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常嬷嬷和李彩凤对望一眼。
常嬷嬷心领神会地点头,领着几个宫女出去了。
“说吧。”李彩凤坐在地屏宝座上,捻起案几托盘上的葡萄干,放在嘴里,看似漫不经心,心里却缩成了一团。
到底谁要害她?现在她只能猜到一些,却拿不准,而她的身边……
“奴才……”李用似乎有些紧张,拿出帕子擦着额头道:“奴才想告诉主子,咱宫里头可不一眼子清水……”
“直说。”李彩凤截住他的话头,似乎有些不耐烦,打了个哈欠。
李用忙点头道:“是,是。”说着,抬眉窥着珠帘里面,放低了声音道:“奴才刚儿得到的消息,那个素勺被人收买的内奸,主子这次劫,跟她脱不了干系!”
李彩凤握着的手炉的手指,忽然颤了颤,眸光闪出几分凌厉来。
李用越发不敢抬头,只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盯着溜光水滑的地砖。
天色晚了,大多数人都领了银子回了屋子,殿里头只有利用与李彩凤两个,静静相对,因为安静到了极处,闷头橱上的两个沙漏都沙作响起来。
“我知道了。”
许久许久,李彩凤淡淡说了一声,站了起来,向暖阁走去。
李用以为李彩凤有许多话要问他,没想到就问了这么一句就进去了,莫名之下,又不敢走,只能跪在那里不动。
东暖阁里,素勺正跪在墙边,本来掉了首饰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然一直直挺挺地跪在墙边,几缕碎发摇曳在前额,映着那张秀脸,全是一片惨白。
珠帘一挑,李彩凤缓缓走了进来,因为换了一双绣红攒珠的软鞋,所以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素勺知道主子来了,盯着那双软鞋,看着她慢慢地坐下了。
“这双鞋,还是你给我做的。”李彩凤盯着她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开口:“也是本宫最喜欢的一双鞋。”
“主子……”素勺眼泪哗啦流下来。
“多年的情分了。”李彩凤眯眸看着远处,摇头:“有时候真不想看到你早上给我插上的那个簪子,张天师的指南针是磁的,只要是谁身上有铁铜做的首饰,指针一定会指向谁?对吧?”
素勺呜咽了一声,掩住脸。
“王贵过来赐死,你故意激怒锦衣卫,让他们把翊坤宫包围得风雨不透,却掉过头来诬陷素枝是内奸,而素枝跟王贵说话的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她其实当时是求王贵,允许太子过来见我最后一面,素勺,说起来,你比素枝要早些年跟着我,本宫素来对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
“主子……”
素勺忽然歇斯底里叫了一声,抬起头,呲牙欲裂:“主子,是素勺对不住您!”说着,忽然站起来,一头向墙上碰去,这一下卯足了劲,哗啦一声,鲜血四溅。
常嬷嬷听到里面动静,探了探头,迈了一只脚跨过门槛,却想到娘娘没吩咐自己进去,又缩了回来。
如今的贵妃娘娘不比往日了,似乎自从那一日被赐死之后,这被日子磨成润玉的人忽然变成了锋利的刀,亲近如常嬷嬷都不敢随意了。
李彩凤果然像是一把刀,硬硬的刀,素勺撞死之后,她一动不动坐在床榻上,盯着鲜血汩汩地蜿蜒着地面,沾染了旁边的紫色的床幔,在烛光之下,呈现出一种斑斓的血红,若是从前,肯定会心疼伤心,可是现在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忽然站了起来,掀开珠帘,走了出来,遥遥见李用还跪在那里,放缓了脚步,抱着手炉走到地屏宝座上坐下,盯着李用,静静道:“李用,素勺招了。”
李用身子一颤:“她……”
“她说是你指使的!“
“啊?”李用一下抬起头,瞳孔放大:“怎么可能?主子我对您的忠心,天日可……”
“啪嗒”,李彩凤忽然把手炉放在搁架上,走到紫檀香炉前,拿着香柄,轻轻拨拉着里面的香灰,香灰一下蹿上火来,冉冉生出了一股子浓香,沁人心扉。
李用见贵妃娘娘如此态度,反而有些拿不住了,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终于,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下定了决心,上前叩头道:“主子,奴才跟素勺半点关系没有,相反,奴才是帮着主子的,那纸条就是奴才塞给您的。”
李彩凤听到这话,拨拉香炭的手微微停滞,却也没转身,又继续拨拉起来。
李用看着那窈窕硕长的背影,咬了咬牙,又道:“主子,奴才虽然不知道素勺是谁指使的,然而奴才却知道纸条是谁给的。”
“谁?”
“秉笔太监冯保。”
“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跟他也勾搭上了?”
“当然不是,主子,别误会。”李用现在为了洗脱自己,什么也不想了,只道:“塞给我的太监,奴才认得,是冯大铛干儿子德子,奴才在提着食盒的路上,他故意说话的功夫,偷偷把那纸条放在食盒里的,奴才瞧见了,也假作不知。”
李彩凤这才“哦”了一声,转过身来。
“至于这素勺,也是德子告诉奴才的。”李用忙不迭又招供:“奴才也不知道那个素勺为什么要诬陷咱家,可是奴才对主子的心,天日可表!”说着,跪下砰砰叩头。
李彩凤扬了扬眉,叹了口气,把香柄放下,走到中堂的贵妃椅上坐下,端了茶抿了一口。
常嬷嬷刚才沏的,有些凉了,还有些涩,可是却也是她现在的心情:对李用,对素勺,对一切……
天翻地覆呐,没想到身边这么多……
“让冯保来找我。”
李彩凤放在茶盏,拨拉着自己的镯子,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他就等着我这句话了,不是吗?”
李用垂着头,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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