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37.是你把心门打开

    早在一个多月前, 萧沐还是一个连隔离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直男。可现在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拿起化妆棉，倒上卸妆油，打圈乳化以后再敷到黎睿脸上。手法之熟练, 技巧之精湛, 连他自己想起来都害怕。

    黎睿横躺在病床上，脑袋探出床外，正好搁在萧沐并拢的膝盖中间。经过了一整天他的发型早毁了, 从张扬骄横的民国干探一下塌成了个顺毛无辜的大学生，脱去了这层盔甲, 就像个没了刺的刺猬, 又无害又无辜，甚至……还有点软萌。

    萧沐小心拨开他挡在额前的碎发, 发现对方的睫毛轻颤了下，眼睛还是乖乖闭着。这样的黎睿有着平时难得一见的乖巧, 让人难以遏制捏扁搓圆的欲望。

    萧沐低头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嘴角微扬, 竟有了一丝恶作剧的冲动。

    他轻笑了一下，食指沾起化妆油揉出的泡沫，在黎睿的鼻尖和两颊沾上两坨，又接着从两颊的泡沫里各划出三道, 画成猫咪的胡须。

    杰作小成，萧沐转过脑袋端详, 总觉得这副作品跟自己想象中还有差距, 像是缺少那点睛的一笔, 差了一口仙气。于是他稍加思索，又沾起一坨泡沫，在黎睿额头画上三横一竖，添成了个“王”字。

    这下终于大功告成，萧沐无声地笑起来，又怕对方发现，控制着不敢出声。他想着要不要趁机拍张照片，也算是难得的留念，却听黎睿闭着眼开口：“给、我、擦、掉。”

    萧沐一惊，手指一抖，一大坨泡沫落到了黎睿紧闭的眼皮上，他想赶快擦掉，却反而把泡沫揉到了黎睿眼里。后者嫌弃地呲了呲牙，感觉到刺痛，瞬间紧蹙起眉头。

    “你是想谋杀吗！”黎睿震怒地一把抓住他手腕。

    萧沐感到他的手掌犹如铁箍，锁得自己无法动弹，不由慌张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再给你一次机会。”黎睿知道自己现在行动受限，即便想发作也无法实现，只得无可奈何地松开萧沐手腕，并郑重警告，“好好擦。”

    “好的好的。”萧沐深吸口气，换了块干净的卸妆棉，沾上清水，调整心态，如对待瓷器一样把那些泡沫一一小心抹去。

    黎睿一直十分注重保养，所以卸妆后皮肤状态也很完美，不像其他男艺人那样毛孔粗大，油腻粗糙，仔细看他脸上连色素沉积都很少，单看皮肤状态不过二十三四，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

    萧沐把他的眼线和粉底都一一卸去，这才发现黎睿卸妆前后其实相貌变化不大。他的鼻梁线条堪称完美，睫毛也是浓密修长，一双剑眉浑然天成，并不是化妆造成的假象。

    明明都这么完美了，还要每天神经紧张，萧沐觉得连黎睿都要这么焦虑的话，那别的艺人简直不用活了。毕竟那样的五官连像他这样的男人盯着看久了，心跳都不自觉地加速。

    萧沐的手指慢慢在对方脸上移动，不知不觉间两张脸愈靠愈近，彼此连呼吸声也交融在一处。此刻的画面让他无端联想到蜘蛛侠与女友的那个倒挂之吻，脑中浮现的也全都是蜘蛛侠揭开面罩吻下去的一幕。萧沐顿时感到大窘，两颊像各生起一把烈火，瞬时延烧到头顶。

    “怎么了？”黎睿忽地睁开眼，“睡着了？”

    萧沐一怔，连视线都来不及错开，瞬时与他四目相对。

    黎睿大概也没想到会忽然如此近距离地迎来对方的凝视，并且视线中还有些别的意味，顿时喉结一滚，无声地吞咽了一下。

    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最终还是萧沐率先溃逃。他匆匆给黎睿用毛巾再擦了一把脸，便躲瘟神似的远远躲开。

    黎睿撑着身体缓缓在床上坐正，看萧沐略带慌乱地在病房自带的卫生间进进出出，也不说什么来化解当下的尴尬，只是视线默默跟随对方的背影，又顺便再把他的轮廓描摹了一遍。

    老实说，对方能陪自己到现在，连黎睿自己都很惊讶。当初他让萧沐陪车只是一时无奈，可萧沐能够主动留到现在，还为他熬夜留宿，就实在让黎睿有些意外了。

    他也没有深想当下弥漫在屋里的尴尬究竟代表什么，只是觉得气氛的确返厂。他刚刚睡过一觉醒来，此刻无论如何是再睡不着了，便问：“我的手机呢？”

