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萧恒的翎羽殿,宫人们皆领命退下,沈思远大致里外看了看,物件摆设样样都大气,可就是太沉重了,他又走到睡卧的龙塌上,明黄的帷幔掀开,里面是金丝镶面的玉枕跟褥子。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头又开始疼了,好像哪里都不对。枕头不对,被褥不对,就连皇帝的身份都不对,脑子里依稀还有点迷蒙的印象,他应该是个学生的,住在鸟窝似的小房子里,里面还有其他三个人,也同他一样,是学生。
“萧萧。”那人说他叫萧萧,这么唤他准没错,“我以前是学生吗?”说完沈思远皱眉努力回想着,但脑子里空空如也,了然无痕。
萧恒怕他想起以前的事儿,当即拥着他坐到了榻沿边,“你刚醒,脑子里还混沌着,让它歇会儿,别想了。”
“我为何会昏迷?”
“不小心磕到了手腕,豁了块大口子,然后就晕睡过去了。”
沈思远抬起缠了白布的手腕,傻傻地盯着看,嘴上嘀咕,“那我也太粗心了。”
“那个孩子呢?我是成过家吗?”他若是成了家,那他的妻呢?不对,他不爱女人,断然不会跟女人成亲的。
“那是你在宫外捡来的孩子。”
“捡来的啊……”沈思远略略叨咕了一遍,又问道,“我双亲在哪儿,又可有兄弟姐妹?”
萧恒目光暗淡,沉吟一遭,“你爹娘已经过世……你也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亲人,沈思远心里堵得慌,他趴在萧恒肩上,叹声气,“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我到底是谁啊……”
萧恒双臂环住面前人,心里是密密麻麻的疼,“小远,你还有我啊。”
“小远……我叫小远。我全名是什么?还有你的?”
萧恒的手从后背渐渐松开,轻轻地抚上那人的双颊,鼻尖相碰,“你叫沈思远,我叫萧恒。”
一圈一圈的鼻息喷吐在沈思远的脸上,痒痒的,又有点舒服,很快,他觉着身子也痒痒的,闭上眼感受着萧恒温热的手脱下他的衣服,把他的头轻轻放在玉枕上,很快又是窸窣的脱衣声,然后那人压了上来。彼此间粘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就这么紧紧贴着。沈思远孩子气得乐了,睁开眼直直笑说,“好痒啊,你把眼睛闭上。”
他学着萧恒方才的样子,仰头用鼻尖碰了碰对方的鼻尖,然后又伸出舌头尝了尝对方口中的甘甜。
两人晕乎乎地黏在一起,不知天与地,也不知鱼和水。只有最后,萧恒近乎疯狂的动作,还有嘴里的绵绵软软,他说,“小远,叫我的名字。”沈思远脸上染了两酡红,哼哼唧唧地嘴里说不出话来,带着求饶又像是鼓励的哭腔,“萧萧,我难受……”
难受什么呢?哪里能跟外人说道去,褥子一盖,里面就是那水波潋滟的风光了。
沈思远自醒来后,就直接搬来了翎羽殿,整个殿里的宫人,除了张明全,萧恒统统换掉了,哪怕是不知内情的,又或者是只是听来几句闲言碎语的,都被遣到了别处去。沈思远曾疑惑问他,“好端端的,怎么把人都换走了?”萧恒只说,“那些人办事不利索。”后来这事也就没再提了。
萧恒每日都是五更天上朝,早早地,那些宫女就捧上龙袍准备伺候皇上穿衣。沈思远自昏迷一场后,觉轻,但凡半点动静都能被惊醒,因此啊,每天萧恒起身的时候,他总是也醒了。然后,就睁着迷糊的眼问,已经五更天了吗?萧恒受不了他这番慵懒着的半睡半醒的神情,通常都会止住起身的动作,又钻回被褥里,跟这人逗弄一会儿。
每每都以沈思远的连声哀求而终结——
“我要睡了,我真的要睡了,你不许弄了。”然后眼睛一闭,作熟睡样儿,嘴上还挂着方才未散的笑意。
“皇上,快到时辰了。”张明全已在外面唤了,说明真不能闹了,萧恒这才罢手,凑到到沈的耳边,“这回是不是故意的?”
