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原伊来诊所帮忙已经快两个星期了,程默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每周都会腾出来一个时的时间给原伊做心理辅导。
第一次的时候,原伊显得很拘谨,也不大配合。第二次,程默换了个方式跟她谈,终于慢慢勾出一些她深埋在心底不愿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有关时候的回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程默替原伊做完心理辅导出来,整张脸还是臭的。
以前他并不是没有碰到过这种病例,也接触过与她情况相似的病人,可是虐童这种事发生在原伊的身上,程默就变得有些难以接受了。
他想,可能是两人太过熟悉的缘故。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已经把这个暂时居住的地方当成一个“家”,原伊和季子林是这个“家”里的成员,所以在得知原伊的舅妈对她的所做所为后,难免就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
所幸程默的自控能力向来极好,工作的时候,不会把个人的情绪带进来,在替原伊做心理辅导的时候,仍然以疏导为主,尝试让原伊从这段往事里释放出来。一旦原伊表现出抗拒的情绪,程默就会马上结束这个话题,或者巧妙的把话题绕过去,以此避免让原伊对这种治疗产生抵触的心理,从而影响到后面的治疗。
在这次的交谈里,程默捕捉到原伊在描述她与舅妈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原伊是用“很漂亮”、“温柔”、“她觉得我很可怜”,这样的词来形容她舅妈的。
也就是说,原伊的舅妈并不是一开始就对她持不友善的态度,其实她是愿意接受这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女孩,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后,舅妈对原伊的态度才发生了变化。
而这一点,也在后面的谈话中得到了原伊的证实。
“你舅妈不喜欢孩子?”
“……应该还好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原伊微微歪着头,又是那副一贯的不确定口吻。“舅妈一直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和舅舅都结婚两年了,却一直都没怀上。我知道她觉得我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可还是愿意接受我。因为舅舅说,我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舅妈不想让舅舅对自己失望,觉得她眼里容不下一个孩子,所以就同意舅舅把我带回家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程默略显惊诧地问她。
“我听见了。”
程默脸上透着狐疑:“哦,是她和你舅舅说的?”
原伊没有说话,突然间就沉默了。
程默隐隐觉得她有事隐瞒自己,而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他,这也许就是她舅妈对她态度转变的原因所在。程默试着诱导她把隐藏的部分说出来,可是原伊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反过来责备自己,开始为她舅妈说好话,为她的各种行为找可以原谅的理由。
这是典型的一种斯德哥尔摩效应,程默把她的病症写在本子上,然后在这几个字后面画了两条横线,只是过了一会儿后,他又在横线的尽头打了一个问号。
两人从诊所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原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程默正在锁门,离得近,耳尖听到,禁不住莞尔笑道:“看来你真的很饿,肚子叫得这么响,连我都听到了。说吧,想吃什么,我请你,就当是你这段时间认真工作、配合治疗的奖励。”
原伊脸颊红得厉害,但还是鼓气勇气问道:“吃什么都可以吗?”
这段时间除了上课以外,原伊基本都和程默粘在一起,坐他的车上班,坐他的车下班,就连周日,原伊只要没作业要赶,也会被程默抓到诊所来加班。
身为老板,程默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并非周日没有安排病人过来问诊,他就可以休息。而身为老板的助手……程默是这样认为,老板都在加班,助手你还好意思休息?
所以程默在压榨原伊劳动力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心理辅导也是在周日进行的,这时候的诊所会比较安静。
原伊也渐渐习惯和他相处的日子,两人独处时,原伊基本已经能无障碍的和他沟通,偶尔在程默毒舌时,她还能开一点无伤大雅兼缓和气氛的玩笑。
程默觉得她这是在慢慢释放自己。
“可以。”程默没有看她,继续锁门。
原伊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想了想,又问:“那吃火锅可以吗?”
程默从她这句话里听出另外一层含义,于是抬头看她,眉头蹙紧:“你想买回去吃?”
原伊记得程默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季子林就提议过吃火锅,说是庆祝大家认识,可程默嫌弃吃火锅味道太重,最后没吃成。这事原伊一直惦记着。
“嗯。”原伊匆匆点头,深怕他不同意又声音软绵绵地哀求了下。“可以吗?”
程默十分嫌弃吃火锅,可是看到原伊期盼的眼神,又有点不忍拒绝,再说这可是他许诺给她的奖励,想吃什么自然得由她决定。
……算了,那就破例一次吧。
程默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原伊的身上,他这都破过多少回例了。
他把门锁好,把钥匙放回口袋里,转身往附近的停车场走去,边走边装作一脸无所谓地说:“那一会去超市买完东西再回家。”
原伊如蒙大赦,差点高兴得欢呼出声:“好!”
程默又道:“还有,打电话给季子林,让他先把锅碗勺筷准备好,不出力就想吃火锅,没那回事!”
他嘴上说得极狠,但是和他认识久了,原伊知道这是程默关心别人的另外一种方式。
自上次那件事后,季子林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们俩。原伊知道季子林这是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在他们面前丢了人,下不来台,所以心里闹着别扭。可这都多少天了,差不多也该翻页了。
“好。”原伊说完,拿起手机给季子林发了条短信过去。
那边回复得很快,原伊刚上车,季子林的微信头像就在不停晃动。
季子林:“吃火锅?真的假的?老程他同意了?”
原伊说不来这是程默给自己的奖励,可又实在很想向他炫耀,只好折中说道:“对,不过他说没有出力的人没份吃,所以你最好表现得勤快一点,争取在程医生面前留个好印象,这样下次吃火锅才有希望。”
原伊把信息发出去后,又迅速编了一条:“我们现在就去超市买东西,买完再回去。”
季子林:“没问题,其他事就交给我吧!让你们尝一尝我们老季家的独家秘制火锅蘸料,火锅什么都可以缺,独独不能缺少这个!不过你们记得买豆酱和蒜头回来,家里没有。”
原伊被他那个“家”字说得心里一暖,问:“是黄色的那种黄酱料吗?”
她不太懂这个。
季子林:“对,最好是正宗松兴牌子的才够味。”
原伊:“好,记下了。”
程默把车开出一段距离,发现她还在跟季子林聊个不停,突然有点嫉妒。
“你跟他平时有很多话讲吗?”
原伊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没有啊。”
程默挑起一侧的眉头,显然不信:“我看你们聊得还挺开心的。”
原伊登时了悟:“哦,你说这个啊,他让我们一会儿顺便买酱料和蒜头,我只是在问他是哪种豆酱。”说罢,她把手机的屏幕激活,把聊天信息给他看。
程默没有回头,只不过刚才还抿着的嘴唇,微微一松。
“那平时呢?”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原伊反应有点迟钝,想了一下才说:“偶尔也会聊几句。”
程默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家伙:“用手机?”
“都有。”这次原伊回答得倒很快。
不过顿了下后,她又歪着头,露出一副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继续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平时嘴巴根本就闲不下来,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搭理他的话,他的说话对象就只剩下便了。”
程默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她所说的那种情景,顿时有点想笑。
“那他买酱料和蒜头做什么?”
原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说是吃火锅必不可少的蘸料,还是他们老季家的独家秘方。”
程默嗤笑:“鬼扯,就他那点厨艺我还真信不过。”
原伊本来还有些期待,结果听他一说,顿时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