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敛向楼下看去,微微一叹,“去了哪里有什么重要,一个人总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你不担心他,他那样单纯的人,离了你身边只怕会被人连皮带骨头吃了。”虞摇说着一指点唇,作出恍悟的样子,“哦,说不定就是跟着去的那个叫今非的人,老江湖对莽少年,一路同行令人期待啊。”语气明显嘲弄唯恐天下不乱。
文敛看着她的眼里有淡淡的无奈,她本不想理,可这女子总算帮过她,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讨厌她,遂点点头道:“今非既然跟去,我就更不必担心什么了。”
“你故意气我”虞摇作出怒色,看到文敛只是一径浅笑,陡然便失了兴致,“有个老头到他窗口一晃,明显引人出去的样子,他便直直跳出了窗,跟着人家跑了。”说着斜睨文敛,大有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也不过如此的意思,末了那视线再往赫身上溜了一圈,再收回来,一脸云淡风轻的继续给小狐狸抓毛。
“这样啊,多谢相告。”不甚在意地应一声便要走。
虞摇终于忍不住,姿态曼妙地纵身跳下栏杆,抱着小狐狸站在文敛面前,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文敛好脾气地问道:“虞摇姐姐有事”
“哪有你这样地小姑娘。一点都不可爱。喏。她都比你”虞摇一手抱狐狸。一手指向文敛就要拉过她身边地妩妩以作证明。哪知手指还没触上对方地衣角。也不见如何起势。妩妩已经躲到文敛身后。还一脸戒备地看着她。虞摇手指悬在半空。愣愣地将话说完。“可爱多了。”
“妩妩不爱人碰。”文敛在一边一脸平静地解释。
这真真是火上浇油。虞摇额上隐现青筋。手下地狐狸又开始“吱吱”叫。而她。也爆发了。可是不能在楼下那么多人面前破坏了她摇老板地美好形象。而且就算她不在意。那握着拳头嘴里喃喃喊着什么拿眼瞪她地两人。事后一定不会放了她。一指指向赫。看着文敛压低了声音强硬道:“我向你借一个人你借是不借”
意图如此明确。还好楼下地声音大听不到她说地话。要不然她一妙龄女子开口借男人。五年来在外人心目中树立地无限美好不可侵犯地形象便要轰然倒塌了。楼下地落姐儿看自家老板拦着文敛时已知大事不好。这下虽然听不见说得是什么。但看她手指那冰冷少年。心里直呼:完了。老板地形象。
面对人说要向你借人地惊人之语。文敛还真是愣了一下。直直看入虞摇地眼睛。发现里面地认真后。收了笑。亦认真道:“姐姐要借谁自当问谁。何以说是向文敛借人”
“他不是听你地吗你开口应允不就成了。”脸色一沉。口气不善起来。“还是你不愿意”
文敛听了心里微微有些不快,脸上的表情便又淡了些,“我从来不会轻易为他人作主,更不会无端为人下决定,尤其是他们。你想对赫做什么,问他便是,我不干涉。”虞摇听出了文敛的不快,所以神色有些怔然,忘了自己是要生气的。文敛淡然看她一眼,轻声道,“就算你把赫找去,也帮不了你,你从一开始便错了方向,莫要再错下去了。”
虞摇微震,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不可能的事,一脸惊色的看向她。忽然微一转身,遮住楼下之人看文敛的视线,神情平静下来,定定看着文敛,语气里有异常的认真,“你说什么,我不懂。”
文敛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微微笑了起来,“真懂假懂与我何干,我不过随口说说,要不要记心上,那都是你的事,我不奉陪了。”言尽于此,领着赫与妩妩回房去了,徙留虞摇一人一狐站在走廊上发呆。
虞摇怔然良久,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桐凰,她识破了我的天光云影,或者,是他”
走廊上悄无人影,此时却似有一道轻微的叹息自耳边响起。
文敛回到房里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回忆虞摇方才的话,向赫问道,“如果今非和扶野比,结果会怎样”
“比武,他胜,搏命,他死。”赫说得很简单,他本来话就不多。
