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这么乖,很快就可以和小五见面了。”
胭脂一听,果然笑得更开心,然后也不再追问,自己在桌上捡了喜欢吃的果子吃了起来。
这里本是观潮的最佳地点,可是房里的三人,除去年纪小不懂观赏的胭脂,另外两个人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没往窗口移过一步。
过了一会儿,柳飘香面前的瓜子壳已经堆了起来,她看了看一脸若有所思的文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小五就那样去,没问题吧”和文离在一起时间长了,她也跟着文敛的几个哥哥一样喊她小五了。
文离微微一震醒过神来,抬眼向柳飘香看去,见到她眼里的担忧脸上神色不由放松,柔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有赫妩兄妹陪着,路上不至于有什么危险。至于到了京城,也还有大哥和三弟在,虽然宫里是传她一人晋见小五的话,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柳飘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最后那句话里的迟疑她自然听出来了,看来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怎么相信那句话。文离被她看得转过头去,过了半晌,呼出一口气,语气淡淡地,“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准备了那么久,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次的见面,我们应该要相信她。”
柳飘香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没有不相信小五,况且我等平民百姓能得见圣颜,本该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小五的话,也不会举止失措,我只是怜惜她罢了。”
文离回过头看她,神色非常奇特,然而不待她问已恢复如常。一直是这样,似乎只要牵扯到文敛与皇家,文离的表情就会变得很奇特。文家的事,她自然是知道一点的,却没有深究过,而只要文离不说,她也就不问。反正在她有生之年若遇麻烦,她可以不问缘由挺身相护,不管背后有什么原因,也不管她瘦弱的肩膀能不能承受。
一直安静听着两人交谈的胭脂,忽然抬头说了一句,“姐姐是去见皇帝爷爷,那不是很了不起吗”
文离与柳飘香一愣,皆不知如何回答。倒是胭脂问完了之后,不待二人回答跟着说道:“姐姐和我说过哦,皇帝是最大最大的那一个人,住在最大最好的房子里,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什么东西都是他的呢。皇帝想要什么,不说也会有人拿给他哦,可是胭脂要吃糖还有背诗呢。”
文离望着胭脂更无语这些话,是文敛给她说的吗不曾对皇室表现抵触的文敛,在与一个六岁孩子说那一翻话时,又是什么心情呢
柳飘香没有文离想得那么深,她只是先皱了皱眉,然后望着胭脂语气认真地说道:“胭脂,这些话听来了不可以乱说,姐姐没有教过你吗”
胭脂歪着头,一脸纯真,“有啊,姐姐说不可以讲给别人听,可二哥哥和香姐姐不是别人啊。”
这下柳飘香也无语了。这孩子,最听文敛的话,也最像文敛,明明和文敛在一起的时间是最少的。
转过头去,看到文离也是摇着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卷三浪淘沙第五十三章树大根深难拔除
文离来到望海楼,似乎就是为了在这间房里坐一坐,吃吃朝城的瓜果而已。柳飘香这三年来跟着他四处走,虽然她也是经商的天才,但这些年来已经较少cha手了,其实只是跟在文离身边到处看看,游玩而已哦,再加上一点,带小孩。
在柳飘香快要啃完桌上的那堆瓜子时,文离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姗姗而来。这次来的人是个相貌平凡的妇人,柳飘香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已经不敢小看任何一个来与文离见面的人了。眼前这人乍看之下或许以为是哪里来的农妇,可保不准这人一出去就是那天下第一青楼的老板呢。可是她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这人有哪里化了装,是手段太过高超,还是天生如此柳飘香不知道答案,她也并不真的想知道,只是一旁看着无聊,闲以作乐罢了。
妇人来到文离面前,也不说话,只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桌上,垂眉顺目地站在一边。文离拿到手里掂量,嘴角流lou一丝淡淡的笑意,反手取出样东西递了过去。那妇人接过一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喜色,对着文离深深弯下了腰,然后和来时一样,放轻了手脚,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对于妇人的离去,文离没有在意,他把玩着手里的东西,笑了笑,收进了袖袋里。抬起头,见柳飘香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发现你一次比一次神秘,见的人也一个比一个奇怪,不知道的看了刚才的情形,还以为你是在跟人交换定情信物呢。”文离笑颜微僵,不待说话,柳飘香已是一挥手颇为洒拖地道,“你不要特意告诉我,我只是发表一翻感想罢了,现在说完了,也就没什么了。”
