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央平静地开口，语气温和，似乎是在跟友人聊天：“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之所以出此下策，只是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我也是逼不得已，还望你莫怪。”
道士的神色很是不安，苦涩地开口：“这次是我栽了，你问吧。”
李央开慢了一些，回头问道：“你看我气色如何？”
李央没有接触过修行者，但是按照《鬼谷子》、《淮南子》等古籍记载，修道者要性命双修，采药修道，而且看道士之前采药的手法很是熟练，对医术肯定是有一些了解的。
道士因为精神毒素的影响，身体还在抽搐，瞳孔略微失神，听到李央的话，这才勉强集中精神，仔细打量李央的脸色。
“气色虚浮，气血衰败，气息紊乱，肯定患有严重的病症。”
道士顿了一下，才说道：“一句话，你的三气全部不足，活不过一年，但是这样的病也许在凡人看来是不治之症，必死无疑。但是凡人不懂得修行者的奥秘，凡人没有办法，我身为修行者，却可以解救你！”
这个道士一口一个“凡人”，很明显对“凡人”很是不屑。
而说话间，道士神色有些闪烁。
李央依旧不动声色，诚恳地问道：“什么是三气？”
道士似乎是觉得李央有求于他，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三气是修行者的说法，你不知道也正常，所谓三气就是精气、神气、生气，一个人如果缺少精气，身体就会失去活力；缺少神气，精神就会萎靡；缺少生气，种种病魔就会缠身。这三气，哪一种严重不足都会导致不治身亡，你三种都缺，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一个奇迹。不过只要你帮我解开这个毒素，我就收你为徒，然后治疗你！”
说罢，道士看向李央，似乎是等待李央纳头就拜。
李央却是态度一变，诚恳的神色消失，立刻逼视着道士的双眼寒声问道：“想得倒是不错。具体怎么帮？说说看？”
道士看李央神色不善，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开口说道：“要以鹿茸为药引，辅以百年何首乌，加上熊胆、藏红花等各种补充三气的药材，按照秘制的丹方，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炼制出一种丹药‘首乌丹’，这种丹药我就可以炼制！”
李央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哎！你要是配合，本来可以活久一点，但是你把我当傻子？实话告诉你，我对药理也很有研究，你刚刚喝的毒素溶液就是我用十几种中药提取物亲自配置的。你说的这些药材，配出来的东西，什么鬼‘首乌丹’，不就是治疗肺痨病的药方？巧的很，这个药方我也曾经看过，跟我的情况完全不对应，驴唇不对马嘴。”
“你运气真是不好，随便拿个药方糊弄我这个‘凡人’，结果偏偏挑了个我看过的……”
说到最后，李央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言语中露出丝丝杀机，似乎马上就要对道士下毒手：“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要是说不出一点门道，我就要送你驾鹤西去了，我不想惹上追杀你的那个鬼面人，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你死了，那个杀手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说完，李央一手控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针筒，直接摔在道士面前，这个针筒里是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似乎是纯净水。
道士看着近在眼前的针筒，吓得浑身一哆嗦，刚刚就是喝了一瓶伪装成纯净水的毒素溶液弄得半身不遂，浑身麻痹，现在他看到透明液体就有种潜意识的恐惧，而且李央又提到那个杀手，让他更是忧惧。
这就是李央要的效果。
李央现在对这个道士的性格也有了一些把握，首先是惜命，或者说贪生怕死。
