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shaw”萧季泽接到了chris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抱歉，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听上去像是个坏消息。”萧季泽有些担忧，“是关于urc的合作吗？”
“没错，确实是有关这个。”chris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措辞，“我们的demo被退回来了，要求重做。”
萧季泽心底一沉，他早有料到进展不会太顺利，“理由呢？写得不好吗？”
“制作人像是搪塞一样，只说‘重做，做到满意为止’。”chris补充，“至于这个满意的标准什么也没提，我现在毫无头绪。”
chris继续道：“卢克今天说他想退出，天啊，他竟然说要退出！我知道卢克早看他们不爽了，可我一点也不想放弃，他这样退出了我们怎么办？我本想着跟他好好谈谈劝劝他，没想到后来吵了一架，再之后他居然把我拉黑了！”
“我知道urc确实对我们的态度不太好，可人家毕竟是个大公司，有资源有实力，我们这群小喽啰凭什么心高气傲的？就是urc的大牌都不敢跟他们公司顶撞。再说了，遇到一点小问题就甩手不干，将来能干什么大事？”
萧季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跟他聊聊。”
他握着手机，眉头紧皱，一旁的慕容再见状，凑到他旁边，“怎么了？”
“没事，我打个电话。”
萧季泽走出阳台，没有室内暖气的阳台很冷，刺骨的寒气划过夜空渗入皮肤表层，即使没有雪的推波助澜，也依旧冷得骨头发疼。
萧季泽只简单披了个外衣，拉开门就被寒气冷得瑟缩了一下，这么冷的天对冷静思考很有帮助。
urc是最近二十年出现的充满活力的新公司，也是目前势头最旺的唱片公司之一。十三年前一个多才多艺的r&b制作人与其旗下歌手ricky nice创作的一曲《皇后区漫步》让这个公司在美国展露锋芒。
发展至今，urc带出了五个超一线歌手，旗下更是拥有多个知名厂牌和优秀的制作人。无论是网络歌手，还是街头艺人，都以加入urc这样的公司为目标，冠上urc的名号就意味着成名。
也许是自视甚高，三年前的一起官司给这个公司添上了不可磨灭的污点。2014年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元老级制作人莱利联手几位艺人发展部高管将urc一纸告上了法庭，诉状声称urc公司高层强迫旗下女艺人进行非法交易。
urc在当时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处，尽管最后因原告证据不足胜诉，但这一时期带来的形象危机却是实打实的，况且失去几位优秀的员工，元气大伤是逃不过的。
即使如此，现在urc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抛开□□，就冲着这两年旗下爆□□曲的销量，就足以让无数还在底层奋斗的音乐人挠破头皮往上靠。
萧季泽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拿着手机拨给卢克。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卢克很快就接了，态度强硬，开门见山，“你不用再劝了，我已经决定退出这个合作。”
“不，我并不想劝什么，”萧季泽回答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样一个决定是不是你在冷静的状态下做出的，如果是，那么我不会说什么，chris和urc那边我也会如实说明。”
电话那头的卢克突然沉默。
萧季泽心底还是有几分惋惜，可他并不想强求朋友做出与自己一样的选择。chris不想放弃这个能成名的机会，萧季泽很能理解。性格直率的卢克不愿放下尊严迎合urc轻视的态度他也能理解，说白了，这是个人价值观不同所衍生出的矛盾。就算勉强继续合作，这个矛盾还是会永远梗在中间，对他们之间关系和对后续发展都是不好的影响。
“非常抱歉，”卢克开口道：“今天我有些太冲动了，我会当面跟chris道歉，但是——”
卢克的声音没有了一开始的急躁，变得平静却有力，“我仔细思考过了，虽然这个决定是冲动之下做出的，但这却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我最想要的决定。说实话，我确实想出名，想让更多人听到我的音乐，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放弃我的原则。”
他轻笑两声，继续说：“或许你们会觉得我这原则有些不可思议，可没有urc我就不能成功了吗？况且我想了想，其实出名什么的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必要，大不了我可以在餐厅里弄个舞台，有谁敢拒绝老板唱歌？”