屡试不爽的小把戏,两人都心知肚明——沈思远自打发现,只要他伴着萧恒一同醒来,这人还会钻进被褥里跟他“玩闹”一阵,后来每一个清晨,他都会强迫自己睁开眼,问上一句,已经五更天了吗?
原来,自己才是那故意勾人的“妖精”。
那两个伺候的宫女们见怪不怪了,面无波澜手捧衣物,隔开在床幔之外。也许她俩回去后还会低声窃语地讨论几句,或许还会流露出羡慕嫉妒的光芒,毕竟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啊,又是难得的好相貌。在寂寞枯燥的后宫深夜里,谁会不去羡艳起那个住在翎羽殿的沈姓男人?宫女们的心声跟寒冬里的朔风一起,飘啊飘的,年华在一天天的老去,面上也渐渐有了苍色,不复青春的明艳。
萧恒去上朝后,沈思远喜欢闷在翎羽殿里陪孩子耍一阵。只是今儿,生了些雅兴想赏赏皇家的景色。他牵着小鸡蛋在宫里四处转转,他以为自己是“皇后”的事儿,是所有人皆知的,当他看见许多陌生的宫女太监朝他投去疑惑的眼光时,他心里就想,难道他们不认识我吗?
“爹。”小鸡蛋抬头瞅着沈思远。
“怎么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他还有些不习惯,毕竟朦胧的意识间,他应该是个学生的,学生怎么会有儿子?
“他们为何老盯着我们看?”
沈思远被孩子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见着“皇后”不是该行礼吗。不过不打紧,总有人知道,譬如萧恒,只待那人下朝后问问他便是。
两人逛到了一处假山后,异峰突起,石呈青黑色,是上等的湖山石。往上而观,石头缝间还长了些矮矮的小树,快打春了,树也由苍色转成嫩绿。小鸡蛋还是头一遭逛皇宫,看到什么都觉着新鲜,这会儿扯拉着他爹的手,硬要往山洞里去瞧一瞧。沈思远拗不过孩子,就是觉着乌黑黑的山洞能有什么看头。
行近洞口处,里面却传来隐约的呻-吟声,不轻不重,似是在极尽隐忍。沈思远不是个不通人事的学生,他听得出来,里面肯定是一番春意盎然的景儿。
“儿子,咱们回去。”沈思远压低声音,扯了扯孩子的手。
“我不回去,我要进去看看!”孩子明显也听见了,但他不懂,他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好玩的宝贝呢。
里面的声音突的停住了,沈思远拉着孩子往外走,倒不是怕,就是撞见了这种事,难免有些尴尬。
那对偷-情的人很快整顿衣衫走出洞口,女子穿着粉红的宫装,发髻微微松散,眼睛里还是欢-爱后的餍足;男人是侍卫打扮,面色凝重,他的食指动了动,沈思远清楚,那是犹豫不决的杀意。
“你们是谁?”小鸡蛋撅嘴问道。
那个侍卫瞧着模样是个愣头青,手在颤,估计也不敢真的动手,沈思远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一瞬,脑袋里蓦地涌现出一些画面来,破碎不堪,连不成完整的面儿。
“沈太医,你跑什么”
“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
一幕一幕直奔赴脑海。
他觉着头有点胀,里面似有数以千计的蚂蚁在钻咬,自己到底是谁?沈太医又是谁?他伸手使劲捶了捶脑袋,稍稍好些了,然后背倚着假山石歇息着。
小鸡蛋还在跟那两人对峙,孩子没胆,又怕输了气势,喝了一声,“我认识皇上,他昨儿还抱我呢。”
那两人对视了眼,男人的手不再颤了,眼神坚定,彻底动了杀意,他朝着小鸡蛋走过来。
“跑!”沈思远喊了声,便拉起孩子往假山外跑。只要再碰见几个人,那个侍卫就不敢杀他们父子倆了。
“救命!救命!……”一面跑,一面喊。
好巧不巧,刚出了假山,沿鹅卵石路跑了一圈,就撞见了几个托盘的宫女。那人顿住追逐的脚步,匆匆离去了。
“好玩,真好玩!”小鸡蛋呲牙笑笑,一派天籁,全然不知刚才突遇的险境。
“还好玩!回去打你屁股!”沈思远佯怒瞪了眼不懂事的孩子,“走,回去!”
