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冲到岸边时,少年已经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在波涛汹涌的河流里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他们都是北方人,不通水性,刚才冲锋时勇往直前,但是面对河水也没有办法,商量了一下,将中箭的战友一一抱上战马,带着队长的尸体和郝三离开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世界又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河水流动和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它们仿佛在诉说着秦军的残暴,短短一小会儿,他们就抓走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还将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逼入了河中,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划算吗?他们失去了一名军官,另外几名身负箭伤的战友也生死未卜,这笔账实在难以算得清楚,郝三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落入河中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想大声呼喊,可是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他想起家中的老娘,自己一去无人赡养岂不是要饿死?于是几次三番挣扎着从马上摔下来,秦军恼怒异常,一名士兵甚至举起了屠刀准备杀掉他,但是被制止住了,他们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不由分说的塞到了郝三的嘴里,把郝三扔到马上,其中一人挥起刀柄敲晕了他,继续向军营奔去。
郝三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随着战马起起伏伏,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听到人声鼎沸,仿佛有很多人围了过来,马停了下来,郝三被拉下马,还没等他站起来,有凉水浇在脸上,他猛的睁开眼睛,原来自己被带到了秦军的军营,四周站满了秦军,他们抽掉了郝三的柴刀,把他带到了牢房,割断捆缚的绳索,一把推了进去。
牢里已经有了七八十人,都是与郝三年纪相仿的男劳力,郝三打量四周,发现这牢房其实只是一片用木头扎起来的围栏,里面的人甚至可以从木桩之间钻出来,但是围栏处于军营之中,四周又有秦军巡视,谁敢冒头逃跑?郝三心想:“这伙儿秦军应该不是为了要自己的命,要杀刚才就杀了,还能留到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放宽了心,折腾了一夜又一上午,自己又累又饿,正想着,就见有秦军抬着一个筐走了过来,还没等郝三反应过来,其他人都一窝蜂的冲了上去,他们一边从栅栏缝中拼命伸出手去,一边嘴里喊着:“给我,给我!”原来是秦军送饭来了,秦军可没有那么好脾气,几个手持兵戈的士兵倒转武器,将戈柄伸进了围栏乱捅,众人只能后退,刚露出巴掌大块儿的地方,就见抬筐的秦军把筐一掀,干粮被扬了进来,众人一拥而上,食物一扫而光,等郝三凑过去的时候,地上已经空空如也,就连围栏外也被添得干干净净。郝三的肚子咕咕直叫,可是这时四周响起了狱友们狼吞虎咽般的吧唧嘴声,他更饿了,突然他发现围栏外面还有一个馒头,因为紧贴在木桩边上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他赶紧扑过去捡了起来,放进嘴里啃起来。咦?怎么还是白面馒头?奇怪,秦军这是大发慈悲了?居然招待俘虏白面馒头,不会是断头饭吧?管他呢,先吃饱再说,要投胎也不能做个饿死鬼。郝三吃完了馒头,不满足的拍了拍肚皮,一个馒头还是太少啊,犯人都吃这个,也不知道秦军吃什么,他想起昨晚对老四说想当秦军,没想到今天就真的进了秦营,虽然是被抓进来的,可总算是吃到了好久没吃过的白面馒头,值了,可惜老四那兄弟了,要是能一块儿进来吃白面馒头该有多好。他想起老娘不由得发起愁来,可是看看四周,苦笑自己都已自顾不暇,想尽孝恐怕只能是白日做梦了,一想到梦,一股困意油然而生,他找了块儿平整的地儿躺下闭上了眼睛,蓦地想起那少年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现在漂到了哪里?
少年现在正在河边烤火呢,秦军抓走郝三不久,他便从河里爬了上来,原来少年走投无路跳河后刚一入水突然发现岸边的渡口是一根根不到半尺宽的木桩排起来的,他灵机一动伸手取出一支箭拼命向木桩刺去,木桩因为长年被河水浸泡,再加上来往的舟船频繁撞击已经变得有些松软,这一下居然扎进去半寸,靠着这支箭,少年不再向下游飘动,他轻轻用力一拉,身体靠近了渡口,左手向渡口下一伸,抓住其中一根木桩,用手一拉身子漂入了渡口下方。现在是旱季,水位较低没能没到渡口,在渡口和河水之间有尺许空间,少年的头不至于淹在水下,他两只手各捏住一根木桩,身体既没有下沉也没有被河水向下游卷去。就听亲兵到了渡口,他们在少年头顶上走来走去,一人说:“怎么办?人已经没影了。”
又听另一人说:“我看这小子活不了了,我就不信他是属鱼的,能抗住这么急的河水。”
一人又说:“要不要下去找找?屯长死了,咱们都难逃干系,怎么也要活见人死见尸啊。”
又有人说:“谁会水?”