文敛点点头,跟她心里所想一样,扶野现在还是欠缺真正的拼杀历练,一身武功真正的实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一路上本来可以与追杀而来的惊枭杀手拼斗,结果除了在顺心居那一回交手外,之后竟一路无事,她其实也不是很意外。今日有人来找他,看来当初的预感是对的,他要找的人应当在南方,此时离去应足有自保之力,不会再让初遇时的事重现,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今非。
或许是想到一些令人欢喜的事,文敛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妩妩看她心情好,便也跟着灿然一笑。
又想起一事,文敛看着赫问,这次语气是轻快的,“赫觉得虞摇怎样”此问暧昧,所问究竟为何有待商榷啊。
但显然赫是不会想歪的,听了后只漠然回答道:“不喜欢。”
妩妩不满自己被忽视,举着手也跟着喊:“妩妩也不喜欢。”想了想,偏着头又加了句,“有人偷偷躲着,妩妩不喜欢。”
“咦”文敛有些微吃惊,虞摇会一种乱人心智的武功,赫与妩妩心思单纯加之武功高强所以能不受影响,只是“不喜欢”,至于她么,六年的精神崩溃,还有什么能影响到她的心神。只是她不知道居然还有一个人藏在虞摇身边,她是一点没发觉,向妩妩问道,“妩妩是说有人藏在她身边”
见文敛问自己,妩妩很高兴,“嗯,一直偷偷地看,不喜欢哦。”
文敛微微皱眉,“那人躲在什么地方,妩妩找得出来吗”
“唔”妩妩也皱起眉头,显出苦恼的样子,“在那个人后面,看不到。”
什么意思,是说知道在哪里却看不到人影吗一直认为自己很明白妩妩说话意思的文敛此时却有些疑惑了,自然而然看向另一边的赫。
赫点点头,还是漠然道:“就在身后,看不见。”
心里有些骇然,这是什么武功大白天鬼现身的说法她当然不信,有些奇怪的武功能完全隐匿身形,这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连赫与妩妩都无法看出他的真身,那就让她有点好奇了。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很可怜。”赫破天荒主动对人进行了评价,居然还用了“可怜”这样煽情的字眼儿,其实如此不是他所学词汇有限,赫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悲伤”。
文敛怔忡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时已近午,窗外竹叶沙沙作响,日光所照,升起层层暧意,轻风拂过,带来竹叶的阵阵清香,使人刹那忘尘。
便在如许安详静谧的时刻,赫与妩妩双双神动,往窗外望去,一道轻轻的呼唤,响在文敛耳边:
“小五。”
第二卷天仙子第二十九章聚散有定期再会
所以小五,我要走了。”
扶野将前因后果交待完后,说出最关键的一句话,少年此时头低垂,微敛的双眼含着淡淡悲伤,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文敛此时的表情。
自不是怕看到同样的黯然,恰恰相反,是怕看到那张永远淡定的脸上,不因他的告别而有一丝的神伤,哪怕仅仅只是怅然。
他怕他的离去对小五来说,便如天边的云彩一样,去留无意,漫看天外云卷云舒,世间万物都上不了心头。他与小五相处时间虽短,却是他人生成长最快速的几个月,是他开眼看世界,终于以一颗不算太幼稚的心体味这世界。小五无异于他人生中的良师益友,虽然早知不能长相伴,却未想到离别来得如此之快,他还未做好准备,分离已骤降眼前。这里是小五,然而另外一头却是从小疼他爱他的父亲,他不能不去。
他从不曾将小五当孩子看,甚至要将小五看作同辈有时也不敢,那样淡定看透世情的眼睛,不会出现在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身上;那时而流露出的沧桑与悲伤,亦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所该有的情绪。更别说两个年纪和他相差无几本领却直追他爹的绝强少年,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一直都没有问。有什么可问的了,既然这世间有了小五这样一个人,又让他遇上了,他除了感激上苍珍惜与小五一起的每分每妙,还有什么值得他分去一分心神去怀去质问呢
