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的冬天分外好过,家家户户烧着暖炕火盆在屋里猫冬, 中午暖和的时候在大场里三三两两扯闲话, 日子混起来快的很。
十一月小雪飘飞的时候, 衙役带来了官府的命令,连续三年洪涝导致平江河床上涨,开春有溃堤的危险,为了防止明年平江发大水,官府决定平江沿岸的城镇每家每户出一个壮力, 由官府督察掏河沙筑堤坝, 所有人必须听从命令。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落在落凤村众人的头上, 挖河筑堤?三千里平江滚滚波涛,岂是那么好挖的?
二十年前平江修堤坝,落凤村去了三十八个年轻人, 只回来了十八个, 剩下的全都留在平江底下, 失了顶梁柱的人家至今都没缓过气来。
如今谁愿意去?
可不去,就得交三十两的白银抵过,农家种庄稼没其它出路,勤勤恳恳省吃俭用攒了大半辈子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的积蓄,抵了壮力, 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
而且已经一十月了, 征收秋税的官文已经贴在城门口, 不出半旬官府就要来收税, 到时候又得掏一大笔银子, 如此困境,农家的日子怎么过?
落凤村上下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青山把收税的消息告诉谢桁的时候谢桁还有些不适应,他生活的那个世界早就取消粮食地税十几年,土地和地里收的粮食都是自家的,不用上交给国家。
“阿佑,咱家要交多少的税?”谢桁腆着脸问自家媳妇儿。
秋逸竹拿出算盘算了算:“咱家山多地多,官文说了,山里的荒地三年内不征收税,但要征收林税,一亩二十文。”
吉国为了鼓励人们开荒,颁布了一系列保护条款,例如新恳荒地三年内不收税,一次恳五亩以上的良田两年内收半税等。谢家在山上的地刚入手,算是荒地。
“咱家林子大,一百亩林子收二两银子。二等田一亩收税五百文,咱家有二十亩,收十两银子,加起来十二两银子。”
“一亩地五百文税?”谢桁啧啧道:“普通农家每年花费支出才二三两银子,这税收的有点多。”
农家节俭,通常一身衣服缝缝补补穿两三年,吃食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平日里只有调料食盐才花银子买。所以只要不出意外,二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花一年了。
秋逸竹放下手里的算盘笑道:“如今这位当朝八年,税收已经算是少的了,我听奶娘说还有一亩三等田收一两银子税的,很多人家为了交税连粮食都卖了,入不敷出。”
“一两银子?”谢桁再一次感受到封建社会残酷的一面:“三等田一年才收多少粮食?能卖多少银钱?”
秋逸竹顿了顿道:“这个我还不大清楚,问问青山罢。”
一旁的青山伶俐的答道:“回主子,按稻米来说,三等田一亩地一季能收四十斗左右的干稻(500斤,一斗125斤),碾出精米能有二十六斗(320斤)左右。二等田比三等田多十至十五斗,一等田比二等田多十斗左右。”
秋逸竹大概算了算:“精米一斤十文钱,三等田一季稻米大概能得三两至多四两银子。”
谢桁皱了皱眉,稻米的产量比想象的更低:“一年种两季,刨去税收二两银子,一亩地就只能得三两银子。”税收分夏秋两季收,每次都在庄稼收完以后的一个月内收缴。
“不止这些,”秋逸竹计算道:“若遇到丰年自然能收这么多,万一涝了旱了一个不好庄稼就长不成,收的就更少了。”
“租地主的地,地主抽几成?”谢桁问道。
秋逸竹手指无意识的拨着算珠答道:“四到六成,地主脾~性~不一样抽成也不一样。”
“……”谢桁突然知道白毛女之类的底层人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推翻地主阶层的了。
许是刚才的话题太沉重了,秋逸竹扔掉手里的算盘坐到谢桁身边强行改变话题道:“大哥不说话难道是饿了?不对啊,我今天只抢了大哥一块肉,多了都没敢抢,怕大哥饿着了。”
秋逸竹爱吃肉,谢桁便规定家里每顿饭都要有肉,但秋逸竹有个小习惯,就是爱夹谢桁碗里的肉吃,全当两人之间的情~趣,谢桁也乐意宠着他。
自家媳妇笨拙的讨好谢桁自然清楚,伸手将人捞进怀里,秋逸竹不好意思的挣了挣。
青山悄声退了出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自家主人。
谢桁把人搂紧不让他挣开,屋里没人秋逸竹索~性~不挣了,低着头靠在谢桁的肩膀上,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谢桁揉了揉自家媳妇儿的发,觉得手感好极了,干脆三两下解了自家媳妇的发带,任那一头墨发长长的披泄下来垂在腰上。
秋逸竹抬起头看着谢桁疑惑道:“大哥?”