文离摇摇头,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几年来,虽然柳飘香身体还不太有起色,但明显性格要开朗许多了。他望着柳飘香,眼里亦是浓浓的笑意,“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你要告诉我”柳飘香一喜,随即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先声明,是你要说我才听的,如果你不说,我可是不会强逼着你问为什么的。”
“嘻嘻,”胭脂捂着嘴笑了起来,“香姐姐明明想知道,却故意不问,不是诚实的好孩子哦。”
柳飘香脸色微红,不敢看向文离,瞪着胭脂不高兴地道:“你这丫头,这是跟谁学得呢你姐姐可没教过你取笑人吧”
胭脂很聪明,又乖巧懂事,可顽皮起来也是让人颇伤脑筋的,而那个时候唯一文敛才能让她收敛。果然一提文敛,胭脂将手放下,也再笑了。垂着头,一副知错而改的模样。
“胭脂下次不会这样取笑香姐姐了,香姐姐不要告诉姐姐。”
“啍,不这样取笑还有那样的取笑,是不是别想蒙混过去。”柳飘香自认没那么好骗因为已经被如此骗过好几次了。
胭脂微微抬头,眼里果然有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然而看到柳飘香眼神严肃,知道她是认真的了,遂怯怯地说道歉:“胭脂不敢了。”
文离在一旁看着好笑,这样的戏码三不五时便会上演一场,胭脂的性子,真不知是像谁呢。
看这次是柳飘香“治服”了胭脂,笑了笑,握住柳飘香的手让她正视自己。
“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这些人,都是我找来的合伙人,文家也好,皇室也罢,凡我所接手的一切生意,都将不只姓一家,也不是两家。”
柳飘香神情一震,瞪着文离,本来要抽回的手也忘了。文离的表情却很平静,仿佛他做的也只是平常的生意而已。他认真望着柳飘香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
“你若是不喜园子里的一棵树,想要拔掉什么情况下让你只能承认它的存在而无法拔起呢”
柳飘香镇定下来,听得他如此问,不由地蹙起眉头,想了想,“除非树大根深,连根拔起时使园子里其他东西受到波及。拔一树,毁一园。否则,如果损失在预期范围内的话,想要何时拔掉便何时拔掉。”
文离再一次lou出笑容,他放开柳飘香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脚下的潮水涌动,声音低沉道:“不错,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只有将根须延伸到每一个可能延伸的角落。当想要拔除的棋子变得不能从棋盘上丢弃时,无论是弃卒保车,还是弃车保帅,都不再是执棋的手可以任意操纵的了。只有如此,才不会再沦为被抛弃棋子的命运。唯有如此。”
柳飘香没有说话,望着文离此时坚定如山的背影,眼里柔情万千。这个男人心里一直在背负着什么,从她在定州第一次与他相见时便已看出。不是庞大家产的责任,是一种更沉更重,甚至是无法说出口的,能让人窒息的命运。
不只是他,她所见过的文家人,似乎都在努力地做着什么事情,拼命地想要达成一些目标,为以后做着准备那样做的目的却又不是为了自己。
将手慢慢放在膝上,低下头,慢慢握成拳。如果可以,她也想做些什么,在她所剩不多的生命里,可以为自己重要的人,做些什么。
蓦然感到一暧,是文离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让她kao在了自己怀里。同时弯下腰,握住了她略显冰冷的手。
“傻瓜,这些事自有我去操心,你安心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之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清楚,就是怕你乱想。你要相信我。”
柳飘香紧紧回握住文离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总是这样,这一家子人总是这样。看出别人的难处,想办法去化解,让身边的人都没有后顾之忧。可是对于他们自己,总不将困难说出口,总是要独自承担,总是让人看着,既心焦又心疼。
胭脂坐在椅子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似是不知道为何二哥哥与香姐姐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不过二哥哥后面的那些话她总算是听懂了一点。她滑下椅子,迈着小短腿跑到柳飘香身边,一把扑在柳飘香怀里,然后从柳飘香怀里抬起头,对着她的二哥哥和香姐姐很认真地说道:
“等胭脂长大了,二哥哥的事就让胭脂去做,好不好二哥哥只要陪着香姐姐就好。胭脂很聪明,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被她一说,柳飘香从感伤的情绪里抽离,笑着摸了摸胭脂的小小头颅,“聪明的小胭脂,你现在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吗胭脂真的做得很好了吗”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被大人一夸奖,胭脂lou出了大大的笑容。
卷三浪淘沙第五十四章初入堰都应邀见
正如文离所预料的一样,文敛在赫的保护下平安地来到了青越的首府堰都城。\\虽然是第一次踏入这里,虽然将来面临的是青越乃至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文敛心情还是很平静。只是在下了马车,抬头注视着堰都城的天空时会忍不住想:这里,就是那一个人出生的地方啊。目光悠悠地向皇宫的所在望去,那一所万民敬畏的地方,因为有了那个人的痕迹,在她眼里,也就不是那么可怖可憎了就算,她依旧不能喜欢上那个地方。
文敛下了马车,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找间客栈,房门一关隔绝外界所有的信息,她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四处走走看看的兴致,想看看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是个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面貌可以让人舍弃自身的权利乃至性命可是不等她真正迈开步子,前路已经叫人给阻挡住了。
来人一袭白衣,谦恭而有礼地对文敛做出了邀请的姿势,“鄙姓白,我家主人有请姑娘过府一叙。”身体弯到一种合理的程度,语气温煦地有如春风,丝毫不受赫横身站在文敛面前对他散发出的冰冷之气所影响。
文敛双眼微眯,她现在的身高比一般女子还要稍高一点,身量修长匀称,当年还嫌稚弱的小姑娘,现在已是亭亭少女。男子微躬着身形,刚好让她能平视对方的面容。所以文敛仔细看了一眼后,确定自己真的不曾见过眼前之人。
对于自己刚来京城第一天,就有人知道了她的动向而前来相邀,文敛淡然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抬头看了下天色,这个时辰身为青越最年轻的三品员,以二十三岁之龄身居大理寺卿的三哥文艮,此时应该还在办公。而初来堰都城的她,除了三哥外实在想不出这京城还有谁会认得她,并在第一时间派了人来相请。
文敛看着眼前恭敬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人,沉默了三秒,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去。
白若寒微愣,他对这位主人邀请的姑娘所知不多,可也没想到有人会在面对邀请时会如此平静地拒绝,或者不能说是一种平静,而是淡漠到近乎轻视。她难道不知,在这座天子脚下的都城里,随处都会遇到一些不能得罪的人,而他身后的主人,更是其中之最。
在脑海中的念头还没有闪完,却见前方走了几步的文敛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向他淡然望来一眼。
“还不走么”
白若寒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心里面闪着的念头转不过弯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文敛原来是要他带路。这位堪称完美的管家,难得的微张嘴,作出一个愕然的表情来。
文敛,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便是那个文敛么白若寒眼神复杂地看了文敛的背影一眼,然后恢复原来有礼的模样,快步走到文敛面前为她带路。
行进的途中白若寒还是忍不住地微抬了眼,观察了下文敛,却见这个面对突如其来邀约的姑娘,表现得没有一丝意外,既不问是谁相邀,也不问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一路悠闲地如同游玩。对于他这个贸然请人的人,并不多看一眼,只是不时会指着两边的物事对身边的少年简单解释几句。
这样的怪异状态一直持续到众人抵达目的地,而文敛在举头望了巍峨府前的那上头的几个字后,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讶异。
“郡主府”以她对皇族成员少到可怜的了解虽然有一个王爷在她身边,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所谓的皇族概念,上善珑玦不说,她也没兴趣问,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她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对其他的皇亲一无所知。而这个郡主恰好就是那“少数”中的一员。
