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征方才纵身坠崖,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卷雪紫色的绳索。只见这绳索有拇指般宽圆,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不过看看掌握在龙大捕帅手中,似乎十分轻盈。
这雪紫色绳索前端,镶嵌了一颗张口龙头,看那材质金银交错,隐泛紫光;后端则是系了一圈鳄鱼皮套,圈套之前,似乎有七寸左右短棍捆置在绳索内,用来方便掌握。
只见,龙征边速将手腕套入鳄鱼圈环,五指一握短棍处,便往坠崖壁面挥索打出,口里吆喝:「阿紫,这回生死就看你了!」
这门兵器,正是龙征个人七年来独创独制的的兵法。
自从被永乐帝任命为天下第一捕帅以后,她便暗自研发武学兵法。七年以来,天下武林只知龙征有象牙剑、龙头刀,全然不知道有这一条绝手兵器――紫龙独尊!
七年之间,她不知研发出多少攻防杀技。这条「紫龙独尊」似鞭非鞭,用时可为暗器、棍法、缠套、打穴、化气、夺兵、飞翔七大项为主。
她自己估计过,如果以「紫龙独尊」和布惊的布棍对打,差不多七招可以取胜,十二招内可以夺命。
对于象牙白剑,她取了个「白儿」的昵称;扇形九刀,则取了个「九」的浑号;而这索「紫龙独尊」,她似乎以亲人般相看待,取名为「阿紫」。
龙征这回算是第一次让「阿紫」面世,便是用飞翔绝技中的「龙腾九转」!
只见她掌中雪紫绳索飞出,那龙头直奔崖壁便是穿插而入。剎时,只见整条「紫龙独尊」像是有弹力般,呈现一弧如同紫色彩虹弯曲,让龙征下坠速度顺畅而稳定。
弧度弯延至底,只见我们这位天下第一捕帅又是腕劲一振,收回绳索龙头,在下坠三四丈后,再度击发入壁。
如此反复,一切下坠速度力道便是由这手「龙腾九转」完全控制。
不过是盏茶功夫,竟然已是下达百二十丈,轻盈飘然着落在下方绝谷雪地。
龙征四下环顾,心中有些讶异于冰河两岸差距如此之大。一边是冰天雪地,另一端则是青葱翠绿。不过值得安慰的是,自己赌命坠崖似乎没来错地方。
便是,龙征几个箭步奔到冰河之前,她四下巡目一回,嘴角难得有一丝笑意泛起。
雪地中细目凝视,可以看见几根犬虎交落的毛发。
当下龙大捕帅心中更是肯定,便是弹身往冰河中巨岩窜去;再一个踏脚借力,已是到了对岸。她正想着要窜身入林,蓦地,眼前气机翻飞,白烟卷云如浪,四下冲杀极煞!
龙征双眉微皱,瞧瞧地理是位处西方,心中暗想:就算你是民间传说的白虎煞方,我龙征就是一条杀虎的龙!
一念既定,便是跨大步直冲撞入。
方才奔入林中,眼前,便和宗无畏面面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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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斯格里那双蓝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喷出火来。
眼前唐凝风这么「明白」的拒绝,对他近乎已是变成一种侮辱。他仰首狂笑两声,冷沉沉的声音恍如配合这片天寒地冻的气候,道:「嘿嘿,看来各位是想硬闯入城?」
他边说着,手中突然多了四颗「翻天龙珠雷」,黑溜溜的在掌中微微颤动,似乎像是会随时引爆。
「喂,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商量?」
唐大公子边叹着气边道:「人身难得,何必三不两下就搏命争杀,真是太浪费了点。」
这话,达斯格里很意外的好像听了进去,嘿哼两声,道:「方法不是没有――。不过,诸位进城以后,先不管目标是为对付兵王救出人质,但是遇着本帮众人中,对莫辛札和卫报人马能够虚应一番。」
话转了个弯,目的也是差不多。
最少,不是朋友,但也不会是敌人。
这点唐大公子倒是可以接受得多。因为,人间世只要能够少一些纷争烦恼,就绝对不会违反师训,更不会违反自己本性。
现在,咱们唐状元反而为对方着想起来:「你就这么放我们走,到时如何跟贺难交代?」
因为唐凝风他们大摇大摆的就这么进城,那岂不是摆明了达斯格里有亏职守?
