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祺回来那天,一身红衣,身骑白马,身后跟了一队车马,一路敲锣打鼓,队伍之中是一顶龙凤呈祥软轿,四个轿夫合抬一路从京师敲锣打鼓抬到清河,嫁妆洋洋洒洒两队。
许是因为太后赐婚,也或许是因为薛家成为皇商为清河郡争了光,迎娶那天,清河百姓聚集道路两旁。姚红锦把自己掩在人群之中远远看着。心中一阵阵抽痛,呆呆地听着旁边清河百姓议论。“这可真是郎才女貌啊。”“我可听我那京城表哥说过他俩的故事,啧啧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秦小姐可是秦太尉的女儿,早年间秦太尉来过清河,可真是世间难有的美男子,想必女儿也国色天香吧。”
心痛到麻木的她,任这纷纷议论在耳边流转,她想去问问薛祺为何负她,曾经的薛祺远在京师,离她那么远,可又是那么近,如今着红衣骑白马的薛祺就在咫尺之内,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花轿上的那个人是她。
无声的泪水润湿了眼眶,她在人群中任人推搡,听着锣鼓喧天的迎娶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另一只手被竹翠牵着。竹翠从小就陪伴着姚红锦,最能明白她心里所念。看着迎娶队伍往薛家方向越走越远,人群逐渐散去。竹翠试探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姚红锦没有任何反应只静静站在那里不动。竹翠又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别让夫人担心了。”竹翠见姚红锦没有任何反应,便硬拉着姚红锦往姚府走去。而红锦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任由竹翠拉着。
天上下起倾盆大雨,雷鸣阵阵,却无法影响薛府那冲天的喜气。酒宴上觥筹交错,贺语声声。洞房里红烛映娇颜,一副鸾凤和鸣之势。
姚父从薛府参加完喜宴回来,看了眼自家女儿闺房,烛影摇曳,浅黄色的烛光透过窗上的雕花,透出的丝丝光明似乎会被这夜色雨声吞噬,窗内传来的琴曲伴着雨声显得格外凄凉。姚父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便回主屋了。
姚家小姐闺房内,只见一女子身着一身大红色喜服,上面绣的是凤穿牡丹,栩栩如生。这是嫁衣的主人在白底布上一遍遍拆了又绣反反复复练习最后才敢绣在嫁衣上。如今,嫁衣的主人终于盼得心上人回来了,却不料心上人的意中人却不是她,明明他曾经答应过的呀。
泠泠七弦,纤纤素手,弹的曲子正是凤求凰,“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朱唇浅唱,泪水伴着抑扬顿挫的曲调汩汩而落。
姚红锦这辈子有两个时间段最难捱,第一个是和薛祺离别那天,她等薛祺回复可不可以娶她的那半盏茶功夫。另一个则是薛祺大婚那晚。第二天竹翠到姚红锦房间的时候,“呀----”地叫出声来,只见她家小姐穿着红色喜服,披散头发坐在松木古琴桌前,手指红肿,许是因为彻夜抚琴伤了手,看向竹翠的眼神空洞而幽怨。若不是青天白日,竹翠都怀疑自己见到鬼了,嗯,漂亮的女鬼。
竹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努力眨了眨眼睛,确认是自家小姐后,跑到了红锦面前,开始脱她身上的喜服。
可姚红锦却疯了一般拉住自己的衣服,扯了半天,竹翠也没能扯掉她的衣服,竹翠喘了口气,哇地一下哭了,“小姐你哪来那么大力气,你这样子对得起老爷夫人么,为了个男人你就连老爷夫人都不要了么。”姚红锦怔了一下,松开了手,慢慢坐了下来。竹翠见她家小姐坐下来,轻轻走过去,一边安慰一边给姚红锦换衣服。“我知道小姐喜欢薛家少爷,可是小姐难道不想问问中间是否有苦衷?”
姚红锦倏然抬头,嘶哑着说,“让李叔给我煮碗粥。”弹唱了一夜,声音早已嘶哑。
竹翠一听小姐要喝粥,立马精神了起来,以为小姐想通了,蹦跶着跑去了厨房。
姚红锦转身坐到妆台前,开始挑发饰,是的,一定是祺哥哥有苦衷,毕竟秦太尉位高权重。一定是这样的,没事的,只要他爱她,即使要破万重山她也是不怕的。
喝完粥,姚红锦打扮了一番,对竹翠露出了个极美的笑,竹翠疑惑道,转变那么大的么?转念一想,过去总听二少爷说什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小姐难不成是要火山爆发?