    “啊，哦，好像没电了……”没想到萧沐霎时一震，脸色却更不自然。他走到沙发边拿起黎睿的手机，不动声色地放得更远。

    “我受伤的新闻，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唔……不过你公司已经做了处理，现在知道的人应该还不多。你经纪人说了，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现在不着急回应。”

    兰姐不急，黎睿却急，他想着那些喜欢自己的丫头们听到了这消息还不知要怎样伤心。以往就算自己只是感冒过敏，她们都要哭天抢地，这次他在现场摔到爬不起来，连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们知道了还不得魂飞魄散？不行，他觉得自己必须登录一下账号，至少也给她们发个自拍，安抚一下情绪。

    于是他冲萧沐伸手：“还有多少电，能不能开机？我要看看微博。”

    “明、明天再看吧。”萧沐觉得自己的谎话就快编不下去了，“今天还是先好好休息，不要乱想太多。”

    这句话反倒让黎睿起疑，他见萧沐回避，反而愈发强硬，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把手机给我！”

    萧沐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料到自己隐瞒不了多久。在黎睿睡着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那条新闻，也知道黎睿看到必然会寝食难安，甚至影响情绪。所以他不想那么快让黎睿知道，至少心态轻松、怀抱希望，对他的伤势会有好处。

    然而黎睿的直觉总是比什么都准。

    他打开微博，热搜第一条就是重磅炸弹，毫无预警地袭来——《夺宝任务》今日官宣，赵岩导演钦定，江恺出演男一。

    黎睿处心积虑隐瞒腰伤，不惜因此受到更大伤害，可他始终没有放弃希望，无非是想硬撑着拿下这个机会。但是现在功亏一篑，老天爷像是要和他作对似的，总是搬出同一块大石，狞笑着拦住他的去路。

    江恺，又是江恺。那个曾经不被他放在眼里，毫无演戏天分，甚至连台词都讲不全的江恺。他曾反复地说服自己，江恺只是比自己走得快了几步，可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快的不止是几步，而是根本已经攀上了他难以企及的高山，把自己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萧沐不敢直视黎睿，生怕目睹他发现真相后的表情。可他又偏偏忍不住，拿余光瞟向床头那一隅。

    黎睿已经放下了手机，双眼空洞地直视前方，视线涣散，没有任何焦点。就像拳台上被一拳打懵了的败者，失去了还手的能力，也失去了继续站在赛场上的勇气。

    这种失落、茫然、绝望，萧沐从没有在黎睿脸上见到过。他所见到的他一向是笃定自信，光芒四射。哪怕他的方法萧沐不曾认可，但他对这份工作的执着和付出，萧沐却都看在眼里。

    “等你把伤养好了，额，一定会有更好的机会的。”萧沐笨拙地安慰道，他不太会说这种话，因而听上去有些说教，就像是机场书店里播出的人生鸡汤，“人生不总是有起有伏么，没有人会永远一帆风顺的。你从这个低谷爬出来，才会看见新的希望啊，不要放弃。”

    黎睿缓缓转过头，面色苍白地看着他，表情和声音都极其疲倦：“可我实在累了，爬不动了。”

    “你还年轻，怎么会爬不动呢。”萧沐笑着安慰，“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不行？是不是因为你一直以来都太顺利了，所以还没开始就先望而却步啦？其实这做起来没有想象得那么困难，多少人都是一步一步积累起来的，像你这样从小就被捧到天上的，可能很难体会，不过只要调整心态……”

    “谁说我生来一帆风顺？”黎睿突然打断他，“谁说我不懂人生起伏？”

    萧沐愕然，他的记忆中的确没有黎睿被人疯狂diss的记忆，甚至他所遭遇的最大一次负面危机，还是因为萧沐的那篇批评。

    不过演员最大的低潮也许并不会在新闻上体现，干这行最怕的是连新闻都上不了，被行业默默淘汰，被人彻底遗忘。对他们来说，上不了热搜比每天挂在热搜还要可怕。萧沐一想到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因为他突然记起，多年前好像有过整整一年，黎睿曾完全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

    “你不是问过我当时为什么休学一年吗？”黎睿果然坦诚不讳。

    “嗯。”萧沐在沙发上默默调整了坐姿，明白这是一个被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从不轻易碰触，也不轻易想起。

    那扇心门紧紧封闭，曾经不欢迎任何人的光临。但现在，似乎要毫不保留地对萧沐敞开了。

    “那一年，我得了抑郁症。”黎睿表情平静，“每一天，都恨不得自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