换句话说,如果贺难那个神秘的老子已经察觉达斯格里的图谋,正好可以借机惩罪,拔除眼中钉的势力。
达斯格里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个唐凝风的言语带有那么点「关心」,还是心中早有笃定的另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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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凝风他们四个才走,后头老四掌柜一行就到。
达斯格里皱了皱眉头,心中盘算两圈。
大漠地王和欧阳世家结盟,如果当着老实面前提出结盟叛反贺难,岂不是让欧阳梦香可以通风报信?
不过话说回来,老字世家和欧阳世家可以说是世仇。如果老实愿意当面斩杀欧阳梦香做为结盟诚意,那倒是彼此双方大为提升互信的好法子。
所以,他决定对这个白胖胖的老字家四掌柜提出相同的要求。而且,他挺肯定对方会答应。
「如何?」
达斯格里好整以暇的在马背上看着对方,想从那张圆脸事先看出一点端倪。当然,他仍旧不忘补充一句:「为了避免事机泄漏坏事,对于那位欧阳姑娘,只好……。」
老实如果出手杀了欧阳梦香,在达斯格里的脑袋瓜子想法里,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很抱歉,本掌柜不能答应!」
老实在回答这句话以前,曾经静默了片刻。
这片刻时间,并不是在思考这个结盟提议的利害得失,而是暗中在感受身侧欧阳梦香的反应。
面对当下生死命运,欧阳梦香竟然安详的似乎事不干己。不,不是事不干己,而是可以说欧阳梦香竟然信任到自己一定会保护她!
这种如同夫妻般的信任,又令老四掌柜陷入剎那的迷惘。旋即,他冷静下来处理眼前事态。
他很简单的回绝对方!
达斯格里一天之内被人拒绝两次,简直是天大的侮辱,这回他可不客气指着老实的鼻子,冷之又冷的嘲笑:「死胖子,为了个女人连本家的利益都不顾啦?」
他对老实提出的结盟条件中,多了个可以将塞外通路开放给老字世家,绝对是老字家极大的诱惑。因为这么一来,老字家在中原四大世家中,绝对可以独占鳌头!
老实淡淡看着对方,反问一句:「黑金鹰王,你是不是也对唐凝风那子提出同样结盟要求?」
达斯格里一楞,哼道:「是又如何?」
「这种事你可以随便对别人一提再提……。」
老实的声调仍旧一贯冷静淡然,道:「似乎想搞得天下人尽皆知……。」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根本是昭告天下自己要谋反,只会置自身于险境。
换句话说,他老四掌柜看准对方绝不会成功。
去参加一个不会成功的叛变,岂不是会亏蚀大本?
东方流星听明白这里,忍不住想笑出声。他原先也认为对方的提议不错,最少老字家不会吃亏。但是,以四掌柜简明的判断,很可能最后逼得本家和大漠地王水火不容,西域一地的生意通路根本从此断绝!
达斯格里如果是个好脾气的善良人,听着老实的回答也会冒火;更何况,他绝对是个脾气很不好、很不好的强盗!
只听他大喝一声,身后那七十来名黑煞兵马杀立即抽刀奔至,剽悍杀风犹胜这厢天地寒冻。
老实在这搏命当前,竟然会做出一件自己压根儿没料想过的事。
想都没想过,而会去做,是不是自己内在潜伏的意识突然浮升,改变了自己所接受过一切训练的模式?
