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试过后, 谢桁和秋逸竹去书院里跟自己的师父交待了两人以后的打算,王院长也明白自己这两个弟子生性疲懒不是走仕途的料,所以除了每月的例行考校之外其余的便随他们去了。
谢桁和秋逸竹乐的自在,每日除了修炼打坐便是吃喝玩乐, 时不时去参阁转悠一圈开几天店赚百十两银子,日子过的潇洒的很。
酒坊里动作很快,天蒙蒙亮的时候第一批白酒就送到了落凤村村口,两头犟骡子各拉着两百多斤的酒踢踢哒哒跑的欢快。
半边院子里搭着篷布遮挡着春日的太阳和沙尘, 篷布底下整整齐齐的晾着洗刷干净的大缸,晾过两天的大缸用细棉布细细擦去灰土水分, 干干净净亮的能反照出光线。
谢桁吩咐人把酒先搁在院子里,其他人在碧芸的带领下把刚摘的新鲜的桃花洗了晾晒去掉生水。
嫣红的桃花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皱, 碧芸和碧芸碧翡碧琴四人穿着紧窄袖口裤口的特制衣裳, 如墨的长发扎起来挽成一个紧实的发簪, 周围的碎发用轻薄的布巾包起来固定在发簪上。脚下踩着新做的包底布鞋, 将自己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所有人进入篷布之前都要用皂角净手。
酒水是入口的东西,讲究一个干净卫生, 万一不小心掉进一根头发或落进一片叶子, 影响的不但是这些酒还有谢家桃花酿的名声。
清洗干净晒的刚合适的桃花花瓣被碧芸洒在大缸里, 再加上些许冰糖,进行下一步的时候除了谢桁和秋逸竹其他人都在外面守着, 碧芸有自己独门的酿酒秘方, 这一步也是保证谢家桃花酿品质最关键的一步。
淡色的粉末从碧芸手里撒到花瓣中间, 秋逸竹认真看着碧芸动作。
谢桁见状轻声问道:“喜欢酿酒?还是好奇碧芸的秘方?”
谢桁声音虽然轻可架不住棚子里的都不是普通人,碧芸也听见谢桁的话回过头带笑看着秋逸竹:“主子也喜欢酿酒么?”
秋逸竹摸着手边的酒缸略微不好意思的说道:“小时候经常看奶娘做果酒,看的多了自己也学着做了几次,我觉着还挺有意思的。”
碧芸笑着抓起一把粉末走到秋逸竹面前笑道:“奴婢倒不知主子对酿酒感兴趣,这是奴婢家里传下来专门做桃花酿的方子,主子不妨看看。”
秋逸竹顿了顿没有接过粉末问碧芸道:“这是你家传的方子,我看了不要紧的么?”
谢桁平静的看着碧芸,心里想的却是如何从碧芸手里得到这个秘方,用功法换呢还是用丹药换?
碧芸爽朗一笑道:“这粉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主子尽管看。等会儿出去后奴婢给主子抄一分完整的方子,反正以后奴婢也用不上了,交给主子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不叫它蒙了尘。”
秋逸竹有些意动却定不了主意,转过头求救般的看着谢桁。
谢桁揉了揉他的发笑道:“你喜欢那个便仔细看看罢,不妨事儿的。”又抬头对碧芸说道:“你有这个心意是好事,可我和阿佑不能白白占了你的便宜,你可有想要的丹药?”
碧芸笑道:“奴婢见识短,对丹药真是不知,爷捡合适的赏了奴婢便是。”碧芸想的很明白,她虽然不懂分辨丹药,可既然两个主人不愿意白占自己的方子,必定也不会用丹药哄骗自己,不如让主子自行奖赏的好。
谢桁点了点头,略微思忖一番便从空间里拿出两瓶丹药交给碧芸:“白玉瓶里的是上品补灵丹,青玉瓶里的是上品合阴丹,于你修炼有益。”
碧芸大喜,恭敬的接过丹药。这两瓶丹药加起来至少三十粒,不管平时修炼抑或是保命都有大用,若是省一省就足够她修炼到筑基,比一本方子值钱多了。
“奴婢谢主人赏赐。”碧芸喜道。
谢桁点了点头:“起来吧!”目光随即落在秋逸竹身上。
秋逸竹研究了一会儿粉末心里大概有了底,问碧芸道:“此物可是针对桃花而用?”
