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视线看向别处。
“何文翰,你还记得毛律师吗”
“记得,当初他为了我出了不少力,我很感激。”
郑宏洲摘下眼镜擦了擦,“毛律师是我的恩师,他前不久去世了,在他弥留之际时他捉着我的手让我给你翻案,不然他死不瞑目。”
“我答应了。”郑宏洲接着道。
何文翰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恍惚曾经出现过一位常给他鼓励的老者,那双手特别温暖。
“那么我希望你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配合我的问话,被错判的人生理应还回来。”郑宏洲戴上眼镜,光亮划过镜片。
“好,我会的。”何文翰沙哑着声说道。
在会见室里他们进行了长时间的问话,何文翰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可以说这次郑宏洲和他的交流进行得十分顺利。
“何文翰,司法程序很快就会启动,在这一段时间内你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相信法律会给你带来公正的裁判。”
“下次再见。”
“好的。”
何文翰回到监狱内的房间,彼时天空已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是一股潮潮的味道。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隐约露出来的阳光不知在想什么。
郑宏洲走出大门时和工作人员聊了几句,从他们口里的何文翰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书生气质有着一定的学识,常常会帮助他们宣传法律知识。这十年来每到节假日他总会更加安静。
“那没有人来看他吗,比如他的父母”郑宏洲问道。
“他父母早就离婚了,要说有没有人来看他嗯这倒是有。好像是他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远房堂叔。”
“何文翰跟那人的关系好不好”
“那倒看不出,就是每次他堂叔来看他时,他都会特别高兴。”
“是这样啊,谢谢了。”
“不用不用,应该的。”
平城监狱的大门在郑宏洲身后缓缓关上,铁锈味的大门分隔了两个世界。
郑宏洲打开褐色的大伞走在潮湿的地上,无雨的天空只有淡淡的雾气。
夜里的万家灯火是最美的,房屋车流在此时都是带着颜色的灯光。
郑宏洲坐在自家阳台轻晃手里的红酒杯,杯里的红色液体轻轻晃动。他眯着眼透过高脚杯看浸漫在红色液体里的城市灯火,微微扭曲的形状和迷雾的情趣尽显其中。
郑宏洲用牙签戳了一个白菜肉馅饺子放进嘴里,“话说为什么我要边喝红酒边吃速冻饺子呢毛病。”
“下次还是换个口味吧,这种吃腻了。”他撇撇嘴道。
阳台的风随着夜色的深沉渐渐有些冷了,郑宏洲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把酒杯等的物件放到托盘上端走。
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遍,又是铃声又是震动的。
郑宏洲看了一下来电得知是母上大人,他无奈地直叹气,“妈,又是何事急需召唤儿子啊。
”
“没事就不能给你找你了老巴着你妈有事啊”
“哪有,我最爱郑夫人了。”
听着电话里郑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郑宏洲感到接下来的话题肯定又是与自己相关了,而且应该是老话题。
果然是老调重弹。
“儿子啊,昨天你二姨又跑来咱家炫耀她的小孙子了,说得那个天花乱坠啊飞沙走石啊”
郑夫人成语乱用啊。
“妈,你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
“别打岔,儿啊你何时给妈带个儿媳妇回来啊我要孙子。”
“你不是有孙子吗,还有外孙呢。”
“他们是他们,他们现在都过得好好的,我就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缘分未到嘛。”
郑宏洲把手机拿得远远的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咆哮。
“缘分缘分郑宏洲这句话你拿来搪塞我们都多少年了我不管今年内一定要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妈我”
“你莫要跟我说你直到现在还在等那个什么染的”
“人家叫丁然然,还有我没有在等她。”郑宏洲无奈道。
“说好了,一年内生孩子。好就这样,拜拜”
郑夫人很爽快的挂了电话,郑宏洲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
妈,你这也太快了吧
