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图穷匕见
红色晶石飞入思归掌中。
师叔继续说:“五心向天,闭目凝神,气走丹田,护守道心……”
顺着师叔的引导,思归感觉手心有一股暖流涌入,顺着经脉流入丹田。这股暖流初时十分缓慢温和,丹田渐渐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占满。那感觉,是舒服的。但它并没有停止,似乎是因为感觉到思归的丹田已满,这股暖流突然变得十分暴戾,开始在丹田中四下冲撞、撕扯。
思归想扔掉手中的晶石,可晶石牢牢地吸住了她,小小的石头反而好似一张网,紧紧包裹住她,她想挣脱,可网却越勒越紧,几欲令她窒息。
思归心里百转千回,恐惧、怀疑、失望、挣扎……各种情绪一同涌了上来。
“守住!”恍惚间,她听到师叔的声音。
思归咬牙,忍着剧痛,尝试化解那缕暖气。不行!太霸道,她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化解!那股热气不再是温暖柔和,反而热得好像要焚尽她的丹田。
思归知道,这时候,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帮她。一定有办法的!她的脑中闪过自己曾经看过的道书、志异,还有师叔与她讲过的各种修炼法门。
对!堵不如疏!她小心地分出一缕暖气,慢慢把它引出丹田……成功了!那股微弱的气流流出丹田,缓缓流向她的头顶。她忘了剧痛,继续疏导气流,那股暖气被分成无数股,热烈奔涌,流向她的四经八脉,她感觉自己僵住的身体终于可以动弹了。
一刻钟之后,思归正开眼睛,师叔正满意地看着她:“比我想得要顺利。”
思归感觉丹田中多了一股气体,依然炙热却不会令她觉得痛苦,而身上浓郁的酸臭同时告诉她,自己终于走过了洗髓伐筋那一步,自此之后,自己就是真正的修真之人了!
“好了,吃下它。”师叔扔出一瓶丹药。
思归却没有听他的,她捏了捏手中的还微微温热的晶石,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师叔:“师叔,我有话要问……”
“待今日事了,我自会告诉你。”
要是往常,既然师叔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思归定然是听再无二话,然而这一回思归默然了一会,问道:“为什么这么盼着我入道?”
“什么?”师叔停下脚步,表情难得惊诧。
“为什么这么盼着我入道?”思归又问了一遍。
师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你不觉得你对我修炼的关注超过了对我本身吗?”
“这有什么不对?难道我不该望你早日入道么?”
“若说修者无情,师叔对我又太有情了些,若说因着这十多年的相依为命,为什么却只关心我修炼?”
“……”
思归吸吸鼻子继续说:“这是多年,你的伤为什么一直未好?是等着我给你养伤吧?我知道有种说法叫炉鼎。”
“你胡说什么!”师叔厉声道。
“我也一直以为是自己瞎想呢,可惜……”思归顿了一顿,继续说:“那天晚上我醒了……”
“那天……赵家……”
“是!那天你后来用的功法……”思归冷笑,“就算我尚未入道也能看出,正统道家绝不可能有那样的功法。再联系之前的怀疑,事情便通了。”
“之前的怀疑?”
“是,你给我的道书恐怕你自己从未看过吧,螟蛉子,焚天道的秘法养出的小虫子果然不一般,这么明显的漏洞,怎么,现在连遮掩都觉得没必要了吗?”今日的那只小黑虫子,只是多一条佐证而已。
“哼,炉鼎,你还不配!”他也不再否认。
“师叔不好奇,我是从何时看出来的么?”
“你不用拖延时间,你可等不到他下来。不过你既然想说,本座也容你说完就是。”
思归沉默一会儿,无所谓道:“师叔……喊了这么多年师叔,邡乐山这个名字也不是你本尊的吧。
“你大概是从没读过道经,可惜了这些不知哪里寻摸来的道家珍藏。也要多谢它们,你可知道正统入道,引气入体并没那么难——如果有灵气加以引导,师叔这般修为,不比画符难多少——对了,你知道你的符术相当蹩脚吗?