碧芸神色略带讶异回答道:“主子聪慧,桃花味涩微苦,就算加了冰糖也不能尽数去除桃花里的苦涩,奴婢先辈便针对桃花苦涩之味研究出了这秘方,尽可能在不影响酒液口感和颜色的基础上祛除桃花苦涩之味,让酒液更加清冽醇香。”
秋逸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竟然还有如此妙处。”
谢桁想了想又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玉瓶交给碧芸道:“这是极好的灵泉水,倒酒液的时候往里面放两滴,用处你知道。不够了再来问我要。以后酿酒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
碧芸收了泉水行礼道:“奴婢遵命。”
加了特殊秘方和灵泉的桃花静静窝在大缸底下,散发出微苦又淡雅的桃香味儿,等碧芸把这次所有的桃花都处理好,等候在外面的青山和青石便拉着酒液到篷布里。
拉酒液的工具是谢桁画的样式找人订做的,长宽各一百五十厘米的铁架子上钉着结实的木板,铁架前后各有一个可拆卸的把手,方便人们推拉。
铁架底下打磨的圆滑的铁轮子,轮子一头固定在铁架上,却能左右旋转,左右上下灵活的很。
几十斤的酒缸放在铁架子也就是拉车上,青山拉着把手往前面扯,青石便推着把手往前面顶,圆滑的轮子在平整光滑的院子里走的很快,青山和青石二人也省了不少力气。
篷布盖的挺大,十六个大缸分成两边排开,缸和缸之间距离很大,足能让拉车行走。
青山平时拉着酒液直接走到大缸边上,然后用打酒的大勺把酒液倒进大缸里,等酒液彻底斟满,然后把大缸密封完整,等待酒液发酵混合。
谢桁给篷布周围布置了一道结界确保篷布和里面的酒液不会出现意外。
秋逸竹看了半天碧芸酿酒的步骤,然后兴冲冲的抱起篮子就往晒花瓣的地方跑,抓了足够的桃花花瓣,又跑到屋里找了一个干净的空坛子按照碧芸说的步骤慢慢撒入桃花放入秘方冰糖,最后倒入清冽的酒液,白酒混合桃花的香气就被密封在酒坛里。
按着同样的方法,秋逸竹又炮制了黄酒和糯米酒两种不同酒液的桃花酿和之前的一起放在空间里,这是专属于谢桁和秋逸竹的桃花酿。
几场春雨过后,后山的林子里生机勃勃,多走几步就能发现很多小惊喜。
路边的树底下,枯叶覆盖着小小的美味,乳白色的小山菇顶着大脑袋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山坡上草木稀疏的地方布满了大片大片褐黑色的菌状物,行似泡开的木耳却比木耳更加鲜嫩,秋逸竹和谢桁上山找的就是这东西。
这东西落凤村管它的名字叫“地软”,谢桁那个世界的名字有很多,最常见的叫“地衣、地膜、地达菜、地软”等。大多生长在g省周边,那里盛产地达菜包子,软嫩的地达菜和香滑的豆腐粉条和在一起做馅儿,味道美的一口气能吃五六个。
地软要在雨过的时候才出现,而且只能在每年打雷之前吃,如果一年不打雷这一年都能吃,如果第一场春雨就是雷雨,那么这一年就都不能吃地软。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千百年来落凤村的村民一直遵守着生怕犯了忌讳。
谢桁提着篮子和秋逸竹一起,寻了一块平整不杂乱的地方,两人面前都是大朵干净而鲜亮的地软儿,大的和成年人巴掌一样大,小的也有半个手掌大小。
秋逸竹蹲下捡起一块地软给谢桁看:“大哥,你挑没沙土草叶的干净的捡,那些看起来密密麻麻挺大实则都是碎块的就不要捡了,捡起来麻烦还不好洗。”
谢桁以前只吃过地达菜包子却没见过真正的地达菜,如今是第一回看见野生的,自然不知道如何下手也不知道那种是好的,只能从自家媳妇跟前取经。
秋逸竹虽然是少爷,可自小生活在破落的别院里,春日粮食不足青黄不接,偶尔奶娘也会去山上捡地软回来加菜,有时候捡的多了就会拿去城里卖了换粮食,三大碗地软能换一斤精米。
秋逸竹懂事的时候下了学堂就会守在别院后门等着奶娘,后门正对着大山,提上篮子走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捡许多地软。由于别院四周闭塞无人,出去也没有人指指点点说闲话,所以有的时候奶娘也会带着他两人一起捡地软,这也是秋逸竹为数不多的有关山野的幼时记忆。
谢桁笨拙的捡起一块略小的地软,笑道“阿佑快……看”他刚要给秋逸竹展示可手都还没伸到秋逸竹面前地软就掉到地上,他手指里只捏着点点黑褐色的酱酱。
“……”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收拾怎么办?
