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冷世脸上的神情可是得意得不得了。
那种放声纵笑,是报复下强烈的快感。尤其是看着柳破烟,轰然倒在那个有颗大脑袋的柳破天木轮椅前,她几乎是笑得更加忘形。
「我早告诉过你……,」鼎冷世收起笑声,以一种冷讽的音调对着柳破天,好沉好沉道着:「得罪我鼎大姐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得意仰首大笑。
鼎大姐之所以如此得意,是因为这次的行动并没有用到鼎字本家的「鼎地三柱」。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鼎大先生手下有「一剑一棍双龙鞭」这三大高手,被誉之「拱鼎三柱」,或是「鼎地三柱」。
这三个人专门负责保护鼎大先生和鼎大姐,武林中对他们的武学造诣一直深讳莫测。
「鼎大先生这么多年来平安无事寒毛未少……。」老江湖总是会告诉晚辈:「这三根鼎柱子绝不好惹。」
鼎冷世当然知道那三根鼎柱子不是自己叫得动。不过,以她爹在江湖中的名望,欠鼎九然大先生人情的人可是不少。
这回为了复仇,她足足召集了各路好汉外带帮众,倒也聚集了九百八十六人齐攻破烟山庄的洛阳别馆。
她可不管这伙子人有大半是巨盗强寇。
因为,证明谁都不能惹她鼎大姐,比任何事都重要!
「男人为名誉而战――。」鼎冷世的理由是:「女人当然也可以!」
一切就如自己估计,破烟山庄挡不到半炷香,就毁在自己手上。她这么有信心,是因为在这伙子人中有两个让她特别放心的顶尖高手。
是一匹狼和一只蝉!
「笑世独狼」盛击,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如果说出近几年来天下十大奇案,有一半就是他下手完成。
另外一个,「寒蝉」应秋水,武林中就更没有人知道这号人物。在江湖中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三五年以来,每到九月秋深,总有那么一两件特别大案,动辄是百万两以上的银票、珍宝被夺。最著名的,就是两年前保天镖局二十六条人命,以及价值四百八十八万两银子的保货大劫案。
所以,江湖上也就有了那一句:「富人过秋寒,平安到新春」的名言。
鼎冷世之所以能找出这两个人,就因为她腰带上那块夺目的翡翠玉鼎。
因为,它代表了鼎大先生的人情。
她当然不认识「寒蝉」是谁,不过这个阴沉沉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却找上了她,只说了一句:「我是寒蝉!」
「寒蝉」这个代号,是鼎大先生给的暗称。
普天之下知道的,除了鼎九然以外,就是他女儿鼎冷世以及应秋水本人。
「这个年轻人武功很诡异,和中原武学几乎毫无关联。」鼎九然曾经告诉他女儿:「不过这个叫应秋水的人很重然诺,爹曾救过他一命,必会报恩!」
鼎冷世惊喜的是,在进洛阳古城的官道上竟然会遇见这个隐晦神秘的「寒蝉」,而且答应以柳破天这个仇人的命来做为报恩。
眼下,柳破天看着胞兄倒在自己木轮椅前,惊怒交集下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放出了「五焰环日」信号烟火,估算片刻之内兵王离魂便可以赶至。
鼎冷世不减得意,冷冷嘲笑着:「怎么?想搬救兵?哈哈哈――,我看你们破烟山庄还可以死多少人?!」
她对左右的那匹狼和那只蝉实在是有信心。
就以半炷香之前来说,不过弹指间盛击快若闪电般的拳头就击碎了四十八名好手的骨头;而那个神秘的应秋水,不过只出一掌,便是硬生生将柳大庄主打得昏死在他胞弟的木椅前。
有这样的人力、有这样的高手,她实在没有担心的理由!
鼎冷世没有任何的担心,盛击和应秋水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因为,在他们背后来了一个人。
一个来得好快好快的――顶尖高手!
他们几乎同时回身,身后,兵王离魂好冷煞的眼光穿破虚空,直奔盯着!
§§§
邝山海实在是满意极了。
西方白虎杀气,硬生生被那个闯入的天权煞星坐命的女人给压了下来。
龙征!邝山海推算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心底头忍不住想笑:好个有霸气名字的女人!