郑宏洲斜倚在门边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里面有一个电话是八年来头一次打给他的。简单的数字偏偏困扰了他多年。
最后他还是摁删除了,留不住的人何必再联系呢。
郊外的夜繁星点点,总是比城市要多点清新和宁静。
李建斌给睡着的何婉芝盖好被子,静静地坐在床边看她的睡颜。
李母拿来熏香点燃,袅袅的烟气在房间里蔓延,淡淡的清香让何婉芝睡得安稳了不少,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也开始慢慢打开松懈。
“妈,谢谢你。这几天婉芝都睡得不太好,我也只有来劳驾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出来给你爸上柱香吧。”
“好。”
“建斌,你爸走的早。你爷爷那一大家子看见咱们孤儿寡母的唯恐躲之不及,那时没有一个人帮我们。”
“后来啊,我呢一个人打好几份工,每天起早摸黑的。终于得偿所愿了,你们都好好的。”
“妈妈不是说不想要孙子,只是孩子是缘无法强求。让小飞给你爸留个种就行了。”
“妈妈只想要你和婉芝的,没有也没关系的。”
李建斌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看着照片上的父亲慈祥的笑容。
“建斌,婉芝脚上的银链很是别致,三个小铃铛里有一个不会响,是不是坏了”李母边看电视边无意问道。
“原本就是这样设计的,没坏。”
“嗯,是这样啊。也好挺好的。”
电视上的男女主角争吵不已,李母剥了橘子吃,好一会她才道:“要飞的鸟儿哪怕你用再华美的宝石或是坚固的牢笼都是不行的,不是它为了挣脱而奄奄一息就是你为了挽留而心神俱疲。”
“电视剧说的也是人生,看戏之人亦如戏人。”
“建斌,你说是吗。”李母注视着李建斌道。
“是可是这并不能以偏概全。既然能握住的就该握牢别让它走。”
李建斌起身走向楼上,李母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愈发的担忧却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可能是熏香的作用何婉芝睡的特别好,眼下的痕迹也消去了不少。
窗外月色依旧虫鸣低和,他依然睡不安稳。好像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反复的梦境清晰的场景,一睁眼又再回归现实。只有看着枕边人才能安下心来。
如果这是戏人之言,愿她永远不要醒来,愿它莫要散场。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醒来不想码字,可当我开始码字又会变成码字狂人┬_┬
、暗流
轰鸣的汽笛声渐渐多了起来,螺旋桨打起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相互交叠相互厮杀。
阳台上晾的衣服大多都已经干了,何婉芝把衣服收下来闻了闻有没有霉味,没有就放好有就重洗。幸好最近的太阳出来得频繁风也挺大的,衣服没霉味。
何婉芝的视线停留在黑色的西装外套上,这是那天那位律师为她披上的。后来她也忘了要还给他,现在衣服也已经被她洗干净了。
要怎么还给他呢
他不是律师吗那么他的西装外套里可能会有他的名片。但愿没有被她家的洗衣机打烂。何婉芝忙翻找口袋里有无名片。
何婉芝从手里拿出一团皱巴巴的卡片,总算是找到一张尚可以看得清楚的了。她把名片小心摊平桌上。
郑宏洲,蕴酩律师事务所。上面还有他的咨询电话和个人电话。
原来他叫郑宏洲。
何婉芝想把卡片放到抽屉里,可是想想觉得还是给他打个电话比较好,就以自己的记性肯定会忘了。她拿着名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着,嘟嘟几声后总算是接通了。
“喂,请问你找谁”电话那头的声音稍显沙哑。
“我我是上次乱过马路然后你救了我”何婉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对方停顿了一下,何婉芝怀疑她是不是幻听好像听到他在笑。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找我是为了那件西装外套吧。”
“是的是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让我老公拿去给你吧。”
“不凑巧了,我现在出差得好几天才回来,这样吧,等我回来了再通知你吧。再见。”
“嗯,好的。”
挂完电话后何婉芝继续进行她的清扫工作,而郑宏洲的衣服已经被她妥善放好了。李建斌在家时总是不让她打扫担心劳累她,说是请家政就行了。每次何婉芝都乖乖的答应,其实心里是想自己干的。
厨房的料理台被她洗的干干净净,就连地板也是光可鉴人。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一楼的杂物房还没整理,平日里都是由李建斌来整理的,一直如此。
