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你看……”芸儿抬了抬手中的篮子。
“怎么才这些？”
“就是啊！他们竟然说我们这个院里都是女眷，要从今天起缩减用度。我呸！分明就是克扣，王沐不是男人吗？什么收支紧张，根本就是借口！”
“他们……竟然这么说？”
“是啊，更可气的是，他们还说王沐不是真正的王家人。难道他们忘了，姑爷是入赘的吗？王沐还跟着姓王呢！再说了，姑爷当初可是拿出了万金彩礼的，难道还不够我们吃穿的吗？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你看，这菜叶都黄了，还能吃吗？”
娘亲叹息了一声，只说晚些去内务堂问问。
饭菜上桌了，娘亲将一块肉夹到王沐碗里，自己吃着白米饭。
王沐将肉夹回：“娘亲，我吃过了。你也吃一点吧！”又从小碟里夹起另一块，“芸姨，你也吃！”
娘亲将肉塞回王沐的碗里，正色道：“傻孩子，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再说，娘亲也不爱吃肉。”说罢，夹起一片有些发黄的菜叶含进了嘴里。
王沐的眼睛莫名的有些湿润。
只是，今天刚刚打过架，族里就缩减用度，这会是巧合吗？
他攥紧了拳头，把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王家庄有专门的学堂，族内不分男童女童都可上学，请的夫子也是远近闻名的秀才。只是这老秀才学问不错，脾气却不太好，尤其是手上那一支黄竹戒尺，让人闻之色变。
王沐一进学堂，立刻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只因他的妆容实在是太扎眼了点，头上有些青肿，手上也缠了绷带。
“哇！好大一个猪头，今晚加餐吗？”后桌的王贵儿故作吃惊状，大嗓门一喊，逗得全班哄堂大笑。大家一笑他就更来劲了，“哟！这不是王沐吗？听说你掉臭水沟里了，原来是真的啊！”
他这有模有样的一说，几个皮孩子也跟着起哄。
素云道：“王贵儿，你是故意的吗？”
王贵儿戏谑的笑了笑，“怎么，你来咬我？”
素云正要发作，却被王沐拉着坐了下来。
王贵儿倍觉无趣，转而和边上的于美珊说起了小话，谈论的都是王沐的一些糗事，什么不写作业被夫子体罚啦，不肯剃发扎小辫被族长用强啦……
于美珊是二长老的外孙女，长得妩媚好看，男生都喜欢围着她打转。
王贵儿说得眉飞色舞，于美珊则乐得咯咯直笑，直到夫子走进来，两人才立刻收敛。
夫子摇头晃脑讲了一会儿课，便让学生们各自温习，自己则往藤椅上一躺，端本书眯起了眼睛。
底下的学童们便开起了小差，王沐也不例外。这时候的他，一心只想着怎么从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代的翘楚。而王家乃武学世家，自然要以武为主。
“王贵儿！”夫子突然喊了一嗓子，吓了全班一跳。
王贵儿不情愿的站了起来。
“有这么多话说，不如你来把《儿训》背一遍！”
王贵儿一听就露出了苦瓜脸，左顾右盼了一圈，指着王沐道：“老师，我只是说了句话您就要罚我，那他刚才在睡觉，是不是更应该罚呢？”
王沐心说我去，不带这样的吧！
然而当夫子那严厉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他也不得不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沐身上，或同情或庆幸。
也难怪，几乎没有谁会认为他能背得上来，毕竟他从前的表现可并不怎么样。
夫子含着怒气道：“你们都背一遍，背不出就挨罚！王沐你先来！”说罢，还将戒尺拍得啪啪作响。
众小孩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一下，王沐也傻眼了。
开玩笑，自己压根没看，拿什么背？
于是张了张嘴，干脆的说了两个字：“不会！”
“既如此，就把手伸出来罢！”
王沐能感觉到，一边是素云担忧的眼神，一边是戏谑的目光，有些人已经准备看好戏了，王贵儿更是躲在背后窃笑。
于是，他将头一扬，道：“老师，我能背点别的么？”
“别的？你连最浅显的东西都背不了，还能背别的？”
全班又是一阵哄笑。
“不就是古体诗嘛！”
夫子胡子一颤：“什么？你竟敢小瞧它，它可是先贤的智慧结晶……”
王沐没有听他唠叨下去，而是张嘴就来：“关关雎(ju1)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夫子听着听着眼睛就瞪大了，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只因他搜肠刮肚也回忆不起这方面的内容来。
王沐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应付，顺口就将它们搬了出来，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把夫子给唬住了。
王沐都背完了，夫子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他发现一帮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夫子正色道：“你来说说，方才你背的是什么？”
王沐反问道：“老师，莫非您都不知道？”
“咳！”夫子老血上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顺了顺气道，“不可胡说！”
“那您给讲讲呗？”
夫子轻咳几声，心中暗骂：你个浑小子，从哪找来这么偏的书，成心拆我老头子的台是吧？
其实王沐也只记得“诗经”二字，其他的全然没有印象，所以他也想知道这首诗的来历。见到夫子这个样子，知道是指望不上了。
夫子嘴上嗫嚅了半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正在想办法糊弄一下的时候，忽听王沐道：“也难怪，《诗经》这种小儿科，老师您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夫子尤如提了半天的裤子找不到茅厕，正自难堪。一听这话乐了，假模假式的道：
“诗经嘛，对老师而言当然是浅显了点，对你们来说还是太深奥了。那谁，光会背这个还是行的。所谓学海无涯，先贤留给我们的财富浩如烟海，其中不乏精妙绝伦的著作……”
话刚说到这，一回头便发现王沐已经走到了窗前。但见他随兴吟道：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夫子听得一怔，细一品味，便几乎要拍案叫绝了。
妙啊！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却通过清新活泼的笔调，为人们描绘出了一个和谐、灵动又充满情趣的画面，尤其那一个“惜”字，简直是神来之笔！
夫子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的震撼，王沐的目光又移向了更远处。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夫子一边细细琢磨着诗词中的韵味，一边点头如啄米。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妙！妙哇！
如此的工整，如此的押韵，兼且隽秀柔美、清丽婉约，实在太难得了！更可贵的能够以景喻情，挥洒写意，简直是文采风流，妙不可言啊！
王沐都念完了，夫子还瞠目结舌的愣着。
他的表情很怪异，先是欣赏，像是在回味，复又有些狂热甚至迷醉，继而变得吃惊，隐有愧色，望向王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怪物。
素云怔怔的看着王沐，就好像刚刚才认识他一般。
王贵儿直接立地成桩，木头了。
于美珊更不用说了，满眼的小星星就可以装点一整片星空了。
一帮小孩子虽然不懂子午卯酉，但也能听出王沐念的东西朗朗上口。而且从夫子的反应来看，这位分明是给惊吓到了啊！所以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等着看夫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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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