再看看南北虹桥两处(注:因太阳为东西方位移动,故天下彩虹皆为南北向),兵王羽墨对付朱雀红煞似乎比北方庞动战对付玄武黑煞轻松得多。
他有些讶异这个蒙古鞑子功力如此深不可测,竟然让旺升大功的南方火煞柔和的彷如夕晖。
北方庞动战那个海贼则是以命搏御,观看气象是险着处处,不过倒是硬挺了下来。
邝山海肚里一阵冷笑:和该杀了你这个大盗,也算是尽了一份天理。
正转念间,蓦底东方生门大开。
瞬间,满林各色错杂的雾煞之气立散,没个呼吸便全不见踪迹,一泄阳光普洒,登时生机盎然。
「好!」
邝山海忍不住兴奋叫了一声,便想往东方奔去。
蓦底,身后传来一名女子冷冷的声音:「老头子你急什么?这个姓宗的差点被你害死!」
这女人怎么出阵如此迅速?
邝山海皱眉回头,只见龙征右手上握着象牙白剑,边喘气边以好冷的目光投向自己。旁侧,被龙征左手五指半拉半扶着的宗无畏,正以一脸不屑神情冷笑。
这话语间,南方林阵里,兵王羽墨也跨大步而出,朝向邝山海淡淡一笑,道:「邝前辈天机算尽,果然是一代奇人――。」
语调虽淡,讽刺意味倒是十分浓厚。
邝山海老脸不红,哼哼应回了一句:「好说!阁下不但平安完成任务,而且似乎功力更长一境?!」
他边说边观察,自己也有些纳闷不解。
怎么说,任何人被阵煞所困,绝无可能反倒受益成就。
除非,布阵之人另有独门秘法,这已是万中难一利用天地运气来增长自身功力。眼下羽墨必然不明此阵,怎么可能反倒更进成就?
莫非是颜龙月育鬼魂教授?这点,邝山海可是嗤之以鼻,无论如何是绝无可能。
东、北双方,藏大姐扶着龚天下和那一猿一犬;以及北方庞动战带着那头搏龙霸虎,摇摇晃晃咬着牙一步一步跨来。
庞动战的神情显然怒极,他可是恼恨自己一身内力尽耗,否则当下便杀了这贼老匹夫。
「奇人?」
庞动战勉强吐出一口话:「如果不是颜龙月育困你在此,这四十年恐怕天下给你这老头一手翻覆,永无宁日!」
邝山海冷冷一哼,满脸皱纹跳动了两下,啐道:「你这子的命都快没了,还敢口出狂言!」
「庞帮主现下无力杀你,老夫可有能力碎你全身骨头!」一旁,宗无畏忍不住怒气,喝道:「邝山海,你枉为我中原武林一代奇人,心虑行事却如此卑鄙!」
话才说完,他忽然一个立足不稳,晃了两下。
这可不是邝山海用了什么地理真气攻击,而是本来扶着自己的龙征倏然放开了左手,朝藏大姐一指,斥声道:「妳给我放开龚郎!」
藏雪儿双眸微动,柔声回道:「龚状元眼下内力大耗,雪儿不得不助臂搀扶……。」
咱们龙大捕帅神情可是急怒交集,便是一大跨步趋前,边冷喝道:「就算龚郎的命要没了,也不准妳救他!」
藏大姐神色依然坦然自若,柔声回道:「龙姑娘若不介意,眼下我们该是商讨如何出这绝谷方是要策。」
口气虽柔,但在隐约间也表达了不接受龙征自以为是的据有龚天下。
龙征当下双眉一挑,已是逼近到藏雪儿身前丈余,冷冷又一句:「妳当真不放手?」
「是我请藏姑娘相扶――。」
龚天下忽的出声,淡淡然便转向邝山海,简单接道:「请前辈带路!」
邝山海早已一番端详审视。他又皱起了双眉!
眼前那一犬一猿毫无内力受损情景,甚至连藏雪儿这女娃子似乎在武学心法悟证上也脱升了一层?!
以此看,莫非龚天下这个年轻人以一人之力供养苍龙青煞生生气机?!
他更是难以理解!