微垂着头,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自少年脑中浮现,心头阵阵温暖,骑着白狼奔驰的身影,淡淡无言看着自己时的样子,为至亲而微微动怒时的样子,这些,他都不会忘,都不可能忘。在小五身边,既不若在谷里时虽然平静安乐也会时感烦闷,也不会像独自逃亡时惶然无措孤寂凄凉。小五,小五呵,这世间怎会有小五这样的一个人,而他又是多么感谢上苍让他遇见小五。佛前五百次的祈求才换得一回眸,这样地遇见,是不是足以说明他地前世是一个极其虔诚的修道者
在扶野浮想联翩,感慨万千之时,文敛到床头取来一样物事,递到低头伤怀的少年面前。
扶野本在感伤,蓦然一样东西出现在眼前,愣着神接过,微微抬起头看向文敛。如他此前所想,文敛的神情确实是一如既往地淡定,看不出丝毫离别之情,只是手中地东西他打开外面包裹着的布料,是一本书,翻开来,有刹那失神。
竟然又是一本手抄书,如他第二次见小五时看到的剑谱一般无二地字迹,骤然再见这样熟悉的字,扶野一时又陷入往昔的情绪中,那样的眼神,让一贯淡然地文敛也不禁抖了抖,赶紧扯开话题道:“这是我摘抄一本书上的,若觉有用你便看看,不然,扔掉便是。”
扶野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连说的话也与当初相差无几,真是令人怀念啊。那本剑谱早已烂熟于心,可是他却一直贴身带着,哪里会扔。小五她,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只是有些别扭,不爱让人对她感激就是了。想到这里,郑重地将书收好,郑重地对着文敛保证道:“小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不让你失望。”
文敛哪知道他脑子里转地什么念头。只觉此刻地扶野有些怪。让她颇为不解。所以只是点点头。
“小五。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永远长不大地。”扶野一脸下定决心地表情。更配上坚定地语气。文敛看着他。却愈觉莫名其妙。只见扶野用心一点头。继续说。“我扶野已不再是那个初入江湖什么也不懂地惊枭少主。今后地事我会自己面对。就算遇到什么无法解决地事。只要想起小五。想小五在地话会如何做。这样。就一定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我”
文敛忍住翻白眼地冲动。向今非看去。用眼神示意他赶快将这个发决心地热血少年拉走。今非一脸漠然。面无表情。其实只要盯着他仔细看。就会发现脸部地肌肉在微微颤动。尤其嘴角地迹象更明显。不过文敛向没这种闲心。所以只是淡淡
眼。然后径直坐下自顾端起桌上地茶饮了一口。
“咳。”今非在后面干咳一声。
“不管前路多么难走。我都不怕。”
“咳公子”
“也许我没有小五你做的好,但也一定不会让爹失望”
“公子”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让敌人无可趁之机”
“公子”今非猛然提高声音,终于让扶野从演讲中回过神来。
“今非你有什么事”
今非额上青筋跳动,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公子,我们该起程了。”
少年本来略带飞扬的面容,闻言后微微黯然,他刚才希望能一直讲下去,其实就是不想分别的时刻这么快到来,可是就算晚一刻又如何,他终究是要走的。
文敛看着他,终是微微叹息了一声,“你今日去做自己的事情,又不是永不相见,待事了后,再来找我,又有谁会拦你。”
扶野一喜,眼睛渐渐亮起来,方才还在的感伤这会儿全没了,不仅为自己明白了还有相见之日而喜,更为小五出言劝慰而高兴着,脸上笑逐颜开,兴奋欢喜之情怎么也抑制不住,对着文敛重重一点头,“小五你说的对,我找到爹后就来找你。到时你找到了你爷爷,我们便一起游江湖”
文敛看他片刻,回以淡淡一笑。扶野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回头满脸笑容地喊:“小五,我们说好了啊。”转向站着未动的今非,“今非刚才你不是催我吗怎么自己还不走”
今非微微苦笑,向文敛点头致意,跟了上去,在他要跨出房门时,后面传来自语般地低语:“觉今是而昨非,是今而非昨,但愿真能珍惜眼前。”
脚步微顿,终究是没有回头一路走了出去。
文敛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淡淡地笑了。