“我爹娘的事你编的很好,可惜经不起这么多年反复追问,怎么都能找出几个漏洞,还要我一一说么?”
“那又如何?有句话我教过你的——修真界,无论道魔妖灵,实力才是第一。你看出这么多又如何?我若是你就假作不知。”
“师叔伤上加伤的机会可不多……”
“天真!伤上加伤又如何,这点小伤还不在我眼里……要不是那碎片压制,何须取你精血养伤。”
精血?是了,入道后之精血与肉体凡胎所谓的精血完全不一样,难怪要等她引气入体了。
“精血是珍贵,不过怎么比得上师叔养育之恩?思归给师叔便是。”说罢,几滴精血从思归头顶涌出。
同时飞出的还有一张符纸,精血没入符纸,无数符文涌出,如一道钢索将邡乐山团团围住。
“呵呵,倒是有趣。”
“咳咳……”思归没有说话,刚刚入道就失去这么多精血,她整个人都有些虚弱恍惚。
“呵,雕虫小技。”看似破破烂烂的道袍一挥,符文尽碎。
思归脸色瞬时变了,她没想过能用一张符纸困住他,即使他旧伤未愈又有新伤,即使这符乃是筑基修士所画。可也不该叫他破得毫不费力,她已入道,只要这张符能困住他一刻,她就有把握从此间逃脱。
她的脸色很难看,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
“邡乐山”从容一笑:“你是说你昨晚偷偷在我的补灵丹上抹的一圈附乌汁么,你既知道焚天道,就该知道中有一支以毒为食的。这小千世界若有称得上毒草的,当年我又何须掳你?”
思归心神俱震,这句话里透出许多信息,可眼下,她却没工夫细想。附乌之毒,无人能解,她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个。毕竟那日,她昏死后醒来看见的“师叔”的功力可比之前他表现出来的高深得多。
“邡乐山”看着思归惨白的脸色,很是得意,他道:“姓谢的尽是废物,也就身上这点精血有些用处。”
桃木剑已经化出原形,正是思归那夜见过的玄色长剑,只是与那夜不同,在日光下,这剑却散发着一股幽冷之气,仿佛来自幽冥。
现在,这剑尖就指向思归眉心,剑的主人毫无情绪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养你这么多年,只取几滴精血,你也不吃亏。”
确实不吃亏,只是思归之前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已经在初初入道之时逼出了几滴精血,若是再强行逼出,恐怕她这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对面人不等她反应,又加了一句,掳你之时我就替你验过了,跟你爹一样的水木灵根,用火晶玉强行入道,本身也是毁了根基。实话与你说,你以后恐怕难有寸进,不过,炼气期的寿数也有个一百来年。我答应你,只要你给我我想要的,我护你平顺一生,如何?”
思归冷笑,不说放她走,反说护她一生,这是要拿她当活体丹药养呢。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对方是有伤,旧伤极重,但她却不敢说自己这初初入道且已经失去许多精血的实力能胜过他。
不,是根本不可能!
她的心里无比绝望,小时候盼着入道,慢慢长大意识到不对,但总觉得也只有入道之后提升实力才能逃脱。若说这么多年,有什么一直不变的东西,那就是入道的信念了。可是这一切想象期待都在今天化为泡影。
入道又如何?一辈子桎梏于他人之手。
入道又如何?一生难有寸进。
入道又如何?心中的信念已经破碎。
只怕这时候,就是她自行了断都不能够了。
她到死都没有见过一个亲人,曾经以为可以信赖的师叔其实只是想养她作药。
而这所谓师叔告诉她的,关于另一个世界,关于她的亲人,关于修真的一切,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冷,止不住地颤栗。
她总觉得自己与常人不同。自己天分高,能自行理解道经,甚至能看懂几个简单的符文。自己细致,才能发现这人的漏洞。自己运气不错,那天夜里才能提早醒来。可是有什么用?的确,实力不如人,就只能是那俎上鱼肉,任人摆布。
她终于脱力般,摊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