青越国的郡主不多,而能够拥有自己府邸的更是只有那么一位青越国的大郡主,已故道治帝的表姐,当今皇上的表姨。说起这位大郡主,那可是二十年前的风云人物,话题多的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单她以堂堂郡主皇亲的身份,毅然与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兵的容靖私奔,当时这件事在堰都不知xian起多大的风浪,最后不知什么原因,皇家作出了妥协,竟是以赐婚建造郡主府为终结。这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只要大家一看到这座郡主府,关于这位郡主的种种事迹便会被想起
更不要说,当年那位小兵身上所发生的变化,那位叫容靖的士兵后来在青越到底代表了怎样一个存在。容靖,这个名字几乎没人提及,谈到他时只用另位一个称呼来代替战将大人。青越国开国数百年来,得此称呼的唯他一人,这个与癸丘胥来并称当世双将的绝代名将而他,也是唯一一个以平民身份得赐亲王尊位的人。
所以,许多人都在赞叹大郡主眼光之奇准,比之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在丈夫死后而变得沉寂许多,堰都城里的人却没有忘记过这个大郡主。
文敛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这些东西,在她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白若寒身上时,眼神已经恢复平静,她对着白若寒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在这个郡主府管家的带领下平静地走了进去。
白若寒看得暗自点头,这么一路同行地接触下来,虽然文敛没有和他说过什么话,凭着他多年郡府管家的历练可以看出,这个文敛确实不是那些深锁闺中的千金小姐所能比拟的,也不枉郡主要他亲自前往请人。
郡主的府邸果然与一般富贵人家的房子不同,或许比不上一些顶级富家的奢华,但其中的皇家气派和天然而成的大气却是平民身份的大富之家所没有的。文敛跟在白若寒身后,既没有为眼前所见而吃惊,也没有刻意表现出不在意,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淡淡好奇,而这种好奇也只不过是目光随意地扫过,未曾在上面多停留一丝一毫因为没有看过,所以看到了,那就看一眼好了。
可能是事先经过了安排,一路上不见半个下人,白若寒终于在一处水榭停住了脚步,他先是隔着水晶帘子向里面通报了一声,然后对文敛恭敬地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文敛对着那个帘子沉默了两秒,然后走了过去xian帘而入。就在她一手xian起帘子那刻,白若寒伸手拦住了要尾随文敛而进的赫。同来的路上白若寒似乎一直刻意地忽略着文敛身边跟着的这位少年,又或者是赫所散发出来的冷漠疏离之气让他没有kao近,但就在这一刻,在赫依旧沉默着跟在文敛身后进去时白若寒伸手将他拦住。
“郡主要见的只有姑娘一人而已。”白若寒微低着头,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
还不待文敛皱眉,赫身上的气势骤变,冰冷之瞬间转换成一股杀气。白若寒心中一寒,他毫不怀疑如果继续阻拦下去,这个人会当场杀了自己。早听说过文敛身边的护卫赫,武功强横,对于任何不利文敛的人从来是毫不犹豫的毁灭。他今天总算亲自体验到了。然而,白若寒依旧没有打算让步,不让任何一个人冒犯郡主,这是他身为郡府管家的责任,也可以说,是他身为郡府管家的尊严。
文敛微微皱眉,所谓的皇亲国威就是如此麻烦,但她也没有打算在见皇帝之前先与一个郡主闹起来,所以轻声喝止住了赫。拍了拍赫的手臂,轻声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与此同时,一道温和优雅的嗓音从里面传出,“不打紧,就一道进来吧。”
白若寒立马收回了手,恭敬地对里面的人回道:“是。”然后退守在一边。
文敛眨了一下眼,在她已经妥协时这个声音还真是让她有些意外。当即不再迟疑,一xian帘起了进去。
一走进去入眼的便是那道声音的主人,如同声音一样,也如同外界传的一样,这位大郡主是一个非常美丽而高贵的女人,年近四十的岁数,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岁月的痕迹。除了会保养外,也有一部分天生丽质的原因在。看到文敛进来,大郡主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优雅地端坐在榻上。
大郡主仔细打量着文敛,而文敛也不开口,头微微垂着,任她打量。似乎是对文敛很满意,大郡主脸上的笑容显得更亲切了些。、
“真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孩子,珑玦的眼光很好。”
文敛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微怔,慢慢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那一双眼睛充满探究,可是眼里在的笑意并不作假。文敛不说话,更加沉默地看着上头尊贵的女子。
“是叫作文敛吧今年几岁了”大郡主温和地问着,并不在意她近乎无礼的沉默。
“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