夺,其实不若说是正式交接,因为在虞摇心里,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要做虞族的家主。那五年的在位期,于她来说是整整地束缚了五年。
这一次她重回扶摇山,不是为了争回被叔父虞昊人抢走的家主之位,而只是说服他拖离癸丘皇室,将家族从皇权的争斗中摘出去。虽然有长老会的支持与许多拥护她的族人的赞同,但一心要想将家族势力再次扩张的虞昊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劝服,每每争执到达快要以武力解决时,她忍了下来,拂袖而去,等到气消了之后再次开始争执。、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因为不知玄启那边的情况更是心焦,最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虞摇一把抓住虞昊人奔到扶摇山顶,直到天色将晚才从山上下来。在此期间,虞摇撂下落话谁也不可kao近,所以没人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虞昊人自山顶回来后便一改前几日的固执,终于同意了虞摇的建议。
关长天问虞摇是怎么说服虞昊人的。虞摇却只是娇娇娆娆的笑,交待了关长天以后要好好协助长老会辅助虞昊人,然后挥挥衣袖,飘然而去。这是虞族人最后一次见到虞摇,那一个年轻而风华绝代的上任家主。
虞昊人站在晚风中,目送着那人在漫天霞光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天尽头。对于这个惊才绝艳的侄女,他心里一直是又妒又佩,却是从来没有恨过。虞摇最后一次跟他说的话,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会将之带入坟墓。只是在被唯一的儿子问急了时,他只有拿虞摇那日说的最后一句话来交待,而之后无论儿子怎么问,就再也不肯吐lou一辞了。
那一日在虞摇说完了所有的话时,他震惊地不知作何言语,虞摇背对着他傲然立于岩峰上,然后说了最后一句话:
“就算你看不清天下大势,那么以你对栾豫的了解,他是那种可以共富贵的人吗虞族于他,不啻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摘不掉,便毁之。”
虞摇独自一人行走在山间,这一趟扶摇山之行让她与虞族作了最后的了结,自此以后,她只是虞摇,只有一个姐姐叫桐凰,虞族的一切再也不与她相关了。
呼吸一口山林间的清新空气。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敞快,然而虞摇却在下一刻微微皱眉,停下了脚步,淡淡向右前方的一块岩石望去,轻喊道:
“出来吧,不要躲了。”
岩石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怯怯地探出脑袋,怯生生地摔抬头望了虞摇一眼,却只看到虞摇一脸无动于衷,只好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她面前,做错事一样低着头,呐呐喊了一声:“姐姐。”
虞摇本来是板着脸,看他这个样子终于是放柔了表情,轻叹一口气,“小穆,你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你爹会担心的啊。”
“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虞穆虽则才十岁,却很聪明,这些日子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虞摇姐姐和爹争执不休,现在姐姐一个人走了,他知道。姐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他实在是舍不得,所以就守在了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虞摇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温和,在虞族里除了桐凰外,她就只和这个小堂弟最亲了。离开虞族对她说是重获自由,只是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与小穆相见了,揉了揉孩子软软的头发,虞摇温和地着说道:“姐姐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这里”虞摇回头望了一眼,“也不再属于我了。”
虽然不是十分懂,可他听明白了,姐姐这是真的走了,不打算再回来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姐姐,甚少流泪哭泣的虞穆红了眼眶,他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