如果真是这般,龚天下早已没命。
因为,世间绝对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源源不绝的内力来供养生门所需如是大量消耗。绝无可能!
虽然眼前龚天下有些虚弱,但是绝对不会是致命伤。甚至由东方树林内步出至今片刻里,这个年轻人的内力已迅速恢复,这更是匪夷所思。
他是如何做到?
邝山海想问而不能问,倒是紧瞪着藏大姐的龙大捕帅冷啐道:「藏姑娘妳还扶什么?龚郎已恢复大半元气……。」
藏雪儿微楞中转侧首看了龚天下一眼。只见这名自己用手搀扶的男人,虽然脸色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神情,但是谁也看得出来,龚天下绝对气机盎然内力充沛。
她脸色一红,立即松开了手。不过心底头倒是有一抹难以言喻的异样:龚天下既已恢复了功力,为何没叫自己松手?
为了掩饰自己稍微失态,柔声脱口问道:「龚状元在方才阵中,果真以宇宙能吸收法自导自引自出入苍龙煞气,反倒通过气空境界,圆满成就?!」
邝山海心底头一震,迅速百般计算,约略有个模糊印象。
方才藏雪儿所言「宇宙能吸收法」乃是将外在天地气机吸纳入身,再以自身导引向外放射。
简单言之,自身就是能量导体罢了,一切过程正如心经所言:不增不减!
至于「气空」妙义,他一时间推算不出,不过眼前的龚天下似乎周身气海更形圆满?难怪当时自己分派东方苍龙生位给他,竟毫不犹豫应诺开步。
难不成这年轻人那位神秘的师父,早已算料这层玄机?
邝山海双眉一挑,冷嘿中暗自道着:「看来邝某一生足堪匹敌的,除了颜龙月育,还有此人……。」
§§§
庞动战摇摇晃晃的走到龚天下身前,颓然间便要倒下。下坠的身躯,忽然被一股坚定的力量扶持着。
龚天下,两臂既温暖又有力!
「哈哈哈――,本帮主活不了须臾……。」
庞动战放声笑了两回,不减他豪情,依旧霸气十足道:「一生能活至此,老天也算对得起我……。」
龚天下没有作声,只是将内力无声无息中源源不绝贯入庞动战体内。
「龚兄弟你不必勉强了……。」庞动战喘了两口气,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庞某今生能遇着你和这几位英雄,已经是死而无憾――。」
东海霸帝喘了一口大气,咬牙接道:「庞某……是想将……东海宝藏藏置位……以及和护宝护法联络指令……相告……。请你……仔细记住……。」
庞动战似乎要用尽生平最后力气,道出这武林中多少人觊觎的宝藏。蓦底,耳里传来龚天下平淡之极,却又像天经地义般必然的声音:「在我的手臂中,生命不会消逝!」
多少兄弟,为了东海藏宝不仁不义;又多少自命侠士人物,为了宝藏不惜用尽心机干尽卑鄙?
但是,这世间竟真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只想救自己活命,而视天下珍宝如蔽屣?!
庞动战,除了血,这生,第一次觉得还有泪。温热!
「普陀山东北……,」庞动战这次真是打从心底想要说出东海宝藏的秘密:「海岸九字连洞……藏在千、庄、严此三洞中……。」
龚天下却彷若未闻,只是挽臂抱着这位枭雄霸帝,淡淡有如自言自语:「众生有心改过,为诸佛菩萨庇佑;众生有心行德,更为诸佛菩萨赞叹。如今舍得,舍而后得;过往虽有种种过,来日仍可种种德;娑婆虽多误自性,净土却从娑婆生――。」
庞动战一听至此,心中恍然间有所大悟。
与其放心交予龚天下,不如由自身尽赎前罪更胜!
交给别人完成自己赎罪,其实还不够负责、不够面对。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是自己面对自己所犯的错,用一心一生,圆满弥补!
这一顿悟,斗然间他想放声大笑。
想笑,剎那便觉生机无限,登时和龚天下源源不绝输入的内力真气相融。
「若有众生,其心明了,则自性发显与法界一如。所谓先自明心,而后见性;其所见者,法界之体性也。倘是由自性中善根发相,便是自他不二,万相圆融!故万法无不通达,万德无不。」
庞动战这一番身历实证,发明心性,几乎难以置信的兴起脱尘出家之念。
剎那,那一头浓张飞发尽落,随这林间风袭,舞天恍如天女散花。甚至有那不可思议,佛门传说中的檀香味轻荡!
