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逐渐黑了下来,月亮出来了,今晚的天比昨晚要晴,天上一朵云彩也没有,月光照得山明晃晃的,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似的,少年看着仿佛一眼能看到底的山坡,想着这寂静之下潜伏的危险,心里越来越恐惧,现在已经入秋,晚上越来越凉,少年的牙齿禁不住开始打颤,月亮一点点的从山脚溜上了山腰,又从山腰溜到了山顶,然后又过了山顶,山的这边开始变暗,正在这时,山下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少年回头看去,发现远处十几个人骑着马奔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马蹄声不像白天听到得那样清脆,隐约看到马头似乎也蒙了起来,只留一双马眼露在外面,想来是为了防止马出动静。一行人来到山脚下了马,两个人把马牵走隐蔽,其余人则向山顶上爬去。
少年登时明白了,原来秦军在设伏,他们布了一个大口袋,就等敌人钻进去了。他看着山脚下正在爬山的几个人不由的苦笑,原来自己选的爬山路线是最隐蔽的,这点自己发现了,那几个人也发现了,秦军也意识到了,他们笃定的选了这条线路作为伏击圈的入口。
山上秦军的将领正得意洋洋,他明白军事侦查的重要性,秦赵两国的军事统帅都非常重视战前侦查,秦军在上党打败赵军后,双方的战场开始逐渐延伸到上党边界延绵上百里的区域,战线延长导致兵力相对分散,自己所属一部被派在这里从事一项重要任务,完成这项任务需要人手,于是秦军白天派人四处抓壮丁,在抓壮丁的过程中,一支小分队敏锐的发现了有支两三万人的赵国大军已经悄然在此地驻扎了,赵军应该是冲着自己来得,可是秦军此地只有几千人,根本不是赵军的对手,主将在派人求援的同时征求大家有没有破敌良策。这时他开口了,这名秦将叫魏升,他是秦国丞相魏冉的侄子,魏冉曾是秦国的一位风云人物,早年曾拥立当今秦王有功,又加上太后扶持,曾四度出任秦相,为秦国开疆拓土立下了赫赫武功,但是魏冉晚年卷入了与范雎的争斗,秦王为独揽大权,暗地支持范雎,魏冉因此败下阵来,几年前被罢官,后死于陶邑。魏升作为魏冉的侄子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秦王念在魏冉早年有大功的份上并没有过分为难他,不过现任丞相范雎却睚眦必报,一心想要致他于死地,便将他派往秦赵战场,又唆使秦军主帅王龁将其派到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魏升虽然不满,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不服从命令恐怕只会被依律处死,他跟随主将张和来到上党东部几十里的坦雍。魏冉向张和禀报:“两军交战情报侦查非常重要,我方历来重视战前侦查,想必赵军也是如此,现我军人少,不便于分兵御敌,但是可以派出多股小部队埋伏在一些要道上,如果能够借机抓住或者消灭赵军的探子,一来能够限制赵军的情报来源,使赵军变成瞎子聋子,二来也可以打击赵军士气,提升我军士气,为坚持到援军到来奠定基础。”张和非常赞同魏升的建议,派魏升承担此项任务。魏升在观察了四周地形之后,决定在双子山设伏,少年所处的这座山就是双子山中的拜庭山,相传姜子牙年轻时曾在这里祭拜过天地,故此命名,对面的山叫守庭山,意为守卫拜庭山的意思。魏升把伏击地点放在了拜庭山,他认为赵军如要侦查,除了四处探寻之外,应该会找制高点观察地形,拜庭山是山脉入口,又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居高临下非常便于侦查,很可能是赵军的必选之地,他决定天天晚上来拜庭山设伏,没想到第一天就等来了猎物。正当魏升暗自为自己的明智自喜的时候,赵军的探子还在不停的爬山,他们终于爬到了少年潜伏的大石头旁边,几人停在大石旁驻足,其中一人说:“李将军,这山又高又险,我们还是不要再去冒险了,万一真有秦军埋伏岂不危险?”
李将军说:“赵秦这场大战恐怕关系到赵国的命运,对于赵国只能胜利不许失败,据情报得知,驻扎在附近的秦军只是一支几千人的小部队,晚上应该不敢派人出来活动,我们的任务是全歼这伙秦军,不能让他们有一个逃回去报信,所以附近的地形不但要侦查清楚,而且我还要亲自看明白。”
那人又说:“既然有这样的大敌在侧,将军又身系赵国安危,岂能如此涉险?”