自相遇后一直跟随着文敛的少年,终于觉醒了自己的责任,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于是,在两国交界之处,在一家叫做门客栈的地方,与文敛告别,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假山流水的庭院里,卓然而立的男子举头望天,旁边侍立着一道恭敬的身影。
“那人真的离开了”
“是。”
“这么说现在只有三人”
“是不过”
“不过什么”
“另外一人莫测深浅。”
“”
酒楼雅间。
白衣男子拆开手中的信,浏览后递给身边的青衣男子,金边折扇一挥,笑道:“他自己一个人走了,那人身边可少了一大助力啊。”
青衣男子接过后并不看,随手丢在桌上,表情冷酷,“那倒未必。”
“哈,我知道你要说另外两个人都不简单,可是我也坚持只有一个而不是两个人。”
那双冷眸淡淡看他一眼,端起酒杯慢慢喝酒,不再发一言。
“切,大冰块。”
花木扶苏的**小竹屋,俊秀飘逸的男子躺在竹榻上。
“他终于,离开了”
“是,带着身边那名叫今非的人离开了定州。”
“今非”男子嘴边逸出一丝奇异笑容。
那跪着之人小心翼翼抬头,问道:“此人来历复杂,有他在恐会影响行动,要除去吗”
“不必,留着罢。”男子倦倦地摆手。
“是风首,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一直表情温和的男子忽然眼神凌厉地向他看来,“这句话,我不想听第二次”
“是。”地上之人跪伏着,身上冷汗涔涔。
第二卷天仙子第三十章虽千万人亦孤绝
原古道马迟迟,凉风有迅,赫日自当空。\
枝木遮道,天上有日夏有荫。两名骑士打马而来,那马也不急驰,只是也以不慢的速度稳稳地跑着,略看一眼,便知是良驹。尤其当先一匹雪白骏马,浑身上下,发白如雪,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虽未全力奔驰,其龙驹之神姿仙态已可知,那另一匹与之同行的马,始终缀在后面,不敢稍为靠前。真是:
奔腾千里荡尘埃,
渡水登山雪雾开。
掣断丝缰摇玉辔,
银龙飞下九天来。
马已如此,那马上之人则可想而知。本来如此神驹,任何人骑乘都是委曲了它,然而看那人安坐马上,却没有一个人能提出半点异意,心中只会想:不错,只有如此人物,才配得起这样的宝马,只有如此宝马,才配得上如此人物。
后面的人抬头目测了下时间,提高音量向马上之人恭敬请示:“主子,再走一段路可在午时赶到前方客栈,是进去歇会还是直接进城”
马上少年缓缓放慢速度,那张冰雪雕就,冷玉刻成,超脱人世之美的脸上几乎没有人类的感情,世间万物于他只是一阵风,一片云,淡然凝的眼眸,只有最深遂的夜晚,最辽阔的大海才能比得上。看到这样的人,人们只有感叹:此人只应天上有,与日月之辉同,栖身这凡尘俗世实是委曲了他。
少年手微握着缰绳,却只是象征性握着,并不是控马,听到后面之人的问话后,放马缓行,语声清雅淡然,“不必耽搁,直入定州便是。”
身后之人犹豫道:“主子。听说那家客栈是那些人地聚集之地。既然要调查那件事。我们不去看看吗”
“子义。那只是他们地接头之处。要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直接找到定州地人便可。”上善珑语调平缓。纵是谈及此行地目地脸上神情也没大变化。
“是。主子知道是谁做地了吗”赵子义对自家王爷从来信服。王爷既然那样说了便代表那是解决事情地最好办法。
“查出幕后之人并不是难事。不过”不过什么居然让上善珑这样地人也一时没有说下去。赵子义诧异地看着他。上善珑顿了顿之后续道。“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简单。”
赵子义皱起眉。“主子说地是文解明在定州突然不见之事可我们接到地情报不是说。他很有可能自己藏了起来。以方便暗中行事”
“嗯。话虽如此。也是推测而已。”上善珑微颔首。一副别人说什么都有可能地样子。
赵子义不说话,打马跟在上善珑后面静默一会儿,方又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就是,不必主子亲自跑一趟。主子这些年来南来北往,没一天安生日子,才回宫一个月不到,又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定州。”说到后来,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抱怨不满。
上善珑信马由缰,微微抬头眼望前方天空无尽空旷,说得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