他做的是,竟然转头对着欧阳梦香轻轻一笑,微笑中声音十分温柔:「妳在这里稍歇等着,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这语气,简直像极了夫君对疼爱的妻子口吻。
老实自己说完,方自一楞要苦笑;耳里却听得那厢梦香姑娘柔声关切,回道:「请心――。」
§§§
唐凝风听得背后隐约随风传来的杀伐之声,可忍不住道啦:「看来那个达斯格里丢了大脸,和老实干了起来。」
足利贝姬浅浅一笑,回眸问道:「老实不会答应他,似乎在唐状元的预料中?」
「这可不是什么预知术――。」
咱们唐大公子立即摇头否认,接道着:「老字世家四掌柜是个厉害角色,想是判断出来那项阴谋必败――。」
「为什么?」
这回可换成藏二姐娇笑问着:「事情都还没做,怎么可以知成败?」
「因为达斯格里那老子到处嚷嚷……。」唐大少爷简单的回答:「不仅是弄得天下人尽皆知,而是自己实在没有信心――。」
一个有十足信心把握的人,要做什么早就下手去干。
「达斯格里却不断的到处找人助阵?」俞快刀对这个唐姓「朋友」有一点佩服了:「也就是说,他自己也很明白,以目前实力和贺难那边还有一段差距?!」
自己都没信心了,别人又不是生死之交,有谁会无聊到拿命帮你打天下?!
「唐哥哥是因为这样才不跟他们结盟?」藏雅儿滚动着一双慧黠的大眼睛,声音如同银铃般脆响,问着。
「这根本不是原因――。」
唐大公子可有那么一点状元的豪气,朗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坦荡荡,怎么可能和盗贼一伙――。」
话说的是老掉牙的道理。不过,真能做到时,那还真是难得的大道理!
足利贝姬心神中又荡过一丝涟漪。
真是个好汉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忍不住瞅向这个男人,双颊微微泛红。自己都难以形容,同样的人,为什么这些日子相处过来,越看越是不同的……感受?!
§§§
柳破天看着窗外落雪,好久好久,这才用右掌上唯一可以使用的两指,转动座下特制的木轮椅,面向他的胞兄。
「面对今日武林情势……。」
柳破天以嘶哑尖锐的声音,带着一点担忧道:「不知大哥有何看法?」
柳破烟双眉微掀,沉吟了片刻。眼下,这里是他们在洛阳古都的分庄所在;十数日前那场「夸父吞日」的大震,山庄受损不少。不过破烟山庄财力雄厚,倒能在不到五天的时间,已然修复大概。
面对胞弟破天这一问,柳大庄主终于回道:「吞星山庄一夕间由洛阳全数撤走,难以置信的是封吞星竟然也是兵王五子之一……。」
他顿了顿须臾,看了一眼胞弟那颗硕大的脑袋,接道着:「我们破烟山庄在江湖上虽然不被名门正派所推崇,但是自成格局,也有相当份量――。」
柳破天明白似的点了点头,那稀疏的头发随风飘荡了一下。只听他胞兄柳破烟继续道:「依大哥看法,我们顺势扩充在洛阳的势力,武林中也不至于有多大的阻力……。」
特别是数日前,破烟山庄为了报答天恩让柳破天可以多活十年生命,散发半数庄产以赈灾民。
这事,在乡野江湖中风评不错。再说此件义举,源起于新科状元龚天下以离地龟相救破烟山庄二庄主柳破天,似乎又多了点名门正派侠士的背书。
柳破天抬眼朝他家兄看了须臾,忽然道:「大哥――,今日武林情势诡谲,各路人马风起云涌汇集中原……。」
他这么不寻常开口,柳破烟微微一楞,接问道:「天弟是对我们山庄身处如是动荡武林情况有所担心?」
柳破天那颗硕大的脑袋点了点,又朝他胞兄注视须臾片刻,这才道:「破天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哥可否听我一言?」
说话之际,原本尖锐刺耳的音调也为之平柔许多。
「天弟但说无妨――。」柳破烟虽然有些讶异,却是回答得很干脆:「只要是为兄能力所及,必然行之。」
柳破天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胞兄有股雄心壮志,但是目前武林凶险已经不是表面上波涛汹涌而已!
更何况,自己也有不得不为之的一项神秘任务要执行,恐怕眼下无法对自身家兄多所照顾。
所以,他不得不提出来:「破天恳请大哥公昭天下,退出武林三年,可否?!」
自古以来,只有金盆洗手退出武林,或是人在江湖生死翻转;可从未听过有退出江湖只有几年这档事。
柳破烟楞了有好一阵,在不解中似乎有那么点无奈:「天弟认为如此对为兄、对山庄最好,就这么办吧!」
柳破天很感激的眼光看向他大哥,声音更有些沙哑,道:「谢谢你大哥。无论如何,请记住一定要这么做――。」
话中,似乎又别有另番深意隐藏?