杂物房的灯已是坏了,光亮稍暗偶尔还会忽明忽暗的。若不是她进来打扫还真无法相信眼前的场景。
灯泡坏了,杂乱的地上满是灰尘,唯一可以算得上是干净的就是杂物房里左侧的书柜了。何婉芝避开地上的瓶瓶罐罐走到另外一边。
这都是什么建斌是怎么收拾得那么脏乱差的啊
何婉芝拿起一个较小的扁平圆罐擦干净借着微弱的灯光反复地看,侧面有暗底花纹还有英文字母,好像是什么药,可是由于有太多的生僻词汇她没办法翻译过来。
她将手放在地上摸索起来想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药罐子,可地上最多的就是酒瓶子,之前的扁平型罐子却再也找不到。
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捶了捶腿,暗底花纹的扁平罐子在光下显出淡淡的光芒,她颤抖着手把它放到裤袋子里。
何婉芝说不出什么感受,潜意识里她感到应该把它收藏好别让人发现包括枕边人。
杂物房里左侧的书柜为什么会比其他地方要来的干净呢
何婉芝随手翻开一本蓝色封面的,里面不是文献也不是插画而是她,满满的都是她。他对她的感情,曾经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了里面。还有一本淡粉色的则是她的相册,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拍照的应该是李建斌。而剩下的黑色方形盒装的东西则是录音带和录像带,上面标注的都是她的小名“小芝”。
她突然有一种在玩大富翁的感觉,局里局外全靠着一个有着六面的骰子来判决。骰子上下滚动,上一刻惧,下一瞬愉。
建斌,我该怎么办。
她抱头埋在膝下像迷路的孩子般哭泣。
晚上李建斌把工作带到了家里来完成,为了捉紧时间加快速度他很快就吃了饭到书房继续工作。
“今晚我得忙工作了,你先休息吧。”
李建斌吻了她额头道。
“嗯嗯,好的。”
何婉芝给他煲了一壶醒脑提神的参汤放在他的桌前,自己就上楼回房间。
她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熟悉的企鹅头,她很少上网尤其是网上聊天。自从大学毕业以来大家都各奔东西,时隔许久再聊也没话题可聊。而且她仅有的一个最好的朋友都已奔向开放的美利坚了,没人和她聊天所以她也就不上了。
企鹅头在疯狂的抖动,她用鼠标轻轻点击,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蹦了出来。
大女子:小妞,你跑哪去了大小姐我要回来了附送抠鼻表情
大女子:回话回话别让我发现你隐身啊
居家小乖:我没隐身,我已经很久没上了
大女子:大爷原谅你了,我明天要回到祖国的怀抱了你记得要来接机
居家小乖:我要问问建斌才可以
大女子:为啥你居然沦落到要问他你不爱我了
大女子:他敢不来接我没我他能认识你继而迎娶你么哼哼哼
何婉芝穿起拖鞋就跑到隔壁找李建斌说情况。
李建斌从电脑前抬起头就看见妻子气喘吁吁的。
“你怎么了”
“你你还记得悦悦吗她明天就要回来了,我想你和我一块去接机,好不好”
“哈哈,可以啊,就这事你需要百米冲刺吗。”他笑道。
何婉芝呆了下下才反应过来。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快去回复她吧。”李建斌把她推出房门道。
居家小乖:他说没问题,你明天几点的机
大女子:十点半,记得来啊。
居家小乖:嗯,明天我也有些事想要问问你。听听你的意见。
大女子:好吧。
何婉芝把笔记本电脑关上,房间回归平静。她躺在床上试图回想失去的记忆,只是徒劳一场。
何婉芝举着个大牌子等刘安悦,李建斌看她举得吃力就自己揽了这牌子举让她休息,何婉芝抢不过来就由他了。
“真受不了你们了,在家秀恩爱就好了嘛居然在公开场合刺痛我这个孤家寡人的心,太没人性了”
刘安悦刚下飞机就观看了整场的浓情蜜意夫妻档,边搓手臂边道。
“悦悦,你怎么变这样了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刘安悦甩了甩她的卷发,“那是当然,那里盛行大波美女,我不改变还不得自卑死啊。”
“虽说美利坚帝国主义让我脱胎换骨,可是我还是喜欢自己的国家,只有远离家国数年才会发现自己有多想念。”
“小乖的老公,我现在有些私密话要和她说,我们就在门口的西点店那坐坐,你可不可以”刘安悦指指脚边的行李箱。
李建斌点头同意和何婉芝交代好大概什么时候来接她,问清楚刘安悦要预定的酒店就提着行李箱离开机场了。
何婉芝和刘安悦来到机场旁的一家西点店,客人并不是很多。刘安悦叫来两杯奶茶和两份绿茶蛋糕。
刘安悦舀了一大勺进嘴里,“很久没吃绿茶蛋糕了,喜欢家乡的味道。”
“家乡的味道,你应该到老城街吃吧。”
“过两天我就去吃。”
“好了,现在你老公被我支走了,你有什么事要问我的”刘安悦拿纸巾擦了擦嘴。
何婉芝手抚摸着温热的热奶茶,好一会才很小声地问了一句话。
