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耀二年(682年)秋,许敬宗的继室虞氏病逝,许家高搭灵棚,许景与家人身穿重孝,哭尸于室,跪拜答谢并迎送如礼。前来吊唁的官员络绎不绝,行礼如仪。
太子家令李湛带领鄠县县令李林、新调任鄠县主薄安子河、刚大赦出狱的原刑部主事胡山、刑部主事贾里、无业游民尤至等人,向许景的生母虞氏行二十四拜大礼,可见亲密关系非同一般。许景抬头看看李湛等人,感动得真的哭了。
礼毕,许景起身引李湛等人进了内室。
“许将军,节哀。”李林拱手道,“上次多蒙将军援手,小可得以保身。”
许景道:“都是朋友吗,理当如此。”许景谦虚着,看了看胡山,说,“胡山兄弟刚刚出狱,想要谋职,我还未腾出空闲走走门子,那就先委屈两天。”
胡山拱手道:“许将军,不急不急。”胡山口说着不急,实际上心里急的像猫抓一样。他那位悍妇整天尖刻的数落,真让他受不了。如今丢了官,像无业游民尤至一样,整天浪荡,不知所终。当年,胡山在许敬宗家当家丁,许敬宗亲手提拔了他,他与许景也算是至交了。
尤至拽了拽李湛的衣襟,欲言又止。李湛明白,尤至又要闹着当官了。可是,尤至就像一滩稀泥巴,根本糊不上墙。母亲虽远在洛州,可书信不断,都是叫他替尤至谋求官职。武功县令张擅与县尉员半千状告胡山、尤至勾结,徇私舞弊,胡山入狱,尤至虽是无业游民,没什么家产,但也名声不好,何谈升官?干脆不理,起码现在还不能理会。不把死对头员半千打趴下,甭说让尤至当官,就是尤家与李林等人也难有出头之日。
李湛想到这里,忧心的说:“今天在朝堂上,中书令薛元超启奏,说武状元员半千在武功与县令张擅携手并肩,兴修水利,开垦农田,政通人和,老百姓安居乐业,奏请启用员半千任左卫胄曹参军,充宣慰北突使,天皇已经恩准,可能马上成行。”
李林听后马上道:“听说员半千在武功新纳一妻一妾,又将女儿女婿及沾亲带故一大群弄到武功。大家都想想,就凭县尉一月一千三百文钱,怎能养活这一大帮人?”
安子河接道:“我粗略算了算,他们一月的开销少说也得两千文钱。”
尤至插嘴道:“员半千从华原县带走了捕快原班人马,结为师徒,意欲何为?就是为了培植自己的私人势力,结党营私,为以后谋反做准备。”
李林拍手称快:“对呀,对呀,还是尤至看得透!真是一语中的。”
忽然,灵棚里哭声又起,显然又来吊唁之人。许景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快写诉状,投到薛元超的政事堂,我再向中书侍郎裴炎吹吹风。”许景说罢,急匆匆的去灵棚了。
李湛沉思道:“诉状投到政事堂恐怕不行,那薛元超倾向员半千,一定会千方百计为员半千开脱。安子河代笔写匿名诉状,我将诉状投入监察御史李昭德的匦函之中,让李昭德这个六亲不认的‘老牛筋’狠查员半千,估计员半千很难高升,甚至连小小的县尉能否保住,也未可知。”
胡山担忧的说:“员半千又要找狄仁杰救急。”
李湛笑道:“你坐狱二年,朝中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狄仁杰远在宁州当刺史,鞭长莫及。”
大家会心的笑了。
监察御史李昭德从家里到了公事堂,刚刚落座,就见传秉员匆匆过来,递上一份诉状。李昭德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份武功百姓状告员半千的诉状,虽落款武功百姓,但没有注明谁举告,还算是匿名状。从内容来看,武状元员半千虽未构成直接犯罪,可是内涵丰富,可查性很大。李昭德也当过县尉,一个小小县尉怎能养活一大帮人呢?査!一定要查!当朝宰相薛元超奏明天皇让员半千任左卫胄曹参军,我若在朝堂之上奏本清查员半千,那就等于与当朝宰相薛元超唱对台戏。既然天皇已准员半千升职,我得通过天皇许可去查方为妥当。
一日早朝过后,李昭德走到大明宫一侧的甬道上,躲在一颗大树后窥探。他清楚的知道,高宗下朝有个习惯,就是在这个甬道上转一转,散散步,再回寝宫。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半天,皇上果然从甬道上走来,后边跟着大太监王福来。李昭德从树后走出,上前躬身一礼。皇上猛然看到李昭德旁出,吓得一怔,说:“李昭德,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李昭德忙陪笑道:“我好奇,转一转。”
高宗笑道:“你整天在皇宫里,难道没来过这里?”
李昭德笑笑说:“天皇陛下,我还真没有到过这里。”
高宗说:“你转转吧。”说着就回寝宫。
李昭德忙说:“武功县百姓诉状投匦,状告武状元员半千带回华原县原班捕快,师徒相称,以培植私人势力。再者豢养妻妾亲戚子女成群,大有贪污敛财之嫌疑。我意深查。只是碍于薛相奏请提升武状元员半千为左卫胄曹参军一事,我还没有派人赴武功核查。”
高宗的圆胖脸马上阴了,似乎有点恼怒,但马上阴云转晴,说:“你传旨尚书省,员半千暂缓升职。”
李昭德点头,静等下文。
高宗不语,欲拔腿走开。李昭德低声问:“员半千案是否抓紧核查。”
高宗有点动怒道:“李昭德,你不要满眼敌情,更不要怀疑薛相对天朝的忠诚。”说罢,径自走了。
李昭德还想辩解几句,王福来不耐烦的阻止道:“李御史,适可而止。”说罢紧随高宗走了。
李昭德自讨没趣,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员半千曾在文王山剿匪立功,也不清楚员半千曾与李林一伙的尖锐斗争,更不知道匿名诉状出自何人之手。薛元超任中书令以来,克勤克俭,秉公无私,政绩斐然,颇得高宗赏识。自己贸然提出核查薛元超荐举的员半千,岂不犯了官场大忌?!
次日下朝,李昭德怀着满腹心事,走在殿前台阶上,一眼看到刚返朝不久的殿中侍御史兼河源军司马娄师德,知道他很会维人,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十六面讨好,且十分低调。他娄师德在如今多事之秋,竟能上下和谐,谁也不得罪,在朝野颇有口碑。李昭德想请教一下,何去何从,再作打算。
娄师德身材矮胖,走路迟缓。李昭德等了一会,方才见娄师德跟上来。李昭德拱手道:“娄将军,您文武全才,战绩卓著,全朝官员仰慕。”
娄师德笑得像弥勒佛,说:“李御史夸我,我可担待不起。请问您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大事。”李昭德说,“我有一个案子,是关于武功县尉员半千的案子。薛相刚刚荐举员半千,可匿名状随即投匦。我禀报给天皇,天皇肯定薛相忠诚。只是叫我传旨尚书省暂缓宣布。我想请教您此案办还是不办?”
娄师德仍笑着,说:“答案明白得很,你是装糊涂。”
“什么答案?”李昭德一脸雾水。
娄师德道:“你不是说天皇只是叫你传旨,没说其他。”
“可、、、、、、可天皇也没说此案不办了。”李昭德瞪着眼问。
娄师德迈着迟缓的步子,微笑着走开了。
李昭德略想了想,又追赶娄师德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