柳破烟方自推敲间想开口询问,蓦底有个女人在山庄外高声叫骂:「柳破天――,你给我滚出来结一结账!」
是谁这么大胆?!鼎冷世!
§§§
「天剑」游闻松很难想象自己也会有恐惧的时候。
特别,对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这个身穿皮裘,有种王者贵气的年轻人,一开口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上吊死亡和被勒死,在伤痕有什么不同?你怎么做到勒死对方,看起来却像是自己上吊毙命?」
游闻松对这个问题觉得可笑,但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觉得可怕。
今年,自己的排名已经达到第六,而且是武林中看好未来状元的人选之一。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人为什么会让自己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寒颤。
自从五年前追剿长白三残一百零二部众后,这些年来再也没有恐惧过。
到底是因为这个人身上的王者之气,还是因为一股难言的邪气?
「为什么你们中原武林排名,在典诰上面的全是空有虚名的笨蛋?」那个年轻人狂笑数声,又有些喃喃自语:「也许杀了你们并没什么用,逼不出苏魂……。」
他一挑眉,朝游闻松冷笑一声:「你去告诉银步川,我兵王离魂在一个月内要到长安城取下他的首级――。」
兵王离魂?游闻松全身一颤,就是杀死安心大侠的兵王?!他暗自咬了咬牙,想着如果能够擒杀此人,明年在典诰上排名一定可以进入前三。
更河况灭杀兵王一脉,正是名门侠士该为!
心中一念决定,游闻松的剑立刻幻化为六道白光,分别探向上星、廉泉、璇玑、膻中、关元、梁邱六处大穴。
剑光所及,运用之精,已是笼罩对方全身无可闪避!
游闻松对这一剑很有自信,可攻可守。
纵使杀不了对方,也可探出敌人功力虚实!
{}/ 这话的意思,就算白痴也会明白得不得了。
咱们俞欢少爷瞧着唐大公子一脸苦相,倒挺能体会似的,嘿哈一笑:「自己的脑袋被天下两大杀手做赌注,真是前所未闻的荣耀――。」
咱们唐大公子的脸色当然是极度扭曲,倒是身侧那位藏二姐咭得笑着,像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我们藏门本家也有消息呢!听说六大赌坊以百万两银子竞逐唐哥哥首级之事,李墨凝并未答应是否接下?!」
啥?!连藏家也有这道消息?咱们唐凝风公子差点骂人了,这种大事怎么不早点通知哥哥!
对面,欧阳梦香柔柔一笑,朝藏雅儿反问道:「本家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家父亦有资注于六大赌场中的天元、京玉、双虎……。不知藏门是如何得知此大秘密?」
除非,藏别悟也有资金在其中。否则,以此等机密,外人是绝对无法得知。
藏雅儿清脆笑着,回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神秘呢!是那位庞不忘叔叔有一回私下聊天时暗中告诉我的……。」
这可是真正第一手消息。
无论庞不忘那个黑胖子是不是真的「李墨凝」,但是绝对可以肯定,他和李墨凝必然有绝对深刻的渊源。
否则,再笨的人也不会站出来,去试试柳生天心的刀!
欧阳梦香温柔一笑,像是明白似的点了点头,耳里则忽然听得足利贝姬反问:「不知欧阳姑娘为何将此等要事通知唐……状元?」
她原先想改口叫「唐哥哥」,但终究一时心跳无来由的加速,便又收口改了回来。
不过她这一问,倒是十分有理。
莫非欧阳梦香不赞成她爹的决定?
这回开口的可是老字家四掌柜。只听他隔着三张桌外,似乎为美人解围:「欧阳姑娘自从接手晓雾品菊宴以来,江湖上对她评价相当推崇。而且这些年欧阳世家不少赈灾济民之事,多由欧阳姑娘统筹执行……。」
言下之意,欧阳梦香仁心爱物,广结天下善缘,武林中大有公道好评。
如今以之相告唐凝风,可以说是行君子当为之事。
老实这么一开口称赞,只瞧那位梦香大美人双颊飞红,轻轻低下头去,嘴角一抹微笑似有若无。
咱们唐大公子看在眼里,心底直呼乖乖,如果老字家和欧阳世家姻亲结盟,也算武林好事一桩。
不过,天下事真是如此简单?