另外就是缺乏决断，此人手里那种能加速的符箓虽然不多，但没消耗的时候应该也不只两张，但是每次快被鬼面人杀手追上的时候才割肉一样的拿出一张，十分不舍。
那怎么不一次性用完呢？连续使用，拉开一大段距离，就可以从容布置，别说逃命，甚至可能反杀，但是这个道士根本舍不得，就被杀手温水煮青蛙，一张张地消耗符箓。
这就是优柔寡断。
不过想从这种人嘴里问话比较容易，只需要恩威并施，让他心慌意乱，然后就可以趁机逼问实情。
编假话是需要仔细思考的，如果陷入慌乱就没有精力编假话。
李央手伸向针筒。
“别别别！你千万不能杀我！我还有价值，真的！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情报，甚至帮助你修行，以后你就可以飞天遁地！你想想看，飞天遁地那是神仙的境界！”道士以为李央失去耐心要对他下毒手了，几乎吓得魂飞天外，仿佛连珠炮一样赶紧说出不杀自己的好处。
李央留着他的命还有用，因此只是吓吓他，李央把针筒拿回来重新放入口袋。
看到李央把针筒放回口袋，道士才松了一口气，受此一惊使他很多小心思不知不觉地打消了，清楚地意识到李央虽然是他打心底里看不起的“凡人”，但随时可以杀死他。
“早该如此。现在我问你答，不要起别的心思知道么？”
“是是是！”
“我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该怎么治疗？不要拿刚才那一套忽悠我，我的耐心有限。”李央特意又警告了这个道士一次，因为此人很明显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
道士这回很老实地说道：“关于你的情况，我知道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得过很长时间的大病，比如中风、癌症、瘟疫，时间长了精气神就严重亏损，三气不足；另一种可能是你的灵魂太强大，导致身体无法承受。”
李央神色缓和下来，不忘记先给道士一个甜枣再问：“这就对了，我们没有什么仇恨，你想躲开后面那个杀手，我需要你帮忙，我们完全可以坦诚合作不是吗？第一种可能可以否决，我从没得过什么中风、癌症、瘟疫之类的，第二种你解释一下？”
道士看到李央神色缓和，仔细一想自己和这个人今天才遇到，除了逼他开车逃命也确实是没什么仇恨，略微安心了一点：“如果把一个普通成年人的灵魂称为一人魂，作为计数单位，那么大多数普通人就是一人魂，二人魂和三人魂的都很少，一个人灵魂强度越高，那个人就越聪明，悟性越好，十人魂就已经是普通人中的天才了。但是灵魂跟肉身一样，其实也需要养分，灵魂的养分就是肉身的三气，精气、生气、神气，如果灵魂太强大，那就代表需要的养分多，就可能导致身体亏空甚至英年早逝，道家说的‘炼气化神’其实指的就是肉身提供三气滋养灵魂。”
李央点点头：“好，那么你估计我的灵魂强度是几人魂？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
道士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央一眼，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实话实说，你千万不要激动。你现在年纪是正值青年，按一般道理来说，哪怕是百人魂，也不至于在青年时期就要死，因为青年是人一生中生机最旺盛的时候，能勉强满足灵魂的需要，会等到青年期结束的时候再猝死，但是你的情况，可能是千人魂，青年期刚开始就要猝死。”
按道士的说法，“百人魂”就相当于一个人借了一大笔高利贷，本金是永远不可能还得起的，青年期赚钱最多，勉强能还得起每个月的利息，等到过了青年期，赚钱变少，就连利息都还不起了，就会被债主活活压榨死。
强大的灵魂就是那个债主，没有人能一生永远处在青年期，总有不能满足灵魂养分需求的时候，而满足不了就会死，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是李央即使是青年期也同样还不起这笔高利贷的利息，因为李央不是“百人魂”，而是更强大的“千人魂”。
道士看李央不动以为李央被刺激到了，怕李央一怒之下杀他泄愤，赶紧宽慰道：“你不要激动，你想想看，你可是‘先天千人魂’的资质，这意味着你的智慧、悟性无比高深，我没有办法不代表你没有办法，你完全可以靠智慧找出办法！”
李央并没有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命运馈赠的礼物，背后都是有明码标价的，而且命运从来都是蛮横霸道，不允许人拒绝，人能做的就是付出一切去对抗仿佛早已注定的无情命运。
