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俯视着他的人戴着白色口罩，看不清楚表情，深嵌在眼窝里的灰暗的眼睛冷漠而枯涩，如同镶进了一块锈了的铁。自己被固定成了大字型，麻木地躺在乳白色的褥子上，看着那锋利的刀刃闪烁着银光，在自己的身体上来回颤动。银色的针头滴出几滴黄色的药水，扭曲的面容逐渐变得平静，唾液夹杂着血丝从口里流出来，他听到有人在冷静地呼唤着什么，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这种感觉过于真实，叶清晖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陌生的旅馆环境，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那部著名的电影里演得一样，从一个梦中醒来，实则是跌入了另一个梦里。
“谁说现实不是梦境呢？”耳边又响起电影里的那句经典台词。
“阿晖？”他抬眼，看到林悦正坐在床边，眼里尽是担忧。
他将她搂到怀里。“我没事，对不起，吓到你了。”
“嗯，没事就好。”她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来。
叶清晖有点疲惫地揉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
林悦抬起头，表情瞬时柔和了下来，她伸出手蹭了蹭他的胳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就是想吃阿姨做的芹菜饺子和糖醋排骨了。倒是你，还觉得难受吗？”
“早就恢复啦。”林悦又回到了嘻嘻哈哈的状态，“馋猫一个。你是饿了吧？那么晚就别出去吃了，我去门口餐馆打两个饭回来，看看有没有糖醋排骨。”
叶清晖拉住她的手，“还是我去吧。”
“你好好在这休息着。”说完她便出去了，林悦认真起来也是很严肃的。
叶清晖只好听话，乖乖等在房里面。没多久门铃声便响起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叶清晖惊讶于她的效率，下床走过去开了门，然而眼前的人却不是自己期待中的那一个。
“宁小姐，有事吗？”他问道。不是早前已经离开了吗？
“我可以进来吗？”
“怎么了吗？”叶清晖有点疑惑。
宁栀便冲他友好地一笑，挥了挥手中的袋子：“我买了一点当地水果，想拿给你尝尝。”
“哦……这样啊。”叶清晖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她走了进来。“谢谢了。”
宁栀来到房间里第一步是开了电视。
“《快乐大本营》，我每周都要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房间的电视坏了。”
叶清晖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爱好，便了然道：“你看吧，要不要我去洗水果？”
“那就有劳了。”
叶清晖洗好水果出来，看到宁栀正坐在凳子上摆弄着自己的相机。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了那晚在蒙古包里发生的事情，他现在格外敏感，刚想过去提醒，却见对方抬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正寻思着这唱的是哪一出，看到对方指了指墙壁，又指了指耳朵。
隔壁住的是言久桓三人，早前和他们换了房间。
叶清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将手中的水果放下，特意提高了点音量：“苹果洗好了，要削皮不？”
宁栀也配合着说道：“不用啦，我先看电视。”语毕便调高了电视音量，节目里的笑声和说话声顿时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她勾勾手指，让他过来自己身边。
叶清晖三步作两步迈了过来，宁栀递过一张纸给他，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字：你被人监听了。
他一愣，宁栀见状，又将纸翻到背面，上面写着：“你的相机。”
叶清晖一个激灵，顿时想起了昨晚蒙古包里的情景。
宁栀提笔，迅速又沙沙写了几笔：“我的车在楼下，换个地方说话。”
叶清晖点点头，简单地把刚刚翻出的几件衣物塞回包里，又拿上最宝贵的相机，蹑手蹑脚地跟着她走了出去，轻悄悄地带上了房门。
走到大厅，他才猛然想起来林悦的行李应该还在房间里，转身便要回去拿，被宁栀扯了一把，“现在还顾得上搞这个吗？先上车再说。”
叶清晖被她拽得跌跌撞撞向车走去，急忙喊道“林悦还在附近的店子里买饭呢，我得去找她！”
宁栀深深看了他一眼，顺手把门打开，“我去找她，你先上车。”
叶清晖跌到座位上，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匆匆向窗外望去，企图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排成长龙的队伍中找到林悦娇小的身影。正焦急着，冷不防听到车门发出一声响，他大惊，刚想出声，却发现上来的是宁栀。
宁栀坐上驾驶位，落下锁，打起了火。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林悦呢？你不是说去找她了吗？”叶清晖急忙问道。
宁栀悠悠转动着方向盘，声音已然没有刚才在大厅的慌乱。“不用急，她会没事的。”
“他们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去捉林悦啊！”叶清晖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你怎么能丢下她呢，她回去找不到我该有多着急啊？”电光火石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去翻背包，“对了，悦悦应该带了手机的，我给她打电话就好了，你赶快在路边停一停……”
“她真的会接吗？”宁栀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叶清晖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根本来不及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她带了的话当然会接。”
宁栀笑了，看着面前的信号灯由黄转红，缓缓停了下来。
“好，那我们不妨等一等，看看她是否会接。”
叶清晖当下觉得这人实在是怪异极了，他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趁宁栀看信号灯分神时默默念了句“得罪了”，然后俯身上前将她领口的t恤向肩膀一拉，一道浅浅的淤青呈现在眼前。
“那天晚上原来是你……”叶清晖愣住了，顷刻不由得浮上一丝苦笑，“我真是上了贼船。”
“对女孩拉拉扯扯可不是君子所为。”宁栀单手将衣服扯回原位，淡淡道。
他刚要反驳，手机那头已经传来了声音。
“喂，悦悦，你在哪儿呢？”来不及细想，他将手机贴在脸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阵阵凉意。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从另一端毫无感情地陈述着。
叶清晖有些许疑惑，“欠费停机了？”
“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宁栀的食指在方向盘上重重地扣着。“如果说，这个号码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叶清晖放下了手机，语气有一丝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所说的叫林悦的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机械的女声在听筒里重复了许多遍，直到一声短促，电话被挂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