他们的初衷是做好音乐，只是在追逐这一梦想的路上出了分歧，有人会选择不凡，也有人会选择平凡，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什么选择，他们都是在往前走，不成名难道就不能做音乐了吗？
他认识卢克不久，对他并不是很了解，之前就很欣赏他性格的开朗率真，此刻，更是对他豁然的心态充满敬意，换作是他，都没把握这么豁达地看待这样的事情。
之前还剩下的几分担忧消失殆尽，萧季泽笑了笑，语气却十分认真，“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也是个非常值得合作的对象，希望以后我们有机会再次合作。”
“谢谢你的体谅，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以后再见！”
萧季泽起身走入房内，暖气瞬间笼罩住身躯，将寒意驱散，慕容再停住飞快打字的手看了他一眼，“事情解决了？你看上去开心了不少。”
“算是吧，不过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首当其冲是劝服chris，不过他相信，卢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chris肯定也能想开，至于urc那边也不是个大问题，毕竟合同里并没有规定必须三人完成。
接下来最需要解决的是那首被退回的demo，制作人什么都没说可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他得找个时间跟chris见个面，商议一下。不过，有慕容再这个初来美国人生地不熟却喜欢到处乱窜的麻烦在，怕是不好处理。
萧季泽还在思考怎么让慕容再老实待着，慕容再却突发感想，“我能去参观参观你们怎么做一首歌吗？”
萧季泽走进房间的脚步顿了顿，随后他回答，
“不能。”
***
一抹炫白划过湛蓝的天空，巴黎某机场内，一艘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地面。
“要去安德烈先生的庄园？”来迎接的下属乔伊愣了一愣，很是不解，去找安德烈先生并不在行程上，难道是突然约定下来的工作？
“可您三小时后有个会议要开，需要帮您推迟吗？”
“推迟到今晚。”欧内斯特心情愉悦，不过面上不显，“立刻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本打算下班后去喝杯啤酒放松心情的乔伊微笑道：“好的。”
庄园的管家守候在门口，等车停稳后，他迎上去，“恭候已久，夫人正在里面，请跟我来。”
“欧内斯特，很高兴你能过来。”莫莉太太正在花园剪花，看到欧内斯特往她这边走来很是高兴，“来吧，我来带你去看看。”
转角走进客厅里，一眼就看到一只蓝灰色的猫崽蹿上蹿下，趴在地毯上挠就算了，转眼又跳上了沙发。
那可是真皮沙发！
莫莉太太却见惯不惯，一旁也没有人阻止野性子的猫崽破坏别墅里价格不菲的用品。
“夫人，您让我来的意思是想让我把找找带给他吗？”欧内斯特看着那只猫崽挠个不停，忍俊不禁地说：“这只小顽皮，估计要把shaw苦恼上不久。”
萧季泽那样怕麻烦的人，遇到这只麻烦的找找该有多措手不及？他忍不住想快点把它带回去。
莫莉太太走过去伸出手，找找乖巧地停住了搞破坏的动作，乖顺地用脑袋不停地蹭，莫莉太太把它抱起来，“那天说好把找找给它的，只是他离开那天找找还太小，需要再养一段时间，现在找找满月了，是时候把它带回去了，猫还是得从小带的好。”
“况且，”莫莉太太把猫抱给欧内斯特，“找找粘人得要紧，给他最合适了。”
“你应该也知道吧，他从小就不受小动物的欢迎，现在有一只猫这么喜欢他，他会很开心的。”
找找被欧内斯特抱着也不乱发脾气，像是知道这人抱过自己一样，欧内斯特揉了揉它的耳朵，“它有什么喜好吗？我好传达给shaw。”
“找找用的东西我都给准备好了。”莫莉太太让人把一堆养猫用品带了过来，事无巨细那可是一大堆，连猫爬架都给拿了，“你不会介意吧？这里这么多东西……”
“当然不介意。”说着，欧内斯特让助理把东西搬上车，好在他未卜先知，让人开了辆大容量越野，不然这么多东西能不能装上还真不好说。
“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欧内斯特问道。
“我都写在了纸上，你拿去给小泽看就好了，等等，我给你找找那张纸。”莫莉太太翻箱倒柜，终于在一本杂志里翻出了那张折起来的纸，上边龙飞凤舞地写满了中文。
欧内斯特看得不是很懂，但还是郑重地放进口袋里，打算随身携带。
“小泽平时多得你照顾，真是很谢谢你耐得住性子跟他交往。”儿子能跟这么优秀的人结交，莫莉太太很是欣慰。
欧内斯特站在车前，“我也很荣幸认识shaw，他是个很优秀的人。”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莫莉太太上前礼貌性地抱了抱他，“真的不在这儿吃晚饭吗？”
找找似乎意识到将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挣扎了两下。
