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起青萍末
五台山原名清凉山,本为道教圣地。
《大唐神州感通录》云:“代州东南,有五台山者,古称神仙之宅也。山方五百里,势极崇峻。上有五台,其顶不生草木。松柏茂林,森于谷底。其山极寒,南号清凉山,山下有清凉府。”
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派遣两位印度高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来到洛阳,兴建了白马寺。
其后,二人又来到五台山,见此地山明水秀,时有佛光映照,不由得心喜。遂奏明汉明帝,又在此地兴建了一座寺院,是为灵鹫寺。
隋时,隋文帝又下诏,在五台山五个台顶各建寺庙一座。即东台望海寺、西台法雷寺、南台普济寺、北台灵应寺、中台演教寺。
因着相传五台山为文殊菩萨演教之地,是以各庙均供文殊菩萨,称为文殊道场。
唐时,佛教鼎盛,尤重文殊菩萨。五台山既是文殊演教之地,便愈发兴盛起来,成为佛教四大名山之首。
其后历代,山上香火不断,寺庙广有,僧侣众多。而四方香客,前来山上烧香许愿的,也络绎不绝。
五台山西北有一古村,名为五间铺,是到山上寺庙的必经之路。
本来只有几户人家,俱都是靠打猎、采药为生。后来,随着五台山上香火渐盛,往来的香客、游人多在此地歇脚,五间铺渐渐地也兴盛起来。
从一个小村落变成一个集市,又从一个集市变成一个市镇,市镇一天天变大,慢慢有了一般县城的规模了。
虽然古村变为市镇,名字倒是没变,一直就叫五间铺。市镇里的民众也大多不再打猎、采药,而是开起客栈、饭铺,做起了老板。
五间铺有一条东西大街,街上商铺林立。大街尽东头靠南,有一排房舍,是五间铺里唯一的一家学堂。
此处南临郊野,西接长街,景既清幽,又不缺烟火之气,且是方便。
学堂里教书的是韩先生,却是个外地人,不知何故流落在此间,镇上的人见他学问尽有,恰逢学堂刚起,正缺一个教书的,便聘了他做这里的先生了。
这一日,正是初夏时节,街边槐花开的正盛,一阵阵甜香氤氲在这个古镇之上。辰时时分,太阳刚从东南山顶透出一抹光亮,大街上的商铺都已开门营业。
学堂里,传出韩先生清越的嗓音,正在吟哦着一首《诗经》里的《秦风无衣》,声音中隐隐有杀伐之气。
读完了,沉声道:“好了,你们跟读。”学堂里稚嫩软糯的童音跟着读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大街西头,远远地两个人迎着日光走了过来。一个中年男子,身形肥胖,穿着簇新的绸衫,手摇折扇,边走边喘,还在那不住声地催促。
后面跟着的小厮,看年纪尽多十二三岁,身形瘦小,面目黝黑,也不知有几天不曾洗一把脸了,已是初夏时节,身上却还穿着一身破烂的冬衣。
中年男子是五间铺有名的罗财主,家财广有,只说这条大街上,倒有一半的店铺是租的他家的产业。罗财主边走边道:“疯猴子,上点劲,再这么磨蹭,可就晚了。”
那个被叫做疯猴子的小厮,晃晃背上似乎比他还大的背篓道:“你倒轻省,我还背着这许多东西呢,要不,你背背试试?”
罗财主一听,也不急着赶路了,站下身子,眉毛一竖,嗔道:“哎,我说疯猴子,我花钱雇的你,怎颠倒要我背东西,难不成你倒找钱给我?”
