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擅与员半千在书房坐下,唤人沏了茶水。
员半千问:“什么人命大案?”
张擅拍了一下大腿,嘿了一声说道:“刚才那个老人喊冤,是一个陈年积案。说来你恐怕不会相信,他的儿子张大壮因强奸致死人命,在乾封三年被抓入狱,至今已十八年了。几任县令曾推倒重来,结果还是维持原判。去年,我刚上任,这老人也曾几次到衙门喊冤,可是案宗证据确凿,已成铁案。我曾几次向上呈报,也未得到明确答复。就这样一直拖着。可这位老人总是喊冤,也真让人头疼。”
员半千审慎的征询道:“是否可以把监狱的犯人张大壮叫来,再仔细审问一下?”
“难道你想推倒旧案重来?”
员半千说:“老人坚持喊冤,想必真有冤屈,不妨再次审问一下。如果此案真有冤情,推倒重来有何不可?!”
张擅无奈的摇摇头,说:“听你的,若能了结此案就更好了。那就重新升堂。万一真是错案,我们也算尽力责任,行了善事。”
员半千忙说:“不必升堂。最好将大壮带到书房,慢慢细问,方可得到真实情况。”
张擅又是摇头:“这也太不正规了。自古至今,哪有这样问案的。”
员半千劝道:“咱不是想弄个水落石出嘛。”
“好吧。”张擅遂令衙役去监狱提人。
不大一会儿,衙役将张大壮押到书房。员半千摆摆手,让衙役退下,仔细一看,只见张大壮身子佝偻着,胡子拉碴,面色苍白。员半千起身亲自为张大壮松绑,搬过来一个小板凳,让张大壮坐下。张大壮从没受过这样的礼遇,吓了一跳,往后躲闪。
员半千道:“张大壮莫怕,县令想救你才把你带到书房。但是有一条,你必须照实讲来。不然,你将无出头之日。”
张大壮看看员半千、张擅二人,面目和善,态度和蔼,‘嗷’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说:“我说实话,如错半字,天打雷劈!”
员半千亲自笔录:
原来,张大壮在邻居张财主家扛长工,张财主乏后无子,化十两银子新买一个丫鬟。丫鬟长得俊美,张财主遂把她纳为小妾。张财主年过六十,长得像老鼠精,小霞有一千个不愿意,但也毫无办法。张大壮年仅十八九岁,长得魁梧英俊,小霞一见钟情。大壮劈柴,小霞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张大壮套驴磨磨,小霞忙着收面;张大壮上地里犁地,小霞跟在牲口后边,望着张大壮笑,有意无意的打趣。张财主的佣人常常碰见,多有闲话。张大壮制止小霞,不让她跟着他,小霞偏不听,照跟不误。张大壮总躲着小霞,小霞好像能掐会算,每每能捉住张大壮,把一个张大壮气得七窍生烟,好像魔鬼缠身似的,甩也甩不掉。
一个炎热的夏天,张大壮正从张财主房前经过,忽听小霞哎呦哎呦的叫,口里不断的喊着“大壮哥哥,快救救我。”
张大壮以为小霞得了急病,赶忙进屋,冷不防,小霞赤条条的从床上爬起,跳到地上,双膀子搂住张大壮亲热,张大壮掰着小霞的手,想挣脱,小霞打了死扣,咋掰也掰不开。张大壮气得乱叫,惹得佣人们围观,耻笑声一片。
张大壮喊道:“小霞,你想害我!你再不松开,我把你的手掰断!”
小霞反而说:“谁看叫谁看,我不怕,我看中的是你,我恶心的是张财主那个老东西!”
不知是谁向张财主报了信,张财主领着四个家丁,气势汹汹的来到。张财主一看小霞搂住张大壮不丢,上去照着小霞的脸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小霞还是不丢,眼里噙着泪。张财主挥一下手:“上!”
四个家丁如狼似虎,撕开小霞,赤身捆住。再将张大壮揇倒,牢牢的捆个结结实实,推到后屋,吊到梁头上,轮园了鞭子猛抽,抽累了再换人,打得张大壮学鬼叫唤,鲜血顺着脊背流淌。一直打到半后晌,张大壮被打死过去。
张财主喊道:“泼水,醒来接着打!”
说到这里,张大壮用右胳膊扒开耷拉着的左胳膊让员半千、张擅看,张大壮的左胳膊断成了两节,在肉皮里像两根半截棍子滚过来滚过去,煞是可怜。
“后来呢?”张擅如同梦醒,很是同情,催促快讲。
张大壮道:“我和小霞都被打得死去活来,松绑之后,小霞趁人不注意,悬梁自尽。张财主告我强奸他的小妾,小妾蒙羞自缢而死。我被县令尤至派衙役抓来,苦打成招,打入死牢。”
“尤至?”员半千一听惊得瞪园了眼睛,他在华原听说尤至曾当过武功县令,没想到此案尤至正在任上。真是冤家路窄。尤至这样草菅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大壮接着说道:“尤至走了以后,又换了几任县令,也曾提问过我,可是再无音讯,一直到了现在,我都三十一岁了。如果真有此事,我即使死了也不亏,可我没有啊,我冤枉啊!”张大壮声泪俱下,任你是铁石心肠,也不能无动于衷。
张擅连说:“我失职,我失职。”
员半千收好笔录,说:“张县令,你也不要过分自责,咱帮张大壮洗清冤屈就行了。”
“一定,一定。”张擅点头,说“张大壮,你暂且回监狱,我们自会给你昭雪。”
张大壮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员半千急忙扶起,不再捆绑,让衙役带回监狱。
张擅问:“员县尉,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好了。”员半千说:“咱如果直接取证,张财主的佣人怕不敢说。不如,我扮成百姓应聘,打入内部,取得第一手证据。”
张擅道:“好是好,只是委屈了你。”
员半千笑笑,说:“比起张大壮,这根本不算什么。”
张擅激动地握住员半千的双手,摇了摇,也不多说一句话,好久不曾松开。
员半千回到家里,柳柳问:“县令召你何事?”
“张大壮的案子。”员半千把情况说了一遍。
柳柳想了想,道:“这样简单的一个案子,历任县令解决不了,想必另有深层原因。”
员半千一惊:柳柳不简单,怎么就能想出如此复杂的问题,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柳柳,你都快赶上当代神探狄仁杰了。”
柳柳假装生气道:“人家再和你说正事呢。这些我都是听你的老师我的义父讲的朝中事而领悟的。”
员半千说:“你说的深层原因,使我想起狄仁杰、徐有功去华原复核之前,刑部主事胡山、贾里二人,他们到华原与李林沆瀣一气,一同作假证,我至今还不明白其中猫腻。这恐怕就是你说的深层原因吧。”
柳柳蹙眉,徐徐说道:“不管怎样,还是先救人要紧。”
员半千玩笑道:“谨遵夫人之命!”
柳柳假装生气,两个小拳头雨点般的捶在员半千宽大的脊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