果然,姚红锦对着竹翠粲然一笑道:“走,我们去薛府。”
竹翠一脸懵逼,然后冒了一身冷汗,被小姐拖出了姚家一路到了薛府。
然而她没有遇到薛祺,却遇到了秦萋萋,因为要运一批新茶去京城,薛祺决定亲自过去,一早就出发了。此时院中只剩下秦萋萋和她带的嬷嬷小厮,还有姚红锦主仆二人。
秦萋萋穿着鹅黄绣裙,虽不及姚红锦漂亮,身上却有着一股淡然的气质。倘若说姚红锦是俏丽的杜鹃,那秦萋萋就是那幽谷兰花。
秦萋萋看了眼姚红锦,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了姚红锦身上的腰佩。
因为有小厮通报过,所以秦萋萋一行知道来者是姚红锦,那秦家小姐何许人,自小长在大院,受着先生教育,何等聪慧。来清河前自是对薛祺调查过一番,知道姚红锦对薛祺的心思。没等姚红锦说话,对面的嬷嬷先说话了。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姑爷不要的女人呐,啧啧啧,我要是你一定乖乖躲在家里不出来丢人现眼。”说着走过去推搡了姚红锦一把,姚红锦一个趔趄竟摔倒了。
“苏嬷嬷”秦萋萋秀眉轻皱,“就算你是嫡母的人,也应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边竹翠把姚红锦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苏嬷嬷,怕她再过来。
姚红锦以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家里人对她极宠,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呆住了。
“唉哟,我也是为了小姐,我啊,服侍夫人惯了,有些小习惯可改不了。”苏嬷嬷讪笑着说道。
“那真是委屈苏嬷嬷了。”秦萋萋笑着回复她,眼睛里不带一丝温度。
说完秦萋萋便走向了姚红锦。
“你你你。。。”竹翠瞪大了眼睛“你再过来我和你拼了。”
秦萋萋手扶上竹翠肩膀。轻轻耳语“放心我不伤害她”,然后指了指身边侍卫“看到他了么,他会武功”
“那。。。那又怎样。”竹翠声音都开始发颤。
“所以,我要和姚姑娘说几句话,你别打扰我们。”秦萋萋轻笑这拨开了竹翠,俯身蹲下,姚红锦看着面前这个黄衣女子,虽应该害怕,却莫名觉得对方没有敌意。心里生出一丝怪异,这不合道理啊。
秦萋萋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她轻轻捡起姚红锦身上的腰配,细细用绣花手绢擦着,柔声道:“玉非凡物,品性高洁,莫要被几粒尘埃给浊了。”
竹翠急道:“别动玉佩,那是我家小姐从小贴身佩戴的东西,不许你动。”
姚红锦哑声道:“要打要骂随便,此玉不是什么好物件,只是我生下来便佩戴了,请姑娘高抬贵手。”姚红锦此番前来是想找薛祺要个说法,准确来说是要个理由,可她没想到的事情有三,第一是薛祺没在,第二是京城里的世家连个下人都那么厉害,第三是秦萋萋对她如此温柔。
她觉得其中必定有诈,看书里写京城里那些个深宅大院的女人都厉害得很,笑不是真的笑,哭不是真的哭,倘若对你温柔如水,怕是要拉你入地狱的。姚红锦越想越不对劲,心里想赶快离开薛府。
秦萋萋小心放下玉佩,从发髻上取下一支东珠发簪,轻轻插入姚红锦发髻中道:“夫君和我说过,你是他最珍视的妹妹,从嫁给夫君那天起,你就是我秦萋萋的妹妹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姚红锦听着秦萋萋一口一个夫君的叫着,气得直发抖,却不好发作,抬手准备扯掉头上的发簪。
秦萋萋阻止了姚红锦的手,温和地笑道:“这颗东珠极其珍贵,夜晚会泛出浅黄光泽,是夜明珠,也是我最珍贵的嫁妆。”
姚红锦听完此话更疑惑了,这秦萋萋也太反常了,简直变态,对,变态!哪里有对着情敌如此友好的。姚红锦内心颤了一下,有阴谋!然后从地上起来,拉着竹翠,对秦萋萋道:“别得意,我我我,下次再来!”说完拉着竹翠一路小跑出了薛府。
秦萋萋慢慢起身,对着苏嬷嬷道:“我乏了嬷嬷给我炖个糖水吧,我喝不惯薛家的糖水,劳烦嬷嬷亲自动手了。”看着苏嬷嬷不情不愿的往厨房走去。
秦萋萋对着旁边的小厮道:“清风,我有些想念父亲了,我要修一封家书,待会儿你送去清河信使那里吧,记得要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