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如诗》 24.同行

    方如是和萧峥并肩而行，穿过鳞次栉比的房屋，人流熙攘嘈杂，萧峥将方如是拉的离自己近了一些，方如是看到街面上众多玩意，眼睛都亮了亮，一一看过那折花灯的，做漆金小泥人的，眼中满是怀念。

    “从前在汴京城中，每逢节日盛事，最熙攘处必是市井，艺人们各各十八般武艺，工艺品、小吃、杂耍，络绎不绝，那时的花样之新奇，直叫人目不暇接，我记得我以前在汴京中，最喜一样叫做蜜煎雕花的小吃，后来来了临安，却遍寻不见，方知往昔之味，难以再觅。”方如是步伐轻快，言语中带有怀念，他问萧峥，“你去过汴京吗？”

    “不曾。自临安生长，多在南方一带活动，却不曾跨越过淮河。”萧峥道，“但是自南渡之后，临安城中确实涌现出许多自北而来的字画、风物、饮食，不知当日汴京，又是何等景象。”

    “当日汴京……”方如是沉吟，“物阜繁盛，虽然到了南方之后，发现这里山水颇佳，亦富足，但临安城中论盛景，不能比当日京城。且不论徽宗艮岳，单数皇城街道，规模就要大过临安。我以前常爱于朱雀门、东华门一带玩耍，呼朋引伴，当时街上的景色与人物，看在我眼中尚不觉如何，只觉得日日可见，无甚乐趣，也无心仔细观察，后来到了临安，再难重回，就常常一遍遍回想汴京的模样，只恨自己当时身在其中，却没能及时的把那一草一木，都细细品味。”

    萧峥道，“那你想回重回汴京吗？”

    “这个自然是想过的，日日想，夜夜想，刚来临安之时，总觉得再过数月，金人便可退兵，临安便可收复，想的多了一拖上一两年，反而是习惯了在临安的生活。”方如是感叹，“我以前常常畅想汴京之外的生活是何等模样，现在离了它之后，尤其的以那种家国沦陷的方式离开，反而日日怀念。真是不知足。”

    “没有不知足一谈。痛失所得，才懂得珍惜，但是我始终囿于临安这片故土，既然无法感同身受你的心情，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圆你所想。”

    方如是的眼睛亮亮的，“好呀好呀。”

    “但我总是想你这种一会沉痛怀念，一会又开开心心的性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南渡途中，有碰上金兵而受伤的事吗？”

    “这倒没有。怎么，这样很奇怪吗？”

    “不奇怪。我想问一句，你来临安是孤身一人，那父母是否……”萧峥迟疑了一下。

    方如是摆了摆手，“没有，你想什么呢，我娘我爹让我先一步来临安，然后他们再走，可是当时走的太急，也没约好在哪相见，我来临安之后一直在寻找他们，却始终不见踪影，也许是停留在南方其它城市也说不定……他们应当是平安逃出来了吧。我是这样希望的。”

    萧峥仍有些少年心性，闻言陷入担心，良久道，“你放心，我也会帮助寻找，只要平安渡了淮河，离开金人管辖范围，就必然能帮你找到。”

    “顺其自然即可，老实说，我现在有些害怕，不找也许还能抱有一丝希望，如果找了反而传来不好的消息，我可能没法活了吧。”方如是想了想。

    “你与父母，感情甚笃？”

    “嗯哼，这么说吧，除了这次出远门，之前我就没离开过他们，本来也曾经想过远游做个游子什么的，但是我娘哭天喊地的不让我走……说我踏出汴京城的大门一步她就上吊，我也很没办法。”方如是摊了摊手，露出一丝遗憾，“刚来临安的时候真是不习惯极了。”

    “我少年之时，与父亲决裂，他忙于政事，本就无心管任何一个孩子，这番下来更是冷漠，小娘也只顾弟弟妹妹，见我冷漠以待。小姨虽然教我武艺，但日常琐事之流，她太过忙碌，也疏于管教，我从小至大基本是属于放养，经常一人一刀远走他乡，游历各地，偶尔遭难，数月没有消息，也无人问津。”

    “怎会如此，你小姨不是与你感情很好吗？”

    “她确实很爱我，也十分关心我，当时若不是她发现我已经数月没有踪影，兴许我已经亡命，但是带我回家中时，父亲却说这几天都去哪了……从此我对他，再无希望。”

    “这个爹当的……！”方如是闻言，就差撸起袖子冲到萧峥家去了，“他儿子几个月没消息差点死了，他居然以为他几天没回来？这么好的儿子，他不当爹我替他当啊！”

    萧峥：“你这句话，好像不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方如是咬牙切齿：“怎么不是了，我现在就很想打他一顿！”

    前方道路突然出现一阵骚动，数匹高头大马在前开路，有人高喊：“御史车驾，闲人避让”，紧接着人群空开一条路，一辆颇有气势的马车自中间穿行而过，经过萧峥二人身旁时，车上的人似有感应，将那帘子掀开，一个面容俊朗，眉飞入鬓，却一脸倦容的男子探出头来，直直看向萧峥的方向，满脸的欲言又止，萧峥却没往男子的方向看一眼。

    那男子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萧峥后背，直到车驾远去。

    萧峥：“喏，你不是要打我爹吗，刚才那个就是。”

    方如是的拳头却不知该放该收，他愕然道：“你爹很年轻啊！”

    “那是因为我小娘天天给他灌这种补品那种补品的原因。这是重点吗？”

    “也对，你为什么不理他？”

    “他都习惯了，我们两个都习惯了。”萧峥淡淡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他发现这个儿子武功还不错起，就一直问东问西，又是让我入朝为官，又是让我搬回家住。但我都只做到了一半，后来我发现他似乎很想找机会同我多说说话，然后我就越发的避开他。”

    “哇……你爹有跟你和好的意思啊，你这样他会很伤心吧。”方如是捧脸做夸张状。

    “不会，都是一时血热，过了这段时间，就又不理我了，我们两个仇很深，不是一两句示好可以修复的，他或是因为一家长子和家里关系太疏远，面上不好看，或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根本就没有从最深处检讨过，到底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