“我很乐意，不过非常抱歉，我今晚还有工作。”欧内斯特顺了顺毛，试图安抚它，“请帮我跟安德烈先生问好，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见。”
“以后我会去看你的。”说着，莫莉太太不舍地抱了抱找找，然后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上车，走远。
这小坏蛋终于走了，可怜了家里的真皮沙发，又得换新了。
***
大洋彼岸那端，正熟睡的萧季泽完全猜不到，将会有什么意外惊喜要出现。
第二天慕容再要赶中午的飞机，没车的两人只能早早起床收拾好行李，然后辗转地铁与公交抵达飞机场。
慕容再要带走的东西太多，办理登机牌时被毫不留情地加收了三千美金的托运费。
“三千？美金？我靠抢银行啊！”慕容再一脸痛心地递出那张快被刷爆的卡，“恶毒的资本主义牢笼！”
萧季泽一边凉快着，一边幸灾乐祸，“买东西花上万美金不哭，怎么区区三千就哭了？”
“我买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这能一样吗？！”慕容再又把几瓶香水一股掏了出来放进随身背包，“啊啊啊怎么那么重？还说风凉话呢，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萧季泽大发慈悲帮他拖过一个行李箱，看着他一个人两手并用，身后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四肢极其不协调，“动作小点，你就不怕海关当你代购把你东西扣下？”
“打住！”慕容再迅速看了两眼周围，“别乌鸦嘴啊。”
两人走到安检口，萧季泽说，“行了，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慕容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和一旁被放下的行李箱，想了想，“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爸应该挺想你的吧？你说说你都几年不回去了……”
机场广播传来通知，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萧季泽打断他的话，“你快去吧，再联系你。”
慕容再看了两眼他，见他实在不想回国，悻悻道：“好吧，那你可得接我电话，对了，还有那个电视剧曲子的事情……”
“我会考虑的。”萧季泽挥挥手，“一路顺风，回头见。”
“那好，拜拜啦。”
萧季泽一路目送他，顺便考虑接下来怎么回去这个问题，来回一趟无比麻烦，果然不该富有同情心啊。
晚上，chris约他到街角录音棚，离繁华的闹市半步之遥，可街上人影萧条，安静得荒凉，只有老鼠找吃时碰到破旧报纸的窸窣声。
chris解释道：“你别看这里脏乱差，可地价便宜，要知道养一间录音棚可是很费钱的。”
萧季泽跟着他，走到一个铁制门口前，chris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同时传来一阵快节奏的电子乐。
门外与门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扇门好似将萧条的街区与时尚潮流的音乐世界隔绝开来，踏入门的那一瞬间，浑身被现代嘻哈气氛所包围。
这是一间风格迥异却大受好评的录音棚。入门摆着两个日本太鼓，相扑运动员的立牌搁在后边，旁边又放着现代气息浓厚的电子鼓垫和古典样式的中提琴，别具一格的混搭模式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更不用说室内装潢，整体像个虫洞造型，人得微微猫着腰进到内室。整个墙壁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放上了紫色或蓝色的led灯，再搭配上节奏感十足的嘻哈乐，营造出了一种迷离魔幻的lofter 风格。
“oh，这里有酒，免费的。”chris戳了戳“for free”的牌子，“你想来点酒吗？”
“喝酒不录歌，录歌不喝酒。”萧季泽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他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看上去就像个休闲酒吧。
chris倒了小半杯啤酒，晃了晃，“不用怀疑，这里真的只是个录音棚，走吧，我带你过去。”
他们拉开一扇玻璃门，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欢迎欢迎，等你们很久了。”
“这是录音棚的主人rick，这是我的朋友shaw。”chris互相介绍两人，然后跟rick抱了一下，笑着说：“最近怎样？”
rick回道：“还不错，没见我又胖了一圈吗？哈哈！来看看吧，我的地下王国。”
说着，rick拉开一旁的隔音门，将他们带进录音室，整个录音棚最大的录音室。
“噢！”萧季泽刚一进去，就被眼前的环境所惊讶到，“这里就像个宇宙空间站！”
整个录音室如一个球状，最中央两米的顶部逐渐向两边弯曲，调音台是环状的，就连隔音玻璃都呈不规则圆形。
