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指挥人把暖阁收拾赶紧干净了,见李彩凤也挪身,劝道:“娘娘,刚死了人的房间,有煞气,您可别住在这里啊,晦气着呢!”
从前娘娘可是很注重这个的。谁知李彩凤摆了摆手,看着素枝把床铺重新铺盖好,自己亲自点了一根安神香,道:“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地方,能躲哪儿去?”
常嬷嬷见主子话里有话,叹了口气,倒也不劝了,只是到底对素勺有些伤怀,给李彩凤盖了被子之后,见李彩凤神色也是有些黯然,便大着胆子道:“这素勺也是,跟主子也都多少年了,居然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也不知是谁指使的!”
见李彩凤已经闭上了眼,大概不想谈这件事,忙给她放了床幔,一下下地掖着床榻。
因为今夜素勺死了,常嬷嬷也不让素枝她们守夜,亲自到对面的隔间守着,刚刚秉着蜡烛要过去,忽听李彩凤开口。
“素勺……是皇后送给我的。”
……
李用第二天知道素勺死了之后,早早去找冯保,内宫里头的大铛都有专门的值房,李用进去,见左右无人,苦着脸道:“冯大铛,您可坑死我了。”
冯保正在秉笔看折子,撩起眼眸藐了李用一眼,嘿了一声:“洒家那里坑你了。”
“那个素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临死前咬我,贵妃娘娘正疑着咱呢,咱只能告诉娘娘,是大半托我帮衬娘娘的,娘娘说要见您呢。”李用抬头见几个太监要进来,忙又站起来,装作如常的样子。
冯保把折子一扣,接过太监的茶,抿了一口道:“回去禀娘娘,冯保知道了。”
秉笔太监虽然不如掌印太监有权势,却也是宫里头数一数二的人物,何况这位又是太子爷的大伴,李用见他如此,也不敢劝,只得溜溜的回来了,筹谋着告诉李彩凤,却又怕被贵妃咬住不放,筹谋半晌,只能先趁着——他其实也多少猜出来了。
冯保肯定知道这个套子是谁做的,所以给贵妃卖好的。
毕竟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眼看着太子爷登基,那个时候贵妃就是真正的后宫之主,这冯保既然煞费苦心就等这一日,应该不会让贵妃娘娘等太久。
果然,傍晚的时候,冯保过来传旨,说皇上赏赐娘娘两段蜀锦,以示慰劳贵妃娘娘所受的惊吓。如今国库空虚,皇上又提倡节俭,后宫大部分嫔妃们都苦哈哈地过日子,两段蜀锦对贵妃来说,已经是中上之赐。
李彩凤笑眯眯地谢了恩,接过圣旨,冯保便跪下了。
常嬷嬷见冯保如此,忙领着宫人回避了,李彩凤却似乎没看见,只低着头,看着案几上那两段蜀锦,道:“这种缎子,本宫已经多年不见了,要说好缎子,还是蜀锦最强……”
“娘娘。”冯保见李彩凤顾左右言他,只得赔笑地站起来,说了几句“圣恩浩荡”的闲话,咳了一声,又转过来道:“娘娘,奴才有下情禀告。”说着,又跪下了。
李彩凤“哦”了一声,走到他对面坐下,转动着手里的翠玉扳指,盯着冯保,不语。
这种威压让人感觉很难受,冯保扭了扭身子,他其实是来邀功请赏的,然而贵妃那态度,让他觉得他倒是个贼!
“娘娘。”冯保决定撩开这种压抑的气氛,飞快地道:“您觉得孟冲会查出那个人吗?”
李彩凤不答,反问:“冯大铛觉得呢?”
这语气十分冷漠,又有些见外的犀利。
这让冯保有点心虚,他咳了一声道:“娘娘,要说这宫里头对您忠心的,奴才算是实打实的,因此不惜得罪哪一位。”
李彩凤忽然捏住了扳指。
冯保盯着她停住的扳指,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叩头道:“奴才有个相好,在那位身边做了心腹,也都五六年了,所以那位做什么也不瞒着,她忽然有天告诉咱,说那位要娘娘死,奴才吓坏了,向娘娘直接禀告,怕娘娘不信,也来不及了,这才传纸条告诉您。”
“要本宫死?”李彩凤喃喃地重复,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冯保笃定地点头道:“孟冲可是那位提拔成尚膳监的掌印太监的,又是高拱举荐成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道士们为了留在宫里头,曾经贿赂孟冲两万两银子,娘娘又信佛,他们害怕日后被娘娘赶出宫去……这一切,娘娘明白了吧!”
李彩凤不语。
她当然明白冯保的意思,道士们唯恐自己信佛,太子登基之后,把他们赶出宫,于是跟“那位”一起布下了这天罗地,长春真人故意密室暴亡,写下“至亲血缘,血缘至亲,武氏之祸”八个字,孟冲唯恐太子登基之后,自己被冯保替代,于是在宫中传播瘟疫,而高拱与孟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用钦天监里应外合,“那位”则总揽全局,一步步,如此周密,又如此疾风骤雨,就是要把自己活活弄死!
然而……
自己这么多年的安分守己,就换来那位的这么一个大手笔?!
想到这里,李彩凤要苦笑,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呢?
哦,对了,若是自己死了,那位就是唯一的圣母皇太后,太子爷年纪,不过十岁,这里里外外的一切就归她管了,那她就真正是大权独揽的“天下之主”了,而高阁老也是为了这个,投靠她的?
那么张居正呢?
李彩凤眼前显出那仙人飘飘的身影,一身大红的官服,站在雪地的红梅前,仙姿丽容,令人……
显然不是。
张居正数次都公然为她力争,张居正不是同谋!
想到这里,李彩凤莫名松了口气,筹谋了下,便有了主意,放缓了语气道:“冯大铛当心,本宫记了你这个人情,只是你的那个相好,本宫要亲自问上一问。”
冯保不知道李彩凤为什么从高冷,忽然变得慈眉善目的亲切,他赔笑了笑道:“这个……娘娘,她的身份,可是要机密的,否则让那位知道的话,满门抄斩都说不准呐。”
李彩凤脸色一沉,“啪嗒”一下掐断了旁边插屏里的红梅枝子,冷笑道:“那就算了!”
冯保一听,吓得一震,忙道:“当然不是,娘娘,您放心,不过三日,洒家让她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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