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奴婢正是有事向少主禀报。”湘帘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慕清明端了正色,看向了她,楚敛问道:“何事,说罢。”
湘帘行礼答道:“奴婢发现,锦绣是有动作了,从半个月前,她每三日会与一个花木房的女婢见面。”
“嗳,等了她这么久,终于算是有动作了。”楚敛舒了一口气,她简直快失掉了耐心,湮华楼对锦绣一直静静的等待着,眼中浮现出笑意,总算是没有白等。
“少主,这个锦绣该怎么处置?”湘帘询问道,跃跃欲试,她可盯着锦绣这个小丫头,有快一年了。
“为什么要处置,”楚敛泯然一笑,摇摇头道:“她好不容易露出来狐狸尾巴,自然不能轻易阻拦了。”
当初父亲给她送来了一个锦绣,看着不过是个没心机的丫头,楚敛自然不能信任的,再简单干净的人,从父亲手中送来的,她都不敢相信,但也不能随便就动了,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放在湮华楼。
锦绣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从她进入湮华楼的那一天,就被人严密的监视起来,依旧在黄昏之后,锦绣虽然很聪明,但耐不住猎人的耐心太好。
楚敛看见楚肆鬓边,星星点点的白银之色,心想,父亲到底也是老了,她唤了多年的父亲,总也改不过来,
楚肆虽然说的言语清淡,但楚敛还是从中听出了对楚虞的赞美,到底是寄予厚望的长子,楚敛听着父亲说了几句吩咐,心里思忖着慢慢回去了。
楚敛在苍梧堂的门外看见了楚虞进来,青衫落拓,潇洒出尘,随口道:“兄长好计谋,十一佩服。”楚敛现今鲜少去燕尔居,到底是与从前不同了。
楚虞笑而不语,将手中的纸笺递给她,等她接过去了,才说:“既然要做,自然就要做的好些,也算不上天衣无缝。”
楚敛低头看了一眼,到吸了一口凉气,霓裳坊这一遭算是元气大伤,没有一阵子是起不来的了,她们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是谁设了陷阱。
楚敛忍不住抬头赞叹道:“兄长,你看我,总也不如你。”
“无非计谋罢了。”楚虞一笑置之,他并不太在乎这方面的得失,只是觉得对霓裳坊应该有一个教训,让他们不要动作太多。
慕清明在旁边听着,心境复杂,若是往日不知长姐在其中,她也就跟旁人一样,对大公子此举要喝一声彩,可是,她嘴上说的够狠心,到底忍不住惦念。
“兄长,我先回去了。”
“慢走。”楚虞拿回纸笺,与楚敛辞别过,由祀衣在旁护着,步伐缓缓的进入苍梧堂,背影修长。
月桂居中,木樨和木桂双双束手站在廊下,不让其他的下人进入,两人不安的看着院子里的慕清明与自家小姐。
慕清明神色自若,打量着院子里的桂树,被下人照顾的很好,想是能开花的,少主的面子功夫做的着实是太好。
程素素听了慕清明的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随即咬紧了贝齿,不敢置信的问道:“慕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在威胁她吗,而且还是用沈长行,不,他们怎么会知道沈长行的存在,她喜欢沈长行这件事,连外祖母他们都不知道,楚敛又是从何得知。
慕清明垂头微微一笑,略微清了清嗓子,道:“就是少夫人听到的意思,我想,属下方才应当都说清楚了。”
舌尖紧紧抵着牙齿,许多愤怒的话噎在喉间说不出来。
“呵,真是好无耻。”程素素头一次知道,做人还能这么无耻,比如说楚少主,逼迫她回自己的家里,拿什么东西给他。
到底是夫妻之名,楚敛如此无所顾忌,以为她在怕什么吗,一辈子终究是落在这铸剑山庄逃脱不得,她又凭什么因为三言两句就要屈服。
程素素坐了下来,与慕清明目光平视,一字一句清晰又干净道:“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沈长行,你拿一个陌生男人来威胁我,是什么意思。
慕侍卫,我劝你想想清楚,即使你拿了这个男人威胁我,我依旧是少主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这是误以为慕清明喜欢少主了,或者说是故意将慕清明的言语曲解。
慕清明有点好笑,随即摊了摊手,佯装无奈的说:“少夫人若不答应,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这个东西,不知道少夫人认不认识?”
