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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县衙后边有一块废弃的荒地,杂草丛生,蓬蒿过胸。
员半千带领徒儿们在这块荒地上铲除杂草蓬蒿,用铁镐翻出一大块地来,一个个挥汗如雨,衣衫湿的像水洗的一样。
员半千擦把汗,望着徒儿们笑道:“这才几天,我们就开出了五六亩地,真是自己动手,粮菜都有。今年种上谷子,圆圈种上南瓜,西头种上青菜,我们就不愁吃喝了。薪资寄回家可以养活孩子老婆了。”
张让道:“师父指的道没有错的,你比我们的亲爹还亲!”
衙役们齐声叫道:“师父就是我们的亲爹!”
员半千更高兴了,说:“回衙吧,吃饭。”
大家收拾家伙,兴高采烈的回去了。当走到自己的住房前,忽听柳柳在屋里轻轻地唱歌,赵元打个手势,大家贴着墙壁,默不作声,静听歌声。员半千正要进屋,被张让拉住了,也打个休止的动作。员半千会意的笑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好!好!好!”徒儿们齐声叫好,一拥进了屋里,看到柳柳坐在铺垫上,脚蹬纺车,正在纺花。
“柳姨再唱一个好不好?”张让起哄道。
“好,柳姨再唱一个。”众徒儿齐声欢呼。
“罢了!都累极了。”员半千问,“饭做好了吗,大伙儿饿透了。”
“早做好了,在西客厅放着呢。”柳柳嗔怪道,“你的徒儿们刚到,就让他们开荒种地,也不怕他们累着!”
张让笑道:“柳姨,我们乐意。”
徒儿们鹦鹉学舌:“柳姨,我们乐意!”
员半千笑道:“大家快去吃饭,吃完饭跟我下乡巡察。”
“好勒!”徒儿们快活的用餐去了。
这一切,张擅隔着透花墙都看在了眼里,不住地点头:“员半千文武全才,又有帅才。不简单啊!”
晚上,员半千下乡回来,柳柳拿着信迎上来,说:“晌午,信差送来一信。”
员半千接过,拆开一看,原来是骆宾王的《答员半千书》,遂在柳柳搬来的矮凳上坐下。员半千想起,在京都武成殿岳牧举过后,他亲自到长安官署找主薄骆宾王,遗憾的是,骆宾王不在,员半千只好写下心中的几点疑虑交给门卫,没想到骆宾王回信这么快,便赶忙去看:
张平事至,辱惠书及诗。把玩无厌,如有叙,上言离恨,
下勖交情,笃以猛风乾苏之谈,弥以骤雨湿薪之喻。虽闻义则徙,道存于起予,而似人失伦,事均乎玩物。借如诚说,盖足下之不知言;倘或剧谈,岂吾人之所仰望?
夫鲲之为鱼也。潜碧海,泳沧流,沈鳃於渤海之中,掉尾乎风涛之下,而濠鱼井鲋,自以为可得而齐焉。鹏之为鸟也,刷毛羽,恣饮啄,戢翼於天地之间,宛颈乎江海之畔,而双鳧乘雁,自以为可得而亵焉。及其化羽垂天,抟风九万,振鳞横海,击水三千,宁肯借翰於抢榆,假力於在藻,资江滨涓流之水,待堀果扬尘之风哉?故张子房之达人也,击水抟风之适焉?朱买臣之屈己也,戢翼沈鳃之致焉。足下雅得古人之致,不乏先贤之遇,自守庄筌,无婴魏网。亦宁不知在藻抢榆之力,非击水抟风之助哉?而词旨殷勤,深所未谕;盍訁而志,岂若是乎?
夫人生百年,物理千变,名利宠辱之形立矣,爱憎毁誉之迹生焉,其有道在则尊,德成而上。幽贞为虚白之室,静默为太元之门。知轩冕是傥来,悟荣华非力致,苟斯道之不坠,亦何患乎无成?而欲图侥幸於权重之交,养声誉於众多之口,所以杨朱徘徊於歧路,阮籍怵惕於穷途。嗟乎,霜往露来,岁寒不待;山高河广,离会无时。桂树寒花,公子去而忘返;松岩春草,王孙游以不归。去矣员生,远离隔矣;音尘不嗣,情其劳矣;畏途穷谷,静躁殊矣。惠而好我,无密尔音。
员半千看罢,掩信沉思:骆宾王大谈人生,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的大谈人生。骆宾王深信,人生的价值,不在于能得到什么,而在于能奉献什么。即人生的意义,在于付出而不是索取。夫人生百年,物理千变,名利宠辱之形立矣,爱憎毁誉之迹生焉,其有道在则尊,德成而上。
“吾兄骆宾王,唯一知音!”员半千长叹一声。
柳柳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厚摞诗稿,正在观看,忽听丈夫员半千叹息,忙跑到跟前,问:“怎么了?”
员半千说:“骆宾王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却怀才不遇,当了一名小小的八品主簿。但他在逆境中不气馁,反而奋发向上,可敬可佩!”
柳柳道:“你不也是一样!我看了看你的诗稿,有自信,有自强,有幽怨,有愤懑,更有正气!”
员半千诧异:“何以见得?”
柳柳微笑:“刚才,我略略翻了翻三首,就记住了。”
员半千笑着摇头:“不可能。难道你像建安七子之一王粲,有过目不忘之才?”
柳柳嫣然一笑:“你听。”
《陇头水》:
路出金河道,山连玉寨门。
旌旗云里度,杨柳曲中暄。
喋血多壮胆,裹革无怯魂。
严霜敛曙色,大明辞朝暾。
尘销营卒垒,沙静都尉垣。
雾卷白山出,风吹黄叶翻。
将军献凯入,万里绝河源。
员半千纳闷,柳柳竟背得一字不错。正想问话,柳柳又背《陇右途中遭非语》:
赵有两毛遂,鲁闻二曾参。
慈母忧且惑,况在行路心。
冠冕无丑士,贿赂成知己。
名利我所无,清浊谁见理。
敝服空逢春,绶带不著身。
出游非怀璧,何忧乎忌人。
正须自保爱,振衣出世尘。
员半千看柳柳还往下背,连忙止住,说:“柳柳,别往下背了,你说的话我信!这些诗都是我早年在陇右的一些地方谋生中写的,还很稚嫩。你就是有过目不忘之才!你是才女!我员半千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偏让我遇到你!”
柳柳自谦道:“夫君,我只是闲人长记性,哪有什么才?你这样夸我,实不敢当。”
正在二人说话的当儿,新都头张让,新班头赵元来报:“师父,张县令有请。”
员半千随着张让、赵元来到大堂,看到一班衙役站在两边,张擅坐在正堂,一个老人跪在堂前高喊冤枉。
张擅看见员半千到来,便说:“老人暂且下去。退堂。”
“一桩命案。”张擅离开案子,走进员半千低声说道。遂牵着员半千的手,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