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走了两日,只见眼前尘土嚣天,呼喝声不断,常狄追上一看,却是一队官兵押着数百人徐徐东行。
常狄心中大奇,路上怎么会见着这么多犯人,忽然人群中有人轻声叫道:“常家兄弟,常家兄弟!”常狄一惊,回头望去,却是黑河寨的山贼吕宏,只是两旁都是士兵,常狄走不进去,只得向一名士兵问道:“兵大哥,这些人是要押送到哪里啊?”那士兵瞧了瞧他,喝道:“这是官家的事,你一个小孩有甚么好问的,快滚快滚!”便要拿鞭子赶他,常狄不敢再问,走在后头远远跟着。
路上那些士兵对一众山贼肆意打骂,众人哀嚎不绝,有人稍稍走得慢了几步,鞭子拳脚便招呼下来,众山贼双手都被绳子绑住了,一个一个连在一起,岂能走的快?不一会就有几人被打的倒在尘埃中,再难站起,吕宏哀求道:“监官老爷,我已经两日没喝到水了,求求你,赏口水喝吧!”
那监官骂道:“这许多人都要喝水,老爷都快没水喝了,哪里还有你的份?快走快走,你们这群该死的流民盗匪,不杀头已是官家开恩了,哪还有那么多要求。”
吕宏道:“监官老爷,这一去闽南不知道要走上多久,你们不给水喝,难不成要将大伙渴死饿死在路上么?”众山贼本来捱苦不堪,这时更是哗然起哄。
那监官大怒,喝道:“贱民,想造反么?”一脚踢翻吕宏,在他身上抽了十来下,将吕宏打得爬不起来。这一行人众虽然曾是为恶不仁的山贼,此刻被士兵如同猪羊一般打骂,常狄心中不忍,上前劝阻道:“兵大哥,这些人虽然犯了法,罪不至死,你还是让他们喝水吧!”
那监官见又是常狄,喝道:“小鬼,滚开些,在多说老爷将你也一块绑了,与这一众罪民押送到闽南去。”常狄见吕宏全身伤痕,口唇干裂爆开,怕是再无水喝就会死了,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将他扶起,从身上拿出水壶凑到他嘴边,吕宏渴得紧了,一把抢过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大口。
那监官见常狄如此大胆,喝道:“小鬼,你这是找死?”啪的一鞭将水壶打掉在地,一把捉住常狄。
常狄挣扎道:“你放开我,你凭甚么捉我!”
那监官狞笑道:“你不是心肠好么,既然你这么可怜这一伙人,大爷就让你与他们路上作个伴,一同发配到闽南去。”吕宏见常狄为自己出头而惹上祸事,急忙起身抱着那监官,叫道:“常兄弟,你快走!”
那监官一拳将他打翻,招呼手下前来将常狄捆了,与其它人用绳索连在一起,在他身上抽了两鞭子,笑道:“臭小贼,居然敢招惹官老爷,这下有苦头吃了。”
常狄对他怒目而视,那监官见他桀骜不驯,又要过来鞭打他,吕宏对常狄劝道:“常兄弟,莫要再顶撞他了,没得自讨苦吃。”
常狄道:“你们又不是死囚犯,犯不着受他们这般虐待。”
吕宏叹息道:“我们聚啸山林,劫人钱财,本来就是有罪之身,受些苦头也没什么,只是害得常兄弟与我们一般,我是万分过意不去,常兄弟,对不住了。”
常狄不善藏谎,对他说道:“吕大哥,其实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吃落到这般地步。”于是将自己为救章小穂,如何潜入山寨,为官兵打开寨门,以致大破黑河寨,种种缘由全与他说了。
常狄低声道:“吕大哥,你打我骂我吧,是我害了你们。”
吕宏小声道:“常兄弟说的哪里话,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侠义心肠,何错之有?再说我们只是被冯达年等人唆使煽动,才做了山贼。冯达年当初与我们说好,只劫那巨商奸贾,不犯平民,那曾想后来变本加厉,只要瞧见在道上走的,管你甚么贫民贱农,全都一股脑的抢了,再到后来杀人越货只是家常便饭,作恶太多,山寨中许多兄弟早就看不惯了,只是碍于冯达年三兄弟的淫威,不敢发声抵抗而已。常兄弟智取黑河寨,正是义举一件,实是大快人心。”
常狄自黑河寨告破后,见了吕宏等人受此磨难本来良心难安,此刻听吕宏一说,心下宽慰许多。吕宏低声道:“只是这事你对我说说就罢了,切不可再对其他人说,只怕有些人心胸狭隘,藉此迁怒于你。”
常狄点头称是,心下也坦然多了,自思:“我便陪着吕大哥他们走这一路,略表歉意,有何不可?”当下也不恼怒自己被绑起,与吕宏说说笑笑,随着众人缓缓东行。只是迁移途中甚是艰苦,烈日暴晒,寒雨淋身,众人三餐不济,病无药医。原来共有九百余人同行,此时只剩下四百人不到,有一大半人都死在了路上。随行的士兵也是不堪劳苦,脾气愈发暴躁,往往将气都撒在众人头上,稍有不如意便拳脚相加,鞭挞加身,除了百余人是病死的,倒有大半是被活活打死的。
一行人出四川,经湖广,走了三个月后,到了赣州地界,估计再往前走上一月,便可到达闽南。这一日众人正走着,一阵风身后吹来,常狄忽然闻到一阵腐臭之味,听见后头有人议论纷纷,向吕宏问道:“吕大哥,后面发生甚么事了?”
吕宏望了下四周,悄声道:“后边的孙老汉得罪了监官黄龙,黄龙对他又打又骂,孙老汉不堪侮辱,便往黄龙脸上吐唾沫,听说还还手打了黄龙,结果被黄龙活活打死,这便罢了,黄龙气忿不过,还说不让他安葬,要咱们就这样拖着孙老汉尸首在路上走着。这都死了好几日了,这路上温度湿热,尸体都发臭了。”
常狄闻言惊道:“这些官兵还是人么?吕大哥,咱们想个法子将孙大叔好生安葬了吧!”吕宏与孙老汉素来交好,也不忍心让他尸首遭人如此蹂躏,便与常狄商议计定。众人歇息时,常狄对着一名那士兵道:“高礼大哥,我要解手。”
那叫高礼的士兵嘴里骂道:“下贱流民,当真与牲口一般,一日没见吃喝什么,怎么屎尿这么多。”嘴上虽然不愿,还是将常狄手上绳索解开了。
吕宏也叫道:“我也要解手。”
高礼骂道:“给我忍着,一个一个来。”
吕宏哀求道:“大老爷,肚子疼得紧,实在忍不住啊!”高礼又嘟囔了几句,叫过另一名士兵,一人押着一个,往草丛中走去。常狄在长草间蹲下,趁高礼一个回头,急忙向后边跑去,高礼听到响动,回头一看不见了常狄,高声喊道:“来人啊,有人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