自家媳妇会不会嫌我笨?
地软到底是什么生物,怎么这么难伺候?
以上都是谢桁的心里活动,他面上依然保持着沉稳淡然的模样看着自家媳妇,眼神黝黑无辜,仿佛在说:刚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秋逸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大哥莫动,我教你!”他抓过谢桁的手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然后五指呈爪样齐齐下去将地软抓在手里放进篮子里才又说道:“地软又嫩又软要满手抓而且不能用力,你用两个指头捡它容易掉下来,如果太用力就会把它捏烂,地软烂了容易沾在手上衣裳上,不好清洗。大哥你再试一下!”
谢桁按着秋逸竹说的满手去抓地软,果然很容易就捡了起来,也没有捏烂。
谢桁一时兴起,手上的动作快了很多。
秋逸竹手下不停,边捡边对谢桁说自己以前的事情。
“我那会儿还小,大概七八岁。三月初,秋家按理会给我和奶娘送来粮食,可那一年没有,到三月初三的时候都不见有人来,家里的粮食一冬已经吃完了,奶娘挖了野菜就着十文钱买的灰面又应付了几天,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奶娘只好去秋家讨粮食。秋夫人这才想起废弃的别院里还有我这么个庶子。”
“只是秋夫人想起我心里也是不痛快的,给粮食的时候也不乐意,推三阻四硬生生把送粮的日子往后挪了七天,奶娘怎么求都没有用。只好抹了抹眼泪硬撑着回到别院里。那时候我不懂事,肚子饿了就想吃肉,吃不到就抱着肚子不说话在地上蹲着,说实话没人管我能蹲半个时辰。”秋逸竹说着,笑的得意而狡黠。
“奶娘心疼的没办法,又变不出吃的,饿着肚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只扒拉了几棵野菜回来。黑灯瞎火煮了一锅没油没盐的清汤野菜娘两个就着几片菜叶子混了个水饱。连着两天,我和奶娘都是靠野菜活着,我想秋夫人那会儿是真想饿死我的。”
秋逸竹满脸都是怀念,他微微笑着继续说道:“可惜老天爷看我和奶娘实在可怜,忍不住帮了我们。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早上天还没亮,奶娘满脸喜色的提着篮子嘱咐我不要乱跑,她要去找好东西回来给我做好吃的,那是我第一次吃地软。后来才知道以前我太小身边离不开人,奶娘都没去过山里。”
“奶娘捡了半背篓地软回来煮了一锅地软汤,我吃的肚皮都发胀还不丢碗。奶娘好说歹说用肉和白米饭诱惑我才肯放下碗筷,那时候我估计心里想的都是肉和米饭的滋味。”
“再后来奶娘卖了剩下的地软得了二十几文钱,又用这些钱买了糙米称了盐,我和奶娘才坚持到粮食送来。”
秋逸竹的回忆基本完毕,谢桁将人搂在怀里满目都是心疼,只想用力亲一亲抱一抱他。
秋逸竹倒是不觉得有多难过,他还有心情继续调笑道:“对了,那天奶娘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一块卤肉,只有手指一样长薄薄的一片,可我满足的不得了,嘴里含着肉都不忍心咽下去,从那以后我就想:肉肯定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要把奶娘做饭的手艺全学下来,等我以后走出那个别院就自己做饭,想吃什么做什么,想吃多少做多少,再也没人能让我饿肚子。大哥,你看我多幸运,小时候许的愿这么快就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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