谢桁用手指一下一下耙着秋逸竹的头发说道:“阿佑,在家就不束发了好不好,这样很好看。”
少年目若星辰眉眼如画,唇色淡淡如同笔墨渲染,披散长发的模样像极了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温润如玉。
秋逸竹睫毛颤了颤,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道:“好,大哥若是喜欢,我便天天不束发,随大哥赏玩。”
“呵~”谢桁笑着,声音仿佛直直透过胸腔落在秋逸竹的心上,震的他微微迷眩而不自知:“大哥喜欢,很喜欢,我的阿佑怎么这么乖,大哥甚想……”
谢桁的吻落在秋逸竹微微张开的唇上,辗转缠绵:“把你吃到肚子里,再也不分开。”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谢桁既有心蛊惑,秋逸竹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只能随着谢桁的动作而动作,尽力接受他的施予,勉强让自己不落到因呼吸困难而昏倒的下场。
吻毕,秋逸竹浑身无力瘫倒在谢桁的肩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谢桁一手环着秋逸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一手摸着秋逸竹的发顶沿着乌黑的发落到发尾,再回到发顶重复刚才的动作。
过了半晌,秋逸竹呼吸平静下来,不好意思的蹭了蹭自家大哥的喉结,惹得人一阵发笑。
等他闹够了,谢桁才亲了亲他的额头笑道:“阿佑,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家长和我过去的事?”
秋逸竹闻言抬起头直视着谢桁的眼睛:“大哥想说吗?”
“嗯?”谢桁看着秋逸竹不说话。
“大哥若是想说,阿佑便要听。大哥若是不想说,那阿佑便不听。反正大哥说与不说我听或不听,都和现在没关系。”
秋逸竹说的干脆,眼神清亮而坚定:“我和大哥已经是夫妻,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定会跟随大哥,和大哥过一辈子。从前种种已经过去,我虽在意却也不强求知道,所以大哥没什么好顾及的。”
眼前少年的面容坚定而果决,似乎和初夏时分招亲大会上那个割肉断亲,发誓‘生死由天各不相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倔强的让人心惊,惹人心折。
这副面容当初吸引谢桁,如今又让他甘愿沉沦。
罢了,谢桁心里叹气:早就心甘情愿沉溺下去了,现在只是沉的更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桁清了清喉咙笑道:“阿佑,我让你看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故事好不好?”
“好啊!”秋逸竹从刚才小斗士模样立刻变成撒亲卖乖的小狼犬:“大哥快说。”
“等等,主人!”玉团不知怎的突然从空间里出来:“玉团不小心听到主人要给小仙女讲故事?玉团也要听。”
小仙女是玉团给秋逸竹起的爱称,早在寻到谢宾之前,玉团就被秋逸竹的兔腿给收买了,后来更是在秋逸竹各种鸡腿鸭腿烤羊腿涮鱼片红闷虾的攻势下沦为秋逸竹的头号忠心小弟。
谢桁心里一动:“玉团,有没有法宝能让人看到心里所思所想的?”
玉团挠了挠头:“有真言镜思存台测灵瓶等等,都是能通过搜魂知道自己想要的,主人要那个?”
“搜魂?”谢桁默默滴了三滴大汗,自家器灵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哎,他都习惯了。谢桁揉了揉额头:“我想给阿佑介绍前世的世界,只靠语言表达不清楚,所以想找个类似于镜子的东西,如果能把我脑海里想的浮现出来给阿佑看就更好了。”
“哦……”玉团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这个可以有哎,我给主人和小仙女教一个咒语,两个人念咒之后就能共情,主人脑海里想到的小仙女也能看到喔!”
“还有这样的咒语?”秋逸竹好奇的扯了扯谢桁的衣领:“玉团快教,我要看大哥的家乡,嗯,咒语很难吗?”
玉团挥了挥小手奶声奶气道:“不难哦,小仙女这么聪明,肯定一遍就能学会嗒。当然,如果能把桌上的糕点给我吃就好了。”
秋逸竹立刻伸手从桌上扒拉到糕点整盘递给玉团道:“都给你吃,快给我们教咒语。”
谢桁把不安分的秋逸竹抱在怀里问玉团道:“咒语在那里?”
玉团两手抱着比自己大的点心盘子挥挥翅膀打出两团光点分别落在谢桁秋逸竹的眉心:“这就是咒语啦,只要你们十指相握灵气共融,同时念出咒语就能共情啦!快试试吧!”
话音未落,玉团便带着糕点回到空间里,不见身影。
谢桁和秋逸竹十指紧扣额头相抵,亲密的拥在一起:“阿佑,准备好了吗”两个人同时念动咒语,纯白的光晕将他们包围。
空间里,贪吃的玉团终于吃完一大盘糕点,他揉了揉发胀的肚子,准备睡觉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没说这个咒语有一点点后遗症?
完了!玉团抱紧自己缩成一团,它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天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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