“有钱我也不会雇你,你空身走路都费劲。”疯猴子低声嘀咕道。
罗财主见疯猴子低声嘀咕,愈发生气,道:“好了,不愿背你便放下,不信有钱没人赚。”
此时两人正走到学堂窗外,听着学堂里传出的读书声,疯猴子双眼一亮,低声跟着念了起来,却只是最后一句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学堂里,一众学童刚跟读完了,韩先生便开始讲解诗意。
疯猴子把背篓靠着墙边一放,低声对罗财主道:“稍歇一歇。”却不看罗财主,几步走到学堂窗下,只把一双耳朵支起来,尽心听韩先生讲解。
罗财主却没听见疯猴子的话,行出了好远,才觉察身后无人,回身一看,疯猴子还在学堂窗下猫着呢。
罗财主这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走路也迅捷了好多,赶到学堂窗下,一把拉住疯猴子的胳膊,恶声恶气地嚷道:“你这个猴子,是不是成心怄气,我这急得火上房了,你倒在这边蹲下了,你以为铜钿那么好挣?快走,快走,要不力钱也没得赚了。”
疯猴子正在那里听得入神,不意罗财主过来打岔,把胳膊用力一摆道:“不赚便不赚,大不了挨一顿饿。”
罗财主出其不意,被疯猴子甩了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站稳了身子,起脚便要踢在疯猴子身上。
再一想,却把脚放下了,心道:“这个猴子平日里疯疯癫癫,却是有把子力气,不要反在他这里吃了亏,却是有损脸面。”
想到这里,顿了顿脚道:“好好,这次的力钱你是别想要了,以后也别指望我再看顾你。”疯猴子正听韩先生讲诗,却是没有空闲跟他拌嘴。
学堂里的韩先生,正讲到得意之处,听外面一人吵吵嚷嚷,不由得生气。皱着眉,负手走了出来,沉声道:“此是学堂清静之地,何人在此喧哗?”
罗财主见韩先生出来了,尊他是个读书人,拱拱手道:“韩先生,多有打扰。你说这个疯猴子气不气人,我今日采办货物,要到东郊别庄招待客人,谁想跟我的刘大汉半路肚疼,没奈何,只好临时拉了他来背货,说好的二十个铜钱,可也不曾亏待他。他却就这样撂在这里,这可不急死我了?”
疯猴子见韩先生出来,没得书听了,也站起身来。
见罗财主还在锣碌亟玻荒头车溃骸拔宜荡蟛浦鳎阏庖槐陈u髋旅挥腥氖铮柯酚衷叮愠鑫迨鐾允裕从忻挥腥吮场n沂钦玫孟校锬忝π樟耍质蹦阏庋玻也桓惚沉耍η乙膊灰耍懔砬敫呙鳌!苯脖希硪摺p> 韩先生听了两人的话,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喊住疯猴子道:“秦小哥,请留步,待我说几句。”疯猴子看在韩先生的份上,不情愿地站住了身子。
韩先生又对罗财主道:“东翁,可容我讲几句?”你道为何韩先生喊罗财主‘东翁’?
原来这个学堂虽是镇上的民众一起筹钱办起来的,这个房子却是罗财主的,算起来,他也算出了大本钱了。是以韩先生见他面时,一向称他‘东翁’。
罗财主听韩先生这么说,也道:“也好,就请韩先生评评这个理。”
韩先生这才对罗财主拱拱手,又转身对着疯猴子也拱了拱手。虽然疯猴子是个邋里邋遢,叫花一般的小厮,罗先生却也没有低看他。
韩先生行完了礼,慢慢道:“秦小哥,常言道:人无信不立。你本答应的事情,怎好半路反悔,况且罗东家事体紧急,现时这个辰光,哪里找人背货去?”
罗财主一听,赶紧接话道:“是极,是极,还是韩先生会讲理。”
韩先生却又跟罗财主道:“东翁,你是积善之家,何苦刻薄一个孩子。”
说罢,提了提墙边的背篓,又道:“这些货,也真个有三十多斤,你东郊别庄路又远又难行,二十个铜钱,忒也少了点。我看这样吧,你把力钱加到五十,我劝劝秦小哥,替你背过去。这样既不耽搁你的事体,他也有几个饭钱。你看可好?”
罗财主瞅瞅街上,有的几个人都在忙碌,哪里找闲人背货去,自己又急着赶路,只好答应道:“韩先生讲了,我怎好驳你,就按你讲的吧。”
那边疯猴子却不干,道:“五十我也不干,我虽是无家无业,可也是一个人,又不是别人奴才,没来由为几个钱,听别人呼来喝去。”
韩先生道:“秦小哥,虽然你不愿受人恩惠,可这平日里,你没事便来我这学堂窗下,听我授课,我却从来没有赶你。这点面子,你总要给我的。”
疯猴子却不吃他这套,脖子一梗,道:“韩先生,不是驳你面子,你这讲课声传了出来,我不听,它也就没了,这大街之上,却不是你学堂的地方,没人能禁我站在这里,我却不会为这个担你的情。”
这时,因着韩先生在外跟人论讲,屋里众学童没了管束,都一齐趴在窗边看热闹,听疯猴子讲的好笑,一起哄笑起来。
韩先生面现尴尬,喝一声道:“都回座位上去。”心中却想:“这可又触着这猴子的疼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