“三年前的那场劫案里,我是不是除了丢失了案发时的记忆外还丢失了别的”
刘安悦手托着下巴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啊,那年我收到消息时就赶了回来,你确实只是遗忘了当时的情形,并没有别的。”
“而且我们怎么会骗你,一个人可以骗,这么多人怎么骗啊。”
“你说的也对,可能是我多心了。”
何婉芝吃了一口绿茶蛋糕,微有清凉的口味却让她吃出了微涩。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绿茶味的食品。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绿茶蛋糕的吗,干嘛现在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刘安悦问道。
何婉芝用勺子戳蛋糕,“其实我以前并不喜欢吃绿茶味的,后来是因为认识了建斌,他喜欢我才喜欢。”
“那现在怎么又不喜欢了。”
“也是从劫案后开始的,有时候我很依赖,有时候又想逃离。”
“人的口味总会变的,这没什么的,你别放心上。”刘安悦开解道。
刘安悦感觉她话里有话,可又不好贸然问她,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既然你不吃那就别浪费了,给我吃吧。”刘安悦接过何婉芝递过的蛋糕,开始吃她的第二块蛋糕。
“我刚才就想问你干嘛有家不住要住酒店。”
“我才不回去呢,以我现在27的年龄一回去就会有接连不断的相亲活动,你信不信在家还不如待酒店呢,至少得个清静。”
“那你不告诉他们说你回来了”
“说了,我明天回那住一晚。”刘安悦无所谓道。
何婉芝对于她这种自我思维也是服了。
“小乖,你老公来接你了。你快回去吧,有事电话联系。”刘安悦坐在何婉芝的对面正对着门口,一抬头就看见李建斌已经站在门外了。
何婉芝回身看了眼转过来道:“好的,电话联系。”
小乖,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是我们不可以更不能说,我们怕你会受不住这个打击,你明白吗。
刘安悦看着他们的车越开越远直到看不见身影。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总感觉你们在聊我。”李建斌边开车边问道。
何婉芝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她问我现在过的好不好,你对我好不好。”
“那你是怎么说的”李建斌从后视镜里看她道。
“我说你对我特别好,特别特别的好。”何婉芝笑道。
好到我不忍心再想下去,好到我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不忍再怀疑你。也害怕真相,害怕会失去现在有你的平静安和的生活。
车里陷入了安静,窗外的喧嚣仿佛都与他们无关。
或许终有一天他们也会陷入红尘的不羁中沉沦迷失。
作者有话要说:
、涌动
烟花升起时的璀璨深埋海底,浮光掠影终不过繁华异梦。
郑宏洲接手了何文翰的案子已有一个多星期了,从刚开始的各方极不配合到现如今的相互友好洽谈,可以说国家是不同以往了。
法律得到了更多更大的体现。
郑宏洲的出差其实就是为了何文翰寻找更多的证据,包括他从小的经历,家庭成长的背景,待人处事的原则,这些都要进行详尽的分析和了解。
在这段时间里他发现何文翰与他的家人并没有他人想象中的不好或是不融洽,相反的是挺不错的。然而令人疑惑的是在他出事后他们之间就断了联系,当时的警方也怀疑过他的家人与那场事件有无必然联系,后来经过多方调查确认他们之间毫无作案的动机与嫌疑作罢。
郑宏洲经过多方打听总算找到何文翰的堂叔陈方平。
“陈叔,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去看何文翰,而不是他的父母”郑宏洲接过陈方平烫的酒道。
陈方平先是喝了杯烫酒,他把捋起的袖子拉到手肘处,“文翰的父母退休有一段时间了,他爸爸腿脚不太利索,他妈妈要照顾他,所以就由我去看文翰了。”
“郑律师,警方已查明案件与文翰的父母毫无关系,你明白吧。”
“陈叔,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这次来是为了给何文翰翻案的,根据证据显示他并不是凶手,现在更多的细节还处于审查阶段,可是我敢肯定他是无罪的。”
盛着热酒的杯子从桌角掉下,浓郁的酒味蕴漾。
陈方平抬起头来,“你是说人不是死于他杀所以文翰他是无辜的,也就是说这十年他走的很冤枉。”
他忽地低声道。
“陈叔,既然现在你都知道了,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何文翰的生母的事吗据我所知他是跟着亲父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