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萋萋回到秦府,夜晚依旧辗转反侧,如此两难,为了爱情抛弃礼法抛弃家族,还是为了家族礼法抛弃爱情,抛弃那个愿意陪她同生共死的人。
第二天早上,明月到小姐闺房的时候,秦萋萋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明月准备一下,去护国寺。”
明月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说话,那晚护国寺大火明月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她自然是不希望再出事的。
秦萋萋看明月不说话,大致猜到明月心中所想,道,“这次我有所求,我们去是去参佛的。”
明月缓了缓神色便出门报备管家备车了。
佛前的三拜本应是为了静心戒妄,可世人多半是为了求佛而拜佛,此时的秦萋萋亦是如此。当年若没有父亲那时的一丝恻隐之心,莫说遇到薛祺,恐怕她早已不在了。秦萋萋既想要与意中人白头,也想要保住家族荣光,保住父亲的名声,可这世间安得两全法。
秦萋萋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护国寺住持慧心师傅是方丈的得意弟子,极具佛根,便让小沙弥通报拜访。
会客室布置极为简单,屋内就一个矮桌,几个蒲团,桌上一个诵经架上面放着本经书,一个茶壶,三两杯盏和一个装着水的水钵。
慧心双手合十,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副虔诚之相,看到秦萋萋来了,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蒲团道:“施主请坐。”
“施主是有所求?”慧心见秦萋萋未说话,便主动开了口。
秦萋萋深深地吸了一口伴着沉香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是,也不是,弟子日前有一事两难,无法抉择。”秦萋萋顿了顿,进而道,“我内心所求会让我负恩且陷入危局,知恩会让我因求而不得抱憾终身。走投无路,惶惶而不可终日只能向佛祖祈求。”
“那施主可愿放下所求?”
半晌秦萋萋没有说话,放下,如何放得下,若是放下,她那日早已葬身火海,就是这所求让她活至今日。
慧心见秦萋萋不说话,大概了然,道:“世人多爱求佛,施主可知佛在何处。”秦萋萋摇了摇头。
“施主请拿起桌上水钵,往那钵里看。”
秦萋萋双手小心翼翼抬起桌上的水钵,这个水钵比巴掌整整还要大上一圈,里面刚刚好可以映出自己的一张脸,钵内只有清水,清的不带一丝杂质,非要说有什么,大概就只有秦萋萋的倒影了。
看着秦萋萋一脸疑惑,慧心缓缓道:“典籍里有一个关于求佛的故事,曾经有一人去寺庙参拜菩萨,几叩首后,发现旁边有一个人也在参拜,模样于那莲台上的菩萨别无二般,此人疑惑便问道:‘你是菩萨么?’答曰‘是’此人又问‘您为什么还要参拜自己呢?’菩萨答道‘因为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这便是佛祖在渡人。”
慧心顿了顿继续道,“阿弥陀佛,铜钵里盛的不是清水而是能救施主的佛陀。这三千界里,有着亿万生灵,我佛纵有万只手,千只眼又如何能拯救众生。能救施主的只有施主自己。”
秦萋萋怔怔地看着钵里的自己,是啊,这么久以来她向神明祈求过,哭泣过,甚至想过寻死,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仔细考虑过怎么解决,对,能救她的只有自己,她要想办法,谁说世间没有两全法,她秦萋萋既然有幸活过来了,不到死亡那一刻,谁又知道她秦萋萋不能够逆天改命,得这两全之法。薛祺在秦萋萋的心房照入一道光,此时这道光点亮了秦萋萋的生命,十七年来,第一次秦萋萋决定反抗命运的不公,反抗自己的懦弱。
“多谢大师,改日再来拜访。”秦萋萋说完起身急匆匆离开了。
慧心看着秦萋萋匆匆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向自己的钵道,“阿弥陀佛,钵啊钵,渡了那么多人,你才是真正的佛陀吧。”
这一天下着倾盆大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接近傍晚的时候薛祺院子来了一个人,正是那个薛祺日思夜想却求而不得的人,秦萋萋没打伞,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描摹着她的轮廓,顺着脸颊流淌着,虽浑身湿透,她却毫不在意,眼睛里的眼神坚定且灼热。
薛祺看到秦萋萋的时候,呆住了,他以为昨日一别便再也见不到秦萋萋了,手中的书卷掉在了地上,秦萋萋走到屋内,她忍了忍,捏紧衣袖道,“那日护国寺相救,我便心系薛郎。”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继续道:“我若生死相随,薛郎”秦萋萋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个不停,说话都有些许停顿“薛郎可愿,可愿接纳我。”
听闻此番,薛祺脑袋一片空白,他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秦萋萋能对他说出这番话,竟没反应过来。
秦萋萋见薛祺没反应,心中的酸楚泛了起来,眼里突然感到一偏湿润,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正欲离去。忽然感到背后一片温暖,薛祺的声音颤抖着,让人听不出是惊喜还是激动,“求之不得,伊人若愿相与,即便前方是阿鼻地狱,我也不怕,我们一起面对。”雷雨声伴着恋人的心跳交织成了这方天地间最美妙的乐曲,歌颂着勇气和爱恋。
明月安顿好马车才发现小姐的伞没拿,她走进薛家院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正打算上前,被薛祺的小书童拉住了,竹青对着明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明月想到那晚秦萋萋求死,后来却态度反转了,或许和薛祺有关,叹了口气作罢。
这天接近傍晚,安阳正在和驸马看府里下人演折子戏,突然有人通报秦萋萋来访,安阳一把放下瓜子跑了,留着驸马一个人,末了驸马拿着安阳啃了一半的酱肘子继续边啃边道:“果然成了亲的驸马不如狗。”
安阳见到秦萋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见到了水鬼,秦萋萋身上湿哒哒地还滴着水,“哎哟,秦萋萋,要不是你还有影子我都怀疑我见水鬼了,你这是玩的什么新花样。”说完领着秦萋萋进了屋,换了身衣服。
听完秦萋萋的话,安阳拍了拍秦萋萋肩膀道:“可以啊,秦萋萋你让本宫刮目相看啊。”说着往旁边一个雕花檀木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封好了的信笺,继续道:“昨晚我去找了和阳,说了你的事,和阳今日午间送来了信笺让我交给你,让你回去才可以拆封,不给我看,说是照她说的才有用。”
“和阳也是厉害,居然勾搭上了言希音给她想办法。估计又耍赖丢脸了。”安阳摇了摇头继续道:“本来我不放心想要看看的,但听是言希音给的信笺便没拆,想来这样两难的事情也就只有他能有办法了。”
“殿下说的言希音可是太学的言先生。”
“是啊,据说太学院言先生向来以百姓苍生为重,不太理俗事的,平日里母后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天知道我那皇妹是怎么央着人家想的办法。”
秦萋萋紧紧捏着手里的信笺,仿佛信笺有温度,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想立刻打开,却又怕提前打开便没了用处,心急如焚。
安阳看出了秦萋萋的心思,道:“你先回去吧,看把你急的,我去找驸马好了,刚刚为了来找你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秦萋萋感激地看了眼安阳离开了,看秦萋萋走了,安阳拿出了匣子里另一个给薛祺的信封,支着头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五日后才给薛祺呢?算了算了,我脑瓜又比不上言希音,想不通的东西,想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