如果是真,那绝对是武林一段传奇佳话。最少,可以减少江湖中许多无谓的争战杀戮。
问题真正所在的是,老字家那位「奶奶踱脚,老子吓倒」的老奶奶,会答应这档子事?难!实在难!
§§§
「后人罗新格尔,勿需惊恐――。」
赤红烟雾中,浮现的「颜龙月育」突然开口。虽然声音有些怪异不真实,终究是可以听明白:「吾乃颜龙月育,于四十余年前布下此阵时,便计料今日你会至此……。」
兵王羽墨眼见耳闻,心中直是赞叹难言。想我蒙古有此能人,却无法长治天下疆图,不禁又是有些感叹。
「我乃利用天时地理气运,以烟雾凝形,以风声过林间为音;计算此际以你武功心法相量功用,便可显现。」
那「颜龙月育」真是巧夺天地造化,越隔四十载,尚可留言给后人;并且是利用烟雾凝结造出他的形象,以风过林间的嘶嘶波动,模拟传达话语。
放眼古今武林,未曾闻、未曾有!
「你在听吾言时,此地朱雀红煞之气已入百脉……。」颜龙月育继续道:「罗新格尔勿怖勿惊,只需放松全身骨骼,唯守前胸肋骨与后背脊椎,将百脉内煞气自后脊吸纳前推,左右肋骨缩夹于前胸藏置便可无妨。他日以此之毒煞红气,用以帕胜呼尔身上,便可以毒攻毒解其身上八十九种剧毒!」
随这段话语,在「颜龙月育」身侧尚且呈现一幕人体百脉及骨骼图形,迅速之间已教导兵王羽墨当下运功玄机及他日如何救治绝杀的功法。
这等奇闻奇感,羽墨先生不禁胸膛内一阵感动难言。
天可怜见,他罗新格尔一生为族人无私无我,今得颜龙仙人事隔四十载相授玄妙,终究是有天理可说。
更令他心安的是,终于可以对帕胜呼尔有所略为回报,令其恢复蒙古第一美男子之貌,而非今日受人异视的苍老毒身。
昔日,龚天下那句「孤独之人」虽是好意提醒旁人,但着实令绝杀愤怒,也令自己心中不安。
眼前,只见那「颜龙月育」续道着:「尚有半个时辰,你便依吾言禅坐纳气。至时,此阵自解无碍――。」
羽墨先生听闻眼见至此,看着那「颜龙月育」即将从烟雾中消失,便是双膝一跪,顶礼三拜。耳际,还听得恩人最后话语:「再见得邝山海,勿杀之,吾对不起他也!今日你若想报恩于我,谨记此事;另有因缘待了,静观之!」
§§§
藏雪儿的心情,着实难以言喻。
龚天下两臂高举朝天,将一身真气涵盖她藏雪儿及维摩大犬、万变神猿。简单说,他是要牺牲自己内力,以来保护他们。
只见四周惨苍绿气自地底下快速窜升至林梢。
每一股气奔窜之际,便像将人内部掏空。眼前,龚天下以自己一身内力大融大化于这天地气机所用。
藏大姐惊心中不忍,以这情势不需半个时辰,龚天下必然内力耗竭而亡。她担心,除了一名大侠义人之死,似乎还有一抹难明的挂心。
在龚天下的罡气笼罩内,她忍不住开口:「龚状元――,雪儿可否也分担部份?」
龚天下没有回答,恍如入深禅定般与这天地大气合一。此等神色,直令藏雪儿想起有「愿王」之称的佛教普贤菩萨。
「种种生类、种种色身、种种形状、种种相貌、种种寿量、种种族类……。乃至一切天龙八部人非人等……我皆于彼,随顺而转,种种承事,种种供养,如敬父母。」――普贤行愿品
藏大姐轻轻叹一口气,正待欲言,却听得龚天下忽道:「气空不空,空中妙有;有自德来,慈悲为本。无自执着,便无挂碍;无挂碍故,与佛同性。身空、心空、法空、事空、气空,便得无相解脱三昧。入于大定,出于自在;破即是练,练即是破。心法若有别悟,别悟还是一个!」
这段话当场令藏雪儿楞住震撼。
藏门得自异人大德的「别悟心法」,其中最玄妙处和此互通互达,几乎是一体两面相辅相成。她兀自有所体会,身侧那维摩大犬忽然引颈呼吼数声,似乎也听得明白。
藏雪儿当下感动异常。
以维摩大犬尚能有感极深佛法,今日自身如何能不堪参禅理?!