“难怪我从小能做到看一遍的书过目不忘甚至是倒背如流，原来这些都是用生命换来的吗？但是我绝不会放弃，向死而生，纵死犹归，死有何惧？但是就算死也要死在求生的路上。这个问题暂且搁置，现在要做的就是摆脱后面那个鬼面杀手，另外我要从这道士身上压榨出修行的方法，等压榨出来了，此人就没有用处了，为了防止他被我暗算怀恨在心导致以后报复，必须要处理掉。”
李央冷酷而理智地思索着，好像是一台没有丝毫感情的超级电脑。
但是正在看后视镜的李央，突然猛地转过头看向道士，吓了道士一跳：“你……你千万不要激动。”
李央之所以会回头是因为李央从后视镜看到道士脸上出现了一些暗紫色的斑点，脸上那伤口也开始流出一股乌黑的污血。
但是道士自己还一无所知。
也不全对，道士肯定是知道自己中毒了，不然被追杀的时候不会浪费时间去找灵草，只是“蹑空草”并不是解毒类的，后来杀手追上来，道士也没有时间再去找别的灵草，只能先逃命。而毒素则是现在突然发作，道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央猛地拉下刹车，车子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吱”后，停了下来，接着李央迅速挡在道士和后视镜之间防止道士看到他自己的脸色，语速飞快地问道：“下一个问题，那个杀手为什么追杀你。”
道士虽然不知道李央想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是一个杀手组织‘隐杀’的成员，只要有人付出足够的代价，这个组织连妖魔鬼怪都敢刺杀，我也不知道谁雇佣他。灵棋观其他人都被另一个杀手‘不见君’杀死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了……”
从道士的话语看，这个道士是一个叫做“灵棋观”的门派的唯一余孽，而鬼面人是被人雇佣来杀他的杀手，来自一个叫做“隐杀”的杀手组织。
说到最后，道士语气带了几分悲怆，不过李央毫不在意道士的悲伤，而是飞速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上有没有修行用的道书？”
李央问的问题思维跨度很大，两个问题似乎没什么关联，这是为了使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避免道士说谎。
道士犹豫了一刹那，说道：“没有，不过只要你帮我逃命，我就教你修行。”
李央微微一笑：“你犹豫了，看来是有的，那个杀手追杀你也可能是为了你身上的道书吧？好了，我没有问题了，好好享受你生命最后的时光吧，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下场当然是死。
不过这回倒不用李央亲自动手了，因为道士早就中毒了，现在已经毒发，只是道士自己还不知道。
说完李央走下去车，打开后车门直接把道士拖下车，在道士身上摸索起来，不过没有找到道士用过的那种“加速符箓”和“蹑空草”，估计符箓是用完了，而“蹑空草”则是道士为了解毒死马当活马医吃掉了。
好在李央在道袍夹层中找到了一本书籍。
书籍有些泛黄，但不是那种老旧的黄，而是一种沧桑古老的黄，封面写着三个飘逸的大字“灵棋经”，而署名则是“东方朔”，字迹写意风流，能让人感觉到书写者游戏人生的性情。
李央下车时，后视镜不再被遮挡，道士看到了自己乌紫的嘴唇和肿得像个馒头的脸，伤口上还有毒血流出来，直到李央拿走《灵棋经》，道士才惊恐地大叫起来：“毒素发作了！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李央充耳不闻，而道士的声音戛然而止，这种毒素不是一般的霸道，已经让他说不话来了，然后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他死了。
李央表情不变，走到车子旁边，迅速开车离开，因为之前耽误了时间，李央开得非常快，车速几乎是这种型号的车能达到的极限速度，真正的风驰电掣。
李央不会天真地认为鬼面人找不到自己，修行者的超凡手段李央确实不了解，只能往最坏的结果去考虑。
事情最坏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就是鬼面人目标是《灵棋经》，而且还有追踪李央的办法，最终鬼面人顺利地追了上来，而李央不得不跟鬼面人战斗。