chris微微弯腰敲了敲金属质感的墙体，“真的太酷了！”
“很高兴你们能喜欢。”rick将录音室电源打开，紫蓝色荧光一闪而过，将整个房间变得迷幻起来，“你们要的设备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边。”
他打开一扇小门，让大家进到隔音房间里，地上放置着各种乐器，chris走到一个架立的键盘前，“天啊，rick，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有这个！雅马哈dx7！九十年代就已经绝版了！”
rick笑了几声，很是得意，“那当然，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找来的，全纽约估计只有两三个地方有，其中就是我啦。听说你们要做偏复古的曲风，我就给拿出来了，要是别人我还不一定借呢。”
“好兄弟！真是太感谢了！”chris感慨道：“有了这个我们事半功倍！”
“那么，这个录音室就交给你们了，噢，很期待你们的成果。”
第一时间，萧季泽把自己的midi键盘带来了，那可是心肝宝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它。
chris开启了雅马哈键盘的电源，粗略调了一会音，出厂预设的30个音色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流行音色，chris调试了patch bass，一个如木头厚沉般的贝斯音色，“shaw！这个低频多棒啊！”
萧季泽在家下载了几个八十年代的音色，可无论哪一个都无法像雅马哈dx7那样还原上世纪风格，毕竟，那就是当年最火热的合成器。
“看来我们真幸运。”萧季泽走过去，看了看钢琴音色列表，他喜欢八十年代那种软绵绵自带回声的音色，不像真正钢琴清脆又利落。
之前做传统trap的demo被退了回来，chris在原曲上纠结了很久，改动了许多次都无法满意。
trap的模式其实很单一，内容可以是千变万化，但无法逃离那几种乐器，从细节处他们能改的不多。
萧季泽提议，从元素入手，他们没必要拘泥于做传统的trap music，全球那么多嘻哈歌手都在做相同的东西，单调无聊没新意。
最近比较热门的歌曲，哪个不是玩出了新花样？
“从intro开始，全部推翻重制。”最后，他们一致商量得出共识，“做一首偏抒情的复古b。”
要想全部推翻没那么容易，脑海里多多少少还带着之前demo的影响，chris就是有一口气没法呼出去。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chris很担忧，urc不可能会一直容忍这个项目长时间拖延。
“尽力吧，希望能成。”萧季泽调试好键盘，“68速度，比较适合开头偏慢，我还是想用钢琴作为起始。”
patch\'e piano轻柔的尾音带着电子的磁性，萧季泽弹了两个八拍然后让其循环。
chris说道，“不如加入弦乐断奏，显得厚实一点。”在两个八拍钢琴独奏之后，加入两种不同的提琴音色，前奏瞬间变得充实了起来。
“鼓点是必须的，在鼓点的同时，你听听这个，我想加个drop bass。”
drop bass低沉，多了一个滑音让人有种往下坠落的感觉，它藏在低沉的鼓点背后，不会刻意盖住军鼓原本的音色，又丰富了整段旋律。
然后一个快节奏的hi-hat踩擦进入副歌。
“你不觉得不够饱和，太死板了吗？光是一个普通的踩擦。”chris按下暂停键，录音室内回归平静。
萧季泽试了几个擦的音色，又把那一小段音轨切成好几个部分，将其中的几个部分进行降调处理，“欧洲音乐人很喜欢用这种方法处理，灵活多变，操作又简单，这样一来好多了。”
chris听了几遍，把前奏混了一下，又重新听了几遍，“够抓耳的，verse慢慢变速，稍微快一点，让歌曲情感变得强烈一点吧！”
“我在这里处理一个休止音，音乐突然寂然，再以更热烈的方式燃起激情。”萧季泽加上了几个低沉铺地音色，让歌曲在进入副歌前载满情绪，直至爆发。
“太棒了！”
萧季泽和chris一口气把整个demo做了出来，正好rick过来他们的录音室。
“有种年代感，却又现代韵味十足，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副歌部分采样了谁的句子？”
rick听完了伴奏很是喜欢，特别是中间那一小段人声采样，无奈分手时深情又略带悲戚，让人听了感同身受。
萧季泽指了指chris，“那是他的意见。”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爱情片看得并不多，他还是比较喜欢深沉而有内涵的剧情片，可惜他们写了一首情歌。
“《沉默归来》中女主角与男友分手说的话，那可是我最爱的爱情片之一！”chris单独把那句话提出来播放，“是不是特别悲伤？特别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
“……我不想发泄。”rick并没有很给面子。
趁着兴头在，萧季泽开口问两人，“今晚一起吃个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