没人搭腔,那人又说:“虽然没亲手抓住他或杀掉他,但好歹是把他逼入了河里,也算是给老纪报了仇,对上面也有交代了,走吧,这一带怎么说也是赵国,咱们呆久了怕另有危险。”说完下了渡口,其余人见状也跟着离开了。
少年不敢立马上岸,他在水里等了半天,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狼狈的爬上了岸,趴在岸边后怕不已,幸亏自己是在渡口上游跳的河,如果是在下游,即使发现了木桩已烂也没有时间抽箭刺木,同时河边的水流不像中间那样湍急,河浪还一直向河边推动自己,自己虽然扎进木桩不深,但是靠着河浪的力量还是顺利的靠过去了,这帮秦兵都是粗人,没人想到往渡口下看一看,好多运气凑在一块儿才让自己顺利脱险,只是可惜了那支救命的箭,刚刚自己要用右手抓木桩,危急时刻没有把箭再插回壶中,而是顺手丢入了水里,他用手摸摸箭壶,里面的箭除了用掉的,大部分已经被水冲走了,只剩下三支,好在弓还别在身上,他想,现在要是再碰到老虎,就靠这三支箭恐怕难以抵挡了,还得再造一些箭才行。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要去找些木头,没走几步突然看到地上的血迹,这血是刚才射杀敌军时留下的,少年身体不由的颤抖起来,他虽从小跟随父亲学武,但从来没有杀过人,想到自己今天居然破了杀戒,突然开始反胃,蹲在地上呕吐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站起身来,又看了看那滩血迹,无奈的摇了摇头向树林走去,这就是残酷的乱世,人在其中活得可能还不如一头牛、一条狗,要生存就要自身强大,刚才如果是自己学艺不精或者处变不明,那摊血就是自己的了,情况再好也只是像郝三那样被秦兵抓走。他想起了郝三,想起了他做的烤蛙,心里又感到一丝温馨,这个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晚上的人就像一个大哥哥,给自己冰凉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他被朋友背叛了,可是就当老虎去追击朋友时,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企图救他,我在水里隐约听到郝三在呼唤自己,虽然喊的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喊的就是我,他深陷危机还不忘了救我,可见是一个侠肝义胆的人,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要把他救回来。”
少年来到树林边,爬上树折下了许多树枝,又捡了许多干树枝生了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挑选出直溜的树枝,用匕首一根根削得像箭一样长、一样细,做出了许多箭杆,然后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包袱,包袱里装了许多铁箭头和羽毛,他把羽毛放在火边,把箭头一一镶在箭杆上,这时羽毛也已基本烤干,他又把羽毛镶到箭尾,这一通忙活之后,他做出了二十多支箭,看着又装满的箭壶,少年的胆气又壮了起来,他一箭射中一只野兔,饱餐了一顿,把吃剩的两条兔腿装好后,站起了身来。
少年心想:刚才遇到的秦军人数不多,就凭这十几二十几号人就敢深入赵境?附近应该有大军驻扎作为后援,如果是一支大军,动静就不会小,好好找一找应该找得到,想到这里他沿着秦军刚才离开的方向寻去,秦军的踪迹很明显,大路上马蹄印非常清晰,但是他不敢在路上行走,看着野地里野草长得老高,便钻入了草丛中,辨明方向缓慢穿行。这样走虽然不快倒也安全,少年走了好半天,还真躲过了数队秦军,他们纵马疾驰而过,马上隐约绑缚着被抓的赵国百姓。少年虽不明白他们抓这么多人干什么,但是想到既然秦军只是意在抓人,那么郝三现在应该就是安全的。
时不时掠过的秦军变成了少年的指路牌,他越走越有信心,不禁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一座大山旁,他停下脚步观察面前的这座山,约莫有二百多丈高,山后延绵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山脉,山上长满了野草,山的对面还有一座稍矮一点的山,两座山中间有一条小路。“真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少年一边不自禁的想着,一边决定登高望远去山顶看看,他顺着草丛向着山顶爬去。
少年爬了三四十丈,看到一块两三丈宽、半丈高的大石头,他走过去坐在石头下休息了一会儿,刚要站起来,起身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好像看到山顶慌了一下人影,他赶忙蹲下,一点点的探出头来,只见山顶出现了一大队秦军,一个将军挥了一下手,这群人便四散开来躲了起来,一些人埋伏到山后,几十个秦军则向着少年这边走来,少年看到自己藏身的石头旁边有一大片草,便一翻身滚了进去,但是秦军并没有走远,他们下到半山腰,离着少年二十多丈便停下了,一群人各自隐蔽好。少年看到秦军已经消失,他明白既然自己看不到秦军,那么秦军也一定看不到他,心下略安,心里却纳闷起来:“秦军这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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