李央走后过了许久，鬼面人的身影在从一处平房的屋顶上闪现，鬼面人纵身跳了下来，脚尖稍一点地，就直接飞到道士尸体旁，似乎是刚刚赶到。鬼面人摸索了一番，然后开口，声音雌雄莫辩，似乎是经过伪装：“这是遇到同行了吗？这位同行还真是能干，不但东方汉栽了，居然连黄埔大桥都炸了，耽误了我一些时间。不过方仙道那些人除了灭门之外，还想要灵棋经这本道书，任务目前算是做了一半，看来我还得去会会那位同行。”
从鬼面人的话语看，他的目标真的是《灵棋经》，而死掉的道士名字叫做“东方汉”，跟“东方朔”同姓。
鬼面人拿出一个简易的小罗盘，有点不熟练地开始操作：“按照方仙道那些人说的，如今天地大变，灵气复苏，他们给的这方专门感应阴阳二气的罗盘应该可以找到灵棋经所在，因为灵棋经是昔日东方朔用阴阳二气书写的。不过如果找不到，那就是方仙道拿劣质产品给我，答应的报酬一分也不能少！”
但是罗盘并不是假冒伪劣产品，罗盘指针猛地晃动几下之后就停了下来，指的正是李央离去的方向，没有丝毫误差。
黑衣人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
而李央已经到达了预定目标废弃工厂，再次用笔记本侵入附近的监控系统之后同时设置好对鬼面人那张“罗刹面具”的人脸识别，一旦发现就会有警报。
接着李央开始翻看起东方朔书写的这本《灵棋经》。
《灵棋经》是东方朔流传后世的典籍，在易道方面见解独特，以棋子代表阴阳，东方朔因此被后世奉为祖师，世俗也有《灵棋经》流传，但很明显去掉了道术方面的内容，只谈道，不谈术，是阉割版。
而这本则是真正的道书，东方朔手书的原版，不是阉割版。
李央读完前言后，前言的字迹居然开始扭曲消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前言讲述的是《灵棋经》的大纲，大纲提到这本书主要阐述阴阳之道在“数”方面的道理，以阴阳之道衍化易道，此外还记载了一些道术，东方朔提到，如果阅读者真正领悟了书中的真意，字迹就会消失。
李央开始读第一章，第一章讲修行的境界划分和修炼道路的划分，此时黑衣人尚未进入监控范围。
第一章字迹完全消失，李央开始读第二章，第二章罗列一些修行界的物资。此时黑衣人依然尚未进入监控范围。
按照第二章记载，空气中那种高能量气体叫做“灵气”。
第二章字迹完全消失，李央开始读第三章，第三章讲的是一些修道常识、修行方法。第三章字迹完全消失时，黑衣人出现在监控范围，10公里之外。
电脑开始尖锐地发出警报：“滴滴！警告！警告！发现目标进入监控范围！”
李央随手关闭警报，按照第三章记载的修行方法很顺利地开辟了“识海”，因为灵魂强大，开辟识海十分顺利，几乎是水到渠成。
李央一边往识海里吸纳灵气，一边开始读第四章，第四章阐述的是“数可以分阴阳，奇为阳，偶为阴”的天地至理。此时黑衣人距离李央所在还有8公里。
第四章字迹完全消失，李央开始读第五章，第五章阐述的是“多为阳，少为阴”的道理。黑衣人距离李央还有6公里。
第五章字迹完全消失，李央开始读第六章，第六章阐述的是“一为阳，万为阴”的道理。这时黑衣人距离李央还有4公里。
第六章字迹字迹没有完全消失，这代表李央没能完全领悟，但是李央看了一遍之后就已经强行背了下来，可以等到以后再领悟。
接下来李央开始读第七章，第七章讲的是道术，有一些戏法一样的小道术，也有极其晦涩艰深的高深道术。此时黑衣人距离李央还有3公里。
第七章字迹同样没有完全消失，第七章中“我化阴阳”、“阴冥判死屠生黑雨”等小部分道术实在是太艰涩，即使是李央也没能完全领会，同样强行背下来之后，李央开始读最后一章，最后一章讲的是灵棋观秘传的一门道术“两气游龙变”，这一章李央读得很顺畅，完全融会贯通。
李央合上书本，此时黑衣人距离李央还有半公里。
李央按照书中记载的一个小法门，已经确认了自己确实是“千人魂”的灵魂强度，智慧、悟性无比妖孽，但是往往会英年早逝。
不过现在没时间管这个，鬼面人马上就要到了。
李央心念一动，刚刚吸纳入识海的灵气开始被消耗作为施展道术的代价，同时无形的灵魂力量开始调动天地间的“少阴之气”和“少阳之气”，少阴少阳二气统称后天阴阳之气，平常就藏在空气中，普通人看不到但是无处不在，不过在用道术调动的时候，因为浓度上升，灵魂较为强大的普通人也可以看到。
两气游龙变！
很快，一条黑白相间的气龙就成形了，气龙盘踞守护在李央身前，而就在此时，鬼面人从一处高楼上跃下，轻盈落地，迈步走进了废弃工厂。
两人一龙遥遥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