回到翎羽殿后,小鸡蛋就被他爹罚着站在殿外,孩子杵在外头挖鼻孔,逗弄小宫女,玩得正欢呢。萧恒下朝回来,就看在这小子傻愣愣地倚在殿外的柱子上睡着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萧恒展臂把孩子抱进了殿里,给他安置在软榻上。
“他在外面睡着了。”
“熊孩子,太不听话了。”
“他今儿又闹什么呢?”
“他……”沈思远想了想今日遭遇的事儿,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了,省得他心神不宁,不过却又想起了另一回事,“你这宫里,是不是还住着别人?”
“嗯?”萧恒不明所以。
“那为何那些宫人都不认识我,肯定是你把我藏起来了,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皇后?而且还有许多妃子?皇帝不都有三宫六院。”沈思远眯眼瞅瞅对方,“我瞧你也不像个清心寡欲的人。”
萧恒笑了笑,满眼的宠溺,“小远吃味了?”
“嗯,吃味了。那你到底有没有?”说着就开始扒萧恒的黑色龙袍,“我要检查,看看有没有小妖精的痕迹?”
两人双双倒在榻间,萧恒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的小远又回来了,恍恍然懵懂的性子,不知世间的罪过,言语间总有些稚气。
“我那天照镜子,吓了一跳。”
萧恒把玩着身侧人的头发,柔声问道,“怎么呢?”
“我还以为我倾城倾国呢,瞧你每次都如痴如醉地看着我,我想,我肯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可我一照镜子,我才发现,我都没你长得好看。咱倆是怎样认识的?”沈思远有些萎靡,“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先勾引的我,我就陷进去了。”
“真的是这样啊,我先勾引的你。”
萧恒开始一本正经,神情严肃,“嗯,你以前老像刚才那般,冲过来不由分说就扒我的衣服。”
沈思远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以前这般放浪形骸?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萧恒伸手蒙住沈的眼睛,凑过去在他唇上辗转撕咬一阵,然后喑哑着情-欲的嗓音,“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沈思远这厢却开始较起真来,他总觉得自己肯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自己目下还没挖掘出来,不然萧恒又不瞎,何以瞧上他。
“你为什么喜欢我?”
萧恒止住手里的动作,随意地躺在一侧,头枕在手心上,“因为你身子软。”
“你胡说什么?你身子才软。”
萧恒不逗他了,“因为这世上小远对我最好。”
“那你对我好吗?”
萧恒翻身覆了上去,双手撑在两侧,深色晦暗,“我以前对你不好。”
“我早就瞧出来了。你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儿,你肯定背着我偷汉子了……”
余下的话皆被萧恒吞入口腹间,只听得吟吟哦哦的含糊话语从沈思远口中溢出……
这方白日宣淫的后果,沈思远直接疼得下不来床,连午膳都没吃,躺在床上叫爹喊娘,大吼着,“你个杀千刀的,疼死老子了!”
萧恒说要给他请个御医来看看,那人用褥子捂住脸,跟个害羞的大姑娘似的,半天才憋出了句话,“不要看御医,我……我不好意思。”萧恒没睬他,还是遣张明全去太医院请来了御医,身体□□御医也见不得,只是给他把了脉,最后再三嘱咐要节制房事。
沈思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抬头瞥了眼萧恒,那人正坏笑呢。
太医走后,内室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萧恒正欲脱鞋上榻,被沈思远用爪子打下了床去,横了他一眼,“我后面还疼呢,你不许上来,就站着说话。”
萧恒坐到了榻沿边,捏了捏沈思远的耳垂。
“我以前也是御医吗?”
萧恒的手顿住了,神色有些躲闪,“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脑子里总是有画面,我听见里头有人在叫沈太医,我正好也姓沈,就想着我以前是不是个太医。”
“不是。”
“那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萧恒幽暗地注视那人,抿唇不语,沈思远自说自话,又接着说道,“我又犯傻了,你都是皇帝了,我肯定是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远,过几天我带你出宫一趟。”
“去哪儿?”
“去寻个人。”
钱太医的那位师弟,已在北安多日了。钱太医亲自躬身去请过几次,但那人都拒绝了,不贪财不慕名,自称看病随缘,缘来自会救人,缘不来,天王老子的病都不看。听着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傲气,萧恒决意登门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