{}/ 只见,那横断裂处果真有一封信函藏置其中。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断口处亦被人以内力留下:「邝奇人山海兄,于永乐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午时,断碑见函!」
剎时,邝山海全身一阵颤抖,心中百感交陈。既是恼怒自身被颜龙月育算尽,暗底私心又有一丝佩服敬重。
颜龙月育啊颜龙月育,我邝山海一生当真彻底输在你的掌指捏算中?!
邝山海伸手探取那信函,掌中五指本想一发内力将它粉碎。却是,龚天下忽然开口淡淡道:「家师曾言,若是它日见得颜龙奇人留函,有一段经文转告邝奇人……。」
又是缘道大师卜知未来?
邝山海神情一肃,五指内力欲发未发,耳里听着龚天下缓缓道:「善男子,觉性遍满,清净不动、圆无际故,当知天根遍满法界;根遍满故,当知六尘遍满法界;尘遍满故,当知四大遍满法界;如是乃至陀罗尼门遍满法界。」
这段经文来自圆觉经,普眼菩萨问法品。
邝山海听闻之下为之一楞,皱眉冷哼:「子,你有没有记错经文?此段佛典和老夫何关?!」
藏大姐眼看邝山海要毁了颜龙月育遗函,情急之中仍能以「净心梵音」柔声道:「或许缘道大师所言,和颜龙奇人遗函有关?」
邝山海从鼻孔哼了哼两声,想想也不无道理。便是,将紧捏在手的信函给拆开,摊读里面内容。
§§§
「山海吾兄如晤:月育一生难得知己如兄,虽无缘可见,但能相左四十载,亦人生之难得也。想是,此际山海兄之太乙数统宗已大备圆满,足堪流转后世,与贵国前朝邵康节同誉,为万古所景仰。
月育私心以为,此术博大为前人所未有,当今世中唯兄台可以成之。无若兄台用心,为红尘滚转,则世人失此天机奥妙,千载以降再无人可堪可破!是以月育为人间着想,乃有请兄台闭关,其立盛名足历千年,远较数十载浮云功名,远甚!
邝兄学达古今,必知法界万相皆有因缘,一切我识根尘,若不为障,即可为用。所谓陀罗尼门遍满法界。贵国上古易经,阐尽天地变化奥妙,兄台已尽得精髓;若能加以参悟天竺佛典,则邝兄所著之太乙数统宗将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新象也。颜龙月育叩首」
§§§
邝山海这一展读完毕,剎时发明心性。
想到自古多少英雄功名,早已成为昨日黄花。而这四十载半囚半禁的岁月,自己在无可奈何中将那「太乙数统宗」完成大备;正是将千余年来一切数术总全,并且加以开立新象。
若以名观,颜龙月育让自己流芳百世,果真远胜今日弹指功名。
再以身观,免遭这数十年权势争斗杀身之祸。话说自己不自由,但是那片林里不愁食住,赡养身躯极好。
他一生重名,如今得偿;虽破天机,却可安老无灾。如此,急急惶惶想要出那片林,意义何在?!
邝山海忽的一念想起方才龚天下转达缘道大师所言:「觉性遍满,清净不动,圆无际故。」
哗然间,那「太乙数统宗」最后总筹奥妙处斗然贯达明白。瞬时,他仰首一声长笑。
声,直卷千飞雪,窜舞似杂乱,乱中清晰成千上百八卦变异圆转。
一卦衔一卦,卦中出六爻之变,变中回八卦本真。先天后天,千百变化,让人六根同历法界玄机。
这厢他邝山海心性明相,太乙数术随心所转自在任运,那满天飞雪即呈顿显。足足两个时辰!
「兄弟,你记得多少?」
邝山海蓦底喘出一口气,脸上神色一片安详,缓缓问了龚天下一句。
「无一识记,能用!」
龚天下淡淡回答。声落,那本来将坠的飞雪又舞,其间千变万化和邝山海所作殊无二致!
