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千万!”
柳斌惊讶地叫起来,难怪恺箫刚才会有那种反应。
他痛心疾首地瞪着程默:“我要是有这个买车的钱,我现在还需要上这个破班!你你你,你说你壕就算了,还每天变着招式刺激我们这些穷鬼,无视我们这些穷鬼的尊严,老天怎么会放任你这种人出来为祸人间呢!”
程默无辜道:“你们误会了,我看你们为了今天的事,准备得也满辛苦的,所以想假借这个借口送辆车给你们开开,你怎么可以这样扭曲我的一片好意。”
“不用了,像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落泪呢,那我还不如干脆去赌公鸡下蛋,或许还有可能一点。”柳斌完全看透他。
程默叹了口气,一副惋惜的口吻:“随便你,本来我还想说也许你们再努力一点,煽情的话再来一些,或许今天我会哭也说不定,你们看,这眼角还是湿的呢。”
程默把眼睛凑过去,想让他们看清楚一点,证明自己确实很感动,眼底真的湿过。
不过他人品太差,没人信他。
柳斌不屑地抬下巴抬到一边:“行了,我还不知道你,铁树落泪,都不会是你。”
熊进朝在旁边附声:“正解,精辟。”
程默:“……”
等大伙走开,程默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上头泛着一圈湿润的水迹。
程默低声嘀咕:“都说了,是想好好谢谢你们,怎么还不信了呢。而且这车我家车库就有,根本不需要买……”
…………
除了熊进朝这个刚刚海归的留守儿童,暂时无班可上外,其他人还要赶回单位为人民币折腰,于是剪完彩后,纷纷向程默告辞,没办法参与后面的活动。
杨裕森也要走,他下午还有一个讲座,得先回去准备资料。
读书的时候,程默是老杨带的那一届学生里最叛逆最难教的一个,杨裕森常常被他气到半夜胸口还疼着,骨子里其实却是最尊师重道的一个。
这些年来,也就只有程默会在每年的年三十按响他家的门铃,对他说“我又来烦你了,您老不会介意吧?”。杨裕森嘴上嫌弃得要死,心里可乐呵着呢。
也只有程默惦记着他的腰椎不好,经常会给他寻来各种按摩器材和好药。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东西治标不治本,现在的医术虽然比以前已经进步许多,但还是治不好这种岁月留下的痕迹。老了,就得承认。
杨裕森让他别浪费钱了,程默却说:钱本来就是赚来花的,而且我孝敬您,怎么就成浪费了?
杨裕森每回都被他堵得说不上话,久而久之,他爱带什么都随他了。
“都当上老板了,难怪不愿意回来帮我带学生,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种事至于瞒着我那么久吗?你要是早说,兴许我还能帮点忙,现在倒好,全行估计都在看我笑话!”杨裕森有点恼火地瞪着他。
身为他的导师,自己居然等到昨天晚上才从他的嘴里知道诊所开业的事情,关键时刻,说好的尊师重道都到哪儿去了?
程默淡笑道:“谁敢笑话你,您老不消遣埋汰别人就已经很不错了。放心,没人敢在机光枪面前放肆。”
杨裕森横眉怒目,用力地拍了他一下手:“好好解释下这机光枪形容的是谁?”
这话威胁意味甚浓,程默临阵出卖战友:“我说的是恺箫!你看那家伙每次说话就跟打开话匣子一样说个不停,噼里啪啦,像不像机光枪在扫射?”