一念所及,便是双腿一盘落坐,自入寂空长定。
方欲入定前剎那,似乎,心中感受到龚天下的笑意!
§§§
庞动战在那片蒙蒙无止尽的极冻黑气中,心中是股无以复加的怒火。
这么多年来生死交战,他立刻能够明白完全中了邝山海的阴谋。
如果自己所处的北冥玄武是这般煞杀,想来另外三处也是大同异。换句话说,邝山海根本是拿自己这些人当牺牲,好让他踩着自己数人的命爬出绝谷。
他怒,如果大伙儿要死,当然不能让姓邝的老头一边得意嘲笑他们,一边逃出升天。
庞动战有好几回想要放弃,干脆引领这黑煞玄武极冻之气往冲龙五中地,将邝山海一并送命!
但是几番思量几经等待,终究忍住,也过了半个时辰。
因为,除了他这北域煞气外,并没有来自另外三处的煞气冲撞。换句话说,另外三方负责的人都尽责挺住。
庞动战恼怒不已的是,如果其他人都那么拚命,不论是否让邝山海阴谋得逞,但是他却不能害了伙伴。
他一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唯一不作的是,绝对不会背叛盟友!
所以在东海一地,官府中也有不少朋友。
在这极冻的黑气中,彷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北冥的遭遇。想到,数日内竟然经历两次,自己也觉得好笑。
也许,心中越是恐惧的事,就越是可能出现在眼前吧?!
§§§
兵王离魂!
一日之内,中原武林最令人惊悚恐惧的名字。
当这个人大剌剌站上了洛阳金科大衢,不知多少武林人物早已纷纷闪避。
因为,谁都怕这个带有诡异气氛,又带有王者贵气的年轻人,忽然会问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金科大衢底端,就是著名的典诰洛阳金榜殿。
兵王离魂到这里,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今年武林典诰上排名第三,阎灵探花和「步步川」华一道就在里面。
几乎没有人敢挡住这个年轻人的脚步,但是也有例外。
盲三剑侠就是不信邪!
盲三剑侠功盲三,天生眼盲,以他坚强不移的毅力,硬是由各家剑法中独创「暗夜七星斩」。
二十三年来行走大江南北,以剑直指人心直看人心,远较一般武林人物只见表面来得深刻太多。
今年典诰排名,已列第九之位。
他挡住兵王离魂去路,因为自己眼盲。
眼盲,所以传说中离魂的摄魂大法对他没用。他如此自信,冷冷以掌中竹剑,划过古道冷风,指向对方。
「我问你一个问题――。」
盲三剑侠的耳中,听得对方既冷酷又嘲笑似的声音:「一个人如果身上的血流失了一半,他还有多久可活?!」
功盲三双眉一挑,正待斥喝,已先听得对方淡淡嘲讽接道着:「换句话来问:一个人如果失血一半,多久之内不救治,就算神仙也无奈?」
「老夫不屑回答你这些狗屁问题!」
功盲三声音在冷风中有一丝自负,五十载的人生经历,二十几年的江湖过日,他对自己的剑十分有信心。
话出一句,剑出七斩!
兵王离魂如果不能用摄魂夺魄这种旁门左道,他还能如何?!
功盲三心中才自冷笑,左右两肋忽然觉得剧痛。
他痛,痛中更惊!
因为「暗夜七星斩」最强的部份,就是守护自己两侧。
现在,令他惊恐万分的是,对方故意挑这点攻杀。似乎敌人在告诉他、嘲笑他,「暗夜七星斩」简直不堪一击!