慕清明伸手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是一个素缎香囊,轻轻放在石桌上,程素素的眼睛落在上面,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送给沈长行的礼物,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
“你们怎么会拿到这个东西?”
“少夫人以为我们上一次在程家捉到的贼人是谁,正是这香囊的主人呀。”慕清明一点都不含温柔的说。
程素素心里一跳,几欲站起来,上次在娘家,她的确是听说楚敛在书房帮她家捉了一个窃贼,并且请邀处理了此事,怎么,怎么会是沈长行呢,怎么能是他呢。
她抬眸怒极反笑,冷冷反问道:“我倘若不合作又如何?
左右沈长行也只是个外人,我也已经嫁了人,至于程家,和我也无什么关系。”程素素只差说她是孤身一人,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少夫人您这就小瞧我们了,我们既然今日能说出这话,自然也有足够的把握您会同意。”慕清明说起话来还是文质彬彬的,温文尔雅的让程素素背生寒气。
“你们是要毁了程家吗?”程素素目光冰冷的盯着慕清明。
她对程家当然没有任何感情,但是,说到底,那毕竟是她的娘家,是她唯一的依靠,倘若只为了一个沈长行,就要她做出对程家不利的事情,那她未免太过不仁不义了。
慕清明笑了笑,摇头说:“自然不是,若是我们想要摧毁程家,根本无需这么麻烦,只要稍稍动动手,就能让它灰飞烟灭。”
“既然对你们来说,毁了他都如此容易,何必来要挟我为你们做事?”程素素相比起她的哥哥,显然要聪明了,对于慕清明的威胁,并没有惊惶,反而更加冷静了。
慕清明挑了挑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说:“少夫人,我们只是不想惊动程家,你要知道,此物放在你程家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唯有放在我们手中,才会发挥它的真正作用。”
程素素有些松口了,说:“不行,我要见一见他。”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沈长行了,她得确保沈长行的安全。
慕清明去向少主请示,现在沈长行没在他们手中,楚敛让她将那日从沈长行身上拿下来的东西,去给程素素看,余下的事情看她的反应如何。
楚敛知道后,只清淡的说:“既然少夫人想要见,那咱们就让她见一见,请沈公子前来铸剑山庄一叙。”
慕清明顿时明了少主的意思,应了声是,转身就出去吩咐了,此时沈长行心心念念着程素素,不知此时就有人捉他来了。
对于楚敛来说,即便是用沈长行来胁迫程素素,也无需时时看管着他,谅他也逃不出江陵城。
程素素本是欲与楚敛和解,虽然还不能与其正常的做一对恩爱夫妻,但面子上至少过得去,可如今看来,楚敛是急不可待的露出真面目了。
楚敛本是想过,既可以使计利用沈长行骗程素素去程家拿,还可以保持自己在程素素眼中正人君子的模样,两全其美。
但终究认为太麻烦,她对程素素既然没有心思,也不必在她面前保持什么好姿态了。
“少主,我看少夫人的反应,倒似乎是早已知道此物在程家的存在。”慕清明思忖道,她跟在少主身边历来观察细致,力求注意到一切细节。
楚敛眼睛微亮,弯唇道:“这样最好。”
沈长行在惊慌中被人带走,他看见慕清明的那一刻,立刻起了敌意,他记得慕清明,很少见的女侍卫,功夫很好。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我家少夫人想要见你。”
“你什么……是素素,她要见我?”沈长行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少夫人,蓦然想起是程素素,惊喜又畏惧。
“好好,她什么时候来?”明知道是不怀好意,还是愿意赴汤蹈火的走一遭。
慕清明抱臂倚在门扇上,说:“很快了。”