明知道他在鬼扯,杨裕森还是不由得被他逗笑了:“像,这形容很贴切。下次碰到他,我一定得跟他说道说道,有时候这话并不是说多就是好,偶尔还是得学会惜字如金,这样才能把自己的格调装起来。”
程默眉梢往上一挑,也笑了,看来老杨又从他那些学生里学到不少的新东西,连装格调这种事都懂。
杨裕森是真把程默当成入室弟子、要继承衣钵那种的培养,如今看到他年纪轻轻就自立门户,心里头是既替他高兴又得意,可得意过后难免就有些放心不下,同古代那些看着自个儿的徒弟要出去闯荡天下的师傅一样,忍不住交待了一句又一句。
迎着风,两人就这样在诊所的大门口一站就是好几分钟。
而程默竟然全程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他垂眸凝神,侧耳倾听,还时不时在杨裕森说完后轻声“嗯”的一声,告诉他,自己都把他的话记下了。
这种孜孜尽责、勤勉好学的样子,真心让人联想不到他平时毒嘴时的样子。
出租车司机倒是等得不耐烦,按着喇叭,问他们到底还走不走了。
杨裕森这才有些不舍的结束这个话题:“……总而言之,开诊所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简单,现在你不止是一名医生,还是这间诊所的、f以及人力资源部的部长。大家喝粥还是吃饭,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得把自己变成多面手,什么金融、财务控制,这些你都要学。要想让诊所早点盈利,宣传广告、销售策略、以及公共关系这些你都要处理好。别学我,光只会埋头苦干,以为只要把病人的病治好了,诊所的前途自然就会吉星高照,财源广进,不会有后顾之忧。孰不知,后院早就起火了。”
说到一半,杨裕森的声音不自然黯然了下去。
年轻的时候,杨裕森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三十多岁的时候,也曾凭一己之力,就像程默现在这样,开了一家诊所,不过规模可比程默的诊所很多,后来因为他不擅经营的关系,诊所一直处在亏空状态,没两年就关门大吉。
但是杨裕森并没有被这件事打击到,因此就气馁,而是在隔了几年后,被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说动,大家合股又搞了一家规模还算可以的大诊所,那家诊所现在毅然已经变成一家型全科医院。
当时杨裕森的想法比较简单,因为之前的惨痛经历,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并非做生意的这块料,索性一心扑在病人身上,对诊所内部的事情也甚少插手打理。在他看来,几位合作伙伴在管理方面都比他在行,大家各司其职,各显所长,这样诊所肯定就能发展得越来越好。
可惜杨裕森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人心这东西是善变的,是天底下最盲目最不可靠的,它在利益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有如地底下的蚯蚓般腌臜。
当诊所开始在这个行业里站稳,甚至有实力扩大规模,而他那些朋友有足够的资金聘请像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厉害的专家医生时,他被人三振踢出董事会。
因为这些人已经不再需要他。
把他利用完后就扔。
杨裕森不服,不甘心,也接受不了。
他想不通这些人前不久还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立马翻脸不认人了?钱真就那么好吗?
杨裕森决定跟他们对簿公堂,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壮志豪言撒出去了,但是他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而对方找来的律师听说最擅长打这种文字官司,一场场官司打下来,他最后落得个净身出户的下场。不仅如此,还要倒贴一大笔律师费。
从那次后,杨裕森就死了想创业发家致富的念头,一心搞学术,不愿再扯进商场上的那些黑暗。
程默郑重地点头:“知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那边出租车司机又催了:“你们到底考虑好了没有,这里可不能停车太久,不走,我就接别人去了。”
司机哼的一声,又低声不满地嘀咕了句:“净耽搁别人赚钱。”
杨裕森不好意思地弯腰冲司机喊了句“马上马上”,然后回头看了眼程默,本还想再交待一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突然止住。
杨裕森想着罢了,徒孙自有徒孙福,不放出去历练历练一下,怎么知道到底真是一块宝玉,还只是一块假玉。而且程默看着比他年轻那会儿可要精明多了,自己碰到过的那些难题,也许到了他这儿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呢?
自我安慰,又或者说想清楚这一点后,杨裕森扔给程默一句“走了”,转身就钻进车里,当真说走就走。
程默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交代了下司机要抵达的地点,先付了车钱,然后这才关上车门,跟杨裕森挥手说再见。
杨裕森就像太上皇一样,舒舒服服地坐在后座,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徒弟的照顾。
程默转身走进诊所,一口气忙到下午两点,直到前台护士拿来一个饭盒和一杯饮料,他这才想起来午饭还没吃呢。
“谢谢。”
程默接过饭盒和饮料,冲着对方礼貌性的淡淡一笑。
护士脸颊一红,羞赧地低着头走了。
程默打开饭盒,啜了一口饮料,当清凉微甜的饮料滚过喉咙,流进食道,程默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好像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连续翻出手机,拔出一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