「你是那个盲三剑侠?在江湖上已经有二十三年?自创了暗夜七星斩剑法,今年典诰排第九……。」
兵王离魂在功盲三耳畔冷之又冷,低声嘲笑着:「你不会笨得以为本王只会摄魂大法吧?」
功盲三全身发颤中,神志逐渐丧失。
耳里,最后听到的是,兵王离魂的一句:「本王真正的武学,叫做……。」
盲三剑侠再也听不到下面的话语。
因为,死人什么都听不到。
华一道的眼眶有些湿了。在金榜殿外石阶,盲三剑侠的尸体就放在冰雪上头,冷冷僵僵。
他抬头,看着石阶下那位神秘的年轻人,打从心底有一丝寒颤。身旁,阎灵探花踱前一步,娇俏俊美英气勃发的面庞,闪着一股豪情,道:「离魂,你如果要找的是本姑娘,又何必滥杀无辜?」
兵王离魂冷冷一笑,盯着对方那张英气和美艳揉和的面庞,冷冷回道:「他根本不值得我出手。不过,想做挡路狗,只好送他一程――。」
的确,是盲三剑侠自己找上人家,怪不得别人。
这话一停,兵王离魂眼中又闪过一丝嘲讽,冷冷道:「我问妳一个问题……。」
阎灵双眼一凝,心中冷笑中带有怒意:这就是一日之内轰传中原武林,人人恐惧的「索命离魂问」?!
「为什么上吊的人眼睛不会变红?」
兵王离魂冷冷笑了:「但是被掐死的人,却会两眼暴血通红?!」
阎灵微微挑眉,本想回口骂人,但是终究冷静下来,让自己入于安定潜沉。
当年,钟玉双女侠就曾告诉她:「兵法之妙,不只武学造诣。攻心为上,先挫敌之锐气。需知心神为兵之主,若散不聚,则必败。」
她当下忽然明白了些许,兵王离魂从问问题开始,已经是运用了摄魂大法中夺神魔音!
再加上他的问题奇特,很容易令人一时失神。
所以,纵使盲三剑侠双目不视,心神仍旧被其引动。
眼前阶下,兵王离魂似乎对这个「目标」提高了不少兴致。剎那,只见他窜身弹起,在半空中直迫阎灵而至!
窜身、攻杀,看起来几乎是基本功法那么简单的动作。在阎灵的眼中,却大大的不同。
因为,对方几乎是将十七八种动作,融合大化合而为一。
太直接、太简单,但却来不及转念如何闪避。
几乎,只能下意识随手乱舞乱招,以求万幸!
她终于明白,兵王离魂的摄魂大法只是一种障眼法。或者说,只是面对不足为敌手的一种嘲弄。
这个人,内在武学造诣之深,极邈极幽,难以看破。
阎灵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自己倒在雪地中死亡的态相。她只能随意乱舞出剑,自知是无奈的挣扎罢了。
蓦底,在这同时城东上空有烟花四散。
她的眼角瞥见,爆开的烟花,是由五点透亮红星如焰,围绕中间一团白光如日轮。
剎时,已然放置在自己颈前不及一寸的兵王离魂夺命双掌,倏忽收回。
一个倒窜,便不见踪影。
发生了什么事?是多重大、多重要的人,让兵王离魂可以放下一切离去?!
这件事,也许只有兵王离魂知道?或者是兵王一脉共同的义无反顾之事?!
§§§
「这个人,只要有任何的危险……,」当年,羽墨先生带着兵王一脉指天发誓:「赴汤蹈火,刀山油锅,纵使牺牲我们五人的性命,也要保护他的安全!」
纵使羽墨先生没有要他们发誓,他们五个人也绝对会用生命保护这个人。
因为,他们的武学就是透过这位奇材得以无止尽的提升。而在任何重创破功之时,也只有这个人可以救回他们,并且更精进境!
黑色火焰组织,没有人不受其、不受其恩泽。
虽然,他是个汉人,却得到蒙古我族最高的尊荣!
虽然,他身躯残缺,却拥有天下独一无二的智慧。
柳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