「好!」邝山海大笑,跌坐在颜龙月育坟前,呵呵道:「龚兄弟,此术由你传入世间吧||。莫道是邝某所作,只当是人间自得……。」
他一顿,望着颜龙月育坟地,半笑半叹着:「月育兄,有一事就是令你失算。邝某和你相伴一生,而非仅仅左右四十载!」
四十年来,多少怨恨。
怨恨之深,有时反而是相惜挂念。
有时候,值得自己怨恨的人,不正是最欣赏的人?!
兵王羽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念到一出这绝谷,如今的朋友便成了生死相残的敌人。
人生变化,言语难道。
他环顾了四下,龚天下、宗无畏、剃度了的庞动战、藏雪儿、龙征,都是至情至性的英雄儿女。
兵王羽墨一生识英雄、重英雄,心中总是有些惋惜。
「今日绝谷一别,来日江湖见面难免生死……。」
羽墨先生淡淡环顾众人,昂声道:「我们总算是生死与共过,若是他日相残,心情难免感伤……。」
龙征「嘿」的一声,道:「只要你不踏入中原,我们自然不会刀兵相见——。」
兵王羽墨淡淡一笑,回道:「那么对于宗教主和藏大姐妳又如何?」
龙征哼的一声,没有回答。
「羽墨先生可有提议?」藏雪儿柔声问道。
「我们在月育奇人坟前立誓,由邝奇人见证——。」兵王羽墨沉声道:「今日吾等有缘共生死,又何必来日刀兵见生死?且立誓,武林仇杀,不及彼此!」
武林仇杀,不及彼此!也就是说,日后江湖中见面,绝不相互动手。
「唯除救人!」龚天下淡淡补了一句。
因为,救护所有的生命,就是他生命的意义!
龙征看了宗无畏一眼,又看了藏雪儿一眼,终究没有出声。
如果要争取龚郎,她不需要杀了藏雪儿。
因为,她相信,当妳至深的去爱一个人,老天一定会给妳机会。而她更相信,藏雪儿就算对龚郎有意,也绝对没有像自己这般刻骨铭心!
阳光,洒落,空气清凉的令人想放怀大笑。
「唯除救人,武林仇杀,不及彼此。」
这十二个字,成了日后江湖中,敌人间彼此相知相惜的典范。
§§§
柳生天心冷冷的笑了。
「如果唐凝风是李墨凝,他和皇甫追日一战之后,再杀他!」这个扶桑第一名刀说得很简单:「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意思真明白,这些日子他之所以没有全力狙杀庞不忘,因为他认定这个「目标」到最后一定会跟「正主」求救。
「如果唐凝风出手救你,他就真的是李墨凝——。」
柳生天心意味深长的看了咱们唐大公子一眼:「当然,如果他没出手,那证明你诓骗本座!」
敢欺骗柳生天心的人,当然得赌一赌自己的命。
这下,庞胖子脸色可是他这生最「白皙」的一次。
柳生天心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不,是个要你命,就一定会拿的「死神」!
几天前在吞星山庄,一刀狂扫群雄,是人回想起来还会脚后跟发软。
眼前,却有不得不出手一搏的无奈。
第一个抽刀出来的是足利贝姬!刀,是不足九寸的短刃,晶莹映耀是极品千层迭浪法打造。
「本姑娘不能不动手。」足利大美人说得十分明白:「因为他杀了庞不忘,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我。」
所以,她和庞不忘连手,最少多了点机会!