程素素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见沈长行的时候,而且会是在这种情形下,慕清明就守在门外,等过了半个时辰,程素素就眼眶微红的出来了,对她说:“你去告诉少主,我要回程家。”
“是。”
程素素狠了心肠,她算是想明白了,楚家从一开始就是要算计程家的,在楚敛这种人眼中,他们都是蝼蚁。
等见到楚敛的时候,程素素已经重新上过妆容,一丝一毫不肯落了下乘,她笑眯眯地说:“少主,你陪我回娘家,我可以借机拿到,大不了,到时候少主再趁机威逼利诱,反正这种手段,少主你不是做的很好嘛。”
楚敛点头同意了,谅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对她的明嘲暗讽不作回应,显得脾气极好,与楚虞成一个性子了。
“我以前是见过的,应该是被挪了地方。”
“为今之计,只有行使下策了。”程素素没有沮丧之色,反而异常期待道。
他们来之前说好的,如果能通过程素素偷偷拿出来,自然最好,如果不行,就只能向程老爷问一问下落了。
是夜,程素素进入了父亲的书房,单刀直入向程老爷说明了来意,一点反映的时间都不给程老爷的,她眼睛炯炯有神,光芒逼人。
最终程老爷在女儿的逼问下败了阵,颓然的倒在椅子上,连声直呼程素素为不孝女。
“父亲,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程老爷靠着椅背,摇摇头,一脸茫然的回答:“我不知道,从你祖父之后,就没有人看过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带来灾祸的煞物。”
“那么现在请父亲告知,具体是放在哪里?”
“东西在你祖父的排位后面……后面的暗格里,打开暗格,需要挪动你祖母的牌位。”程老爷一直听从父亲的话,将这惹祸的东西藏了起来,他就知道,就知道不得安宁。
“多谢父亲,请父亲带路吧。”程素素到最后都保持着尊敬的态度。
到了祠堂前,程老爷煞有介事的与程素素讲起了古:“素素啊,咱们家的祖辈,在前朝也是做过两品大员的,想到处你祖父他,在御前也是得脸的人物。”
“父亲,请快将东西拿出来吧。”程素素催促道,嗓音冰凉。
程老爷被她打断,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当年把这个不孝女送出去养果然是对的,就是和程家犯冲,自从她回来之后,家里就没有过好事。
程素素抱着玉玺离开的时候,还冷笑着回头说:“父亲卖女求荣时,怎么不想一想,会有今天呢。
您呢,最好不要妄想报复教训女儿之类的,不然……哼,楚家的手段想必您也清楚。”说完这段话,带着从铸剑山庄跟来的丫鬟扬长而去。
“你,你个不孝女。”程老爷急赤白脸的,说不出话来,一屁股坐在了祠堂的石阶上,夜凉如水,心冷如冰。
“竟然藏在祠堂里,程家祖辈倒是有头有脑的。”慕清明感慨了一句。
她以为程家都是无脑之辈,不过细细一想,前朝梁末帝能让其拿到玉玺的人物,本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
“四娘,你做得很好。”楚敛将手中的紫檀木盒扣上,抬头对程素素赞许道。
程素素苦笑着摇头,哪里是我做得好,分明是你楚少主好手段,这一次与父亲的对峙,令她身心俱疲,她虽然不曾孺慕父亲,但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剑拔弩张的一天。
“少主,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看见楚敛微微怔住的神情,程素素补充道:“没有掺杂任何利益,没有任何欺骗算计的那一种。”
楚敛唇角僵了僵,嗓音沉哑地答道:“没有。”
“这就是了,少主你无法理解的,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
楚敛瞧着她,语气温淡道:“你在我的面前说出爱慕旁人的话,难道不怕我对你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