李将军笑着骂倒:“我这个小小的将领只带两三万人马,到不了身系赵国安危的地步,真是孩子话,大丈夫只盼能战死沙场,你若害怕就在此留下。”
那人说:“将军息怒,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将军有此勇气,末将也无退缩的道理。”
李将军说:“我并无怪罪于你的意思,你说得有些道理,你领两个人留在这块大石头后面观察,我带其他人上去看看,如有危险也好有个接应。”
那人说:“李将军,不如末将带人上去看看,将军在此接应。”李将军笑骂:“笑话,这地形你看我看能一样?谁是主将?”说着站起身来向山上走去。
那人说:“将军小心,邹水在此等候将军平安归来。”
李将军豪情万丈:“我李牧焉能被这小小的拜庭山困住?”说着便继续向山顶走去。其余随从有人跟上,邹水带两人留在原地。
少年听得云里雾里,秦赵不是在上党对峙吗?怎么在这里杠上了?不过这位李将军好生神气,听父亲说过,赵国确实有一位叫李牧的将领,可能还小着父亲几岁,早年父亲在赵国军中曾经与他有过结交,还拜读过他的破匈论,好生赞叹,他说如果由李牧将军率领赵军抗击匈奴肯定无往不利,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有些神往,脑海中浮现出这位将领的光辉形象:“李牧将军站在城头拈弓搭箭,对城下的匈奴军队大喊:‘看我李家神箭,当者必死’,然后一箭射出,一名匈奴将领应声落马,城门大开,赵军从中杀出,打得匈奴丢盔弃甲。”又想起父亲虽只年长几岁却已离世,再也不可能像这位李将军那样神采飞扬的挥斥方遒,不禁深感遗憾,以父亲的才能未必不能带领军队独当一面,保家卫国,只是父亲好端端的赵国人,为什么跑到齐国去了?赵国还有一个大伯从军,父亲临终前居然让我去投奔他,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正想着,突然一人说:“李将军这也太小心了,一点儿不像在雁门郡的样子,难道秦军比匈奴人还厉害?”
邹水怒斥:“不许如此议论将军,他胸怀韬略,岂是咱们这些庸俗之辈所能议论的!再这样说话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连忙说:“小人不敢了。”
少年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胸口像被重击一样,雁门郡,那不就是父亲时常念叨的地方?他临死前还说过这个地名,想到李牧就是父亲经常所说的雁门郡的守护人,心里对李牧仿佛生出了一股依赖之情,感到一阵温暖,现在他遇到危险了,眼看着李牧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去,少年仿佛看到了秦军战刀映出的寒光,怎么办?如果现在跳出来制止,自己也会暴露很可能要死于乱军之中,李牧也不一定救得下来;算了还是不露面了,他们擒了李牧,自然会离去,那时候自己就安全了,再说是李牧自己不小心,明明有危险还以身犯险,自己犯得着陪着他一起送命?他看着李牧离着秦军的埋伏圈越来越近,不到二十丈了,他想起父亲给他讲过:“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要成仁,死应取义,不仁而生,虽生尤死,为义赴死,虽死尤生。”他想到无比神往的赵匈战场,想起从小对杀敌建功的渴望,想起幼时央求父亲教自己学武时发下的誓言:“我辈武学之士,当锄强扶弱,维护正义,上报国家,下护黎民,不惧艰险,舍生取义,维持武学,光大武道!”他的勇气一下子倍增,李牧离包围圈不到十五丈了,他又突然想到:“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还要去救我的朋友郝三”,转念又想起郝三在老虎面前为了朋友决不退缩,渡口边虽身处险境仍不忘自己这个只相处一晚上的朋友的安危,他虽然本领低微,但总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自己呢?他不由的自惭形秽起来,救还是不救李牧,这两个念头不停的在脑中撞击,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李牧离着包围圈不到十丈了,再不出手就真的来不及了,这一刻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控制了他,少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拿出一支响箭,站起身来拉开弓大喊一声:“别再走了,前方十丈有埋伏!”说着一箭射出,这支箭呼啸着向秦军前沿阵地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