「松田大岳流?」柳生天心冷冷一笑:「在扶桑本国一直没机会会一会令师,现在倒是可以从他徒弟手上掂一掂斤两……。」
东瀛一地传言,剑术大家松田大岳震慑于柳生天心的绝杀刀法,早已自行遁世退隐,一直未敢与柳生交锋。
足利贝姬冷眉一挑,英气勃发的望着对方,直盯那张风霜满布杀气夺天的面庞,回道:「本公主今日就以叛国罪名处斩你!」
这话说死,已经没得回头。咱们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瞅了瞅俞欢少侠,嘿道:「朋友,你意欲如何?」
「能如何?」俞快刀将桌面上那把爷爷留传下来的名刀一握,耸了耸肩回道:「俞家历代传了刀法也传了侠义,这节骨眼不出手都不行。」
「既然俞哥哥都这么有豪气……,」藏二姐咭的脆悦笑了,像银铃般道:「那么藏门武学也只好同来尽兴一番。」
眼看这厢一桌子人全摃上了,那头老四掌柜一行可陷入了好一番计量。
§§§
「他们两方交战,看起来咱们是渔翁得利——。」
老实分析直接破题而入:「不过万一柳生天心真是赢了,那么扶桑大日圣教的势力便会长趋直入!」
这点,会大大损及老字世家的利益。
老字家原本处居苗疆,直到三十年前才大举迁居于古域蜀地,近二十年孜孜经营算大有起色。
他们放弃苗疆直入中原,当然是为了扩展生意以收地利之便。特别是西域诸国的来往,影响更是重大。
不过苗疆终究是老家所在,生意根基仍有不少。当时老奶奶就说得明白:「本家迁基是旧地扩展,而不是放弃。」
大日圣教近年来在东南沿海的活动,老字世家也受到不少压力。
二掌柜老定,在苗疆老家就经营得十分辛苦。
「如果现在助足利家族一臂之力……,」老实淡淡的望向对方,将心中计量说出了口:「令兄是不是可以开放两个港口和老字家行商贸易?」
足利贝姬立刻答应:「大阪、长崎、京都至白鸟城一带,本公主稍可作主,这点四掌柜可以放心。」
这位足利公主以四年间在大阪府一域拯民惩贪无数,被民间尊称为「保护女神」,甚至自发性的立了神社供上长生牌位。
足利义满在世时,就曾颁令将大阪至白鸟城一域「视同藩地」,赐给这个女儿。
老实这厢下定了主意,不过倒要看看欧阳家如何?!
§§§
欧阳梦香浅浅笑着,迎向老四掌柜的目光,微微颔首。似乎,她也赞成老实眼下的决定?!
欧阳世家和老字世家绝对是竞争的对手。
眼下情况,老字家有了不错的交易;换句话说,对欧阳世家而言,这绝不会是件好事。
难不成欧阳梦香要背叛本家的利益?
「本家虽然和塞外大漠地王、苗疆九星教主秦杀结盟,但是梦香总觉并非上策——。」她意味深远的望着老实,继续道:「反之如果能与贵家结盟,东逐九星教与倭寇势力,西开塞外西域诸国通道,利益远胜于前。」
这番话也不是没道理。
虽然,这不一定是真正的理由,但是就眼前而言,欧阳家能站到同一阵线,只有好没有坏。
老四掌柜的回应一笑,转脸朝向柳生天心淡淡道:「柳生前辈,为了本家着想,在下只有试一试天心绝杀流的刀锋了——。」
§§§
「这几个年轻人挡得住柳生一刀吗?」
布惊皱眉问,问着身旁的宣任运和司马武圣。
茶馆对街,是间酒楼,就叫做「三元居」。
「三元居」在武林中有不少分店,人人都以为是名自搏奕麻雀的。可没人想过,真正幕后老板是名震武林「天下三人」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所合资开设。
「大侠可不是大财主,英雄也是要吃饭。」
当年他们三人就是基于这个理由,由朝廷在各大城邑拨了些地,暗中资助他们开设。
一则以安抚筹谢,再则可以做朝廷民间暗桩。
既然是天子赐封,当然是拿得心安理得兼俱光彩。
不过双方各有盘算。一方为了大侠名节不愿张扬,一方则是为了暗探民情不能声张,所以也就一直心照不宣。
白日光天之下,这档子事本来就多,多到正常!
「也该试试这些年轻人的造诣――。」
宣任运把玩掌中象牙筷子,似有意,若无意,指间灵活转动。在桌上半尺所划过处,硬是在那梨花桌面留下山水人物画像。
看这内力,惊人无比。
司马武圣哼哼一声,也接着布惊话语,道:「柳生天心那一刀下来,真是死神召唤。当天我试了试,看他如何断剑,内力似乎尚未全竟!」
吞星山庄柳生天心破司马武圣之剑,中原武林轰动哗然。
不过,司马武圣倒没那么担心。
因为,直到生死分明,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的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