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时间定在开学的三周后，完全按照中考的规则进行。身为劳动委员的张漾身负重任，不光要把教室打扫干净不留任何与考试有关的东西，还要在每张桌子上贴上考号姓名。
她问梁智铭要来了全班同学的考场分布名单，细细地浏览了一遍，记住了几个人的考场信息。大扫除的时候，张漾拿着扫把默默地依靠在后门上，观察着来来往往扔垃圾的同学，她看见了王昱琨扔掉了用完的作业本和几张平时的小测验试卷，一下子来了主意。
她借口垃圾太多先去倒一次，就拎着两个装满废纸的大袋子走向操场边的垃圾站。她解开系带，一下子把两个袋子倒空。周围的垃圾散发着腐烂刺鼻的味道，起初她还屏住呼吸，但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只能慢慢适应周围的空气。她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在纸堆中翻找，截获了王昱琨的作业本。
她把罪证藏进校服上衣的内兜，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向了纸张主人所在的考场。
第一天下午考完数学后，很多人在走廊上大声对着答案，张漾无心关心自己最后的大题是对是错，收拾好东西后就匆匆离开考场。
刚出教学楼，就听见几个监考老师站在花坛边讨论着重要的事情。
“现在的小孩真是品质不好，考试靠作弊得分，你不知道，今天我们考场有个厉害的，居然把做过的例题贴在桌子底下，幸亏我在用金属探测仪检查手机的时候低了一下头，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哪个班的孩子啊，得告诉班主任了，让班主任和年级组长来处理。”
“好像是八班的，乔老师班上的学生真是不让人省心，上次她们班一个孩子来我们班偷东西，让人给发现了，回家反省了一个多月呢。”
张漾路过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然后带着微笑走过操场，笔直地走出校门。
王昱琨作弊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传遍了全年级。平时他大大咧咧的，跟谁关系都好，认识很多其他班的同学。偶像剧里的情节一般是全年级学生联名上书要求学校彻查此事，不还王昱琨清白就全体罢课。但是现在，没有人愿意为他证明，即使他们真的觉得自己的好朋友冤大头的话也只敢私下里议论两句，完全不敢在老师面前出头。
张漾能做的就是对这件事全程保持沉默，因为如果表现得太幸灾乐祸反而惹人怀疑。
梁智铭从班主任那里拿到成绩单后，没有着急贴到后墙，而是先拿给张漾看。
张漾看成绩单的时候，第一个看的成绩不是自己的而是刘叙忱的。刘叙忱排在班里第十六名，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在五十来人的班级中算是不错，然后张漾一路向上，在第五名的地方找到了自己，她暗自伤感自己退步了两名，好在年级排名只向后退了十名，不算大变动，所以她松了口气。人一旦站在高位就很难再下来了，虽然说高处不胜寒，但是体验过高处的清冷寂静后，又怎么才能轻易地踏回人间。
梁智铭感觉到了张漾的情绪变化，小声安慰：“两周后就是下次模拟考试，你再好好努力就是了。”
张漾吸了吸鼻子，装做防止眼泪流下来的样子，她觉得悲伤的样子能瞒过全班的注意，因为考试成绩给了悲伤最充足最正当的理由，除了惹人讨厌外，完全不会被别人怀疑。
以前张漾很烦梁智铭哭诉自己没考好，在她看来年纪第一和年级第三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她都考不到。但随着考试成绩一次提升，张漾也会开始计较十以内加减法带来的差异。以前的张漾会对今天的自己说声矫情，现在她在悲伤之余还多了几分快意。
两周后的第二次模拟考试，张漾又回到了班里第三名。
学校的领导决定要把每个班最好的学生单独挑出来，用全年级每科最好的老师进行集中复习，为了押题冲刺中考状元。公平起见，用初中三年来每一次全年级范围内考试的名次进行综合评定，选出五十个佼佼者。
张漾听到要考虑以前的成绩就凉了心，她初三以前的成绩完全不起眼，徘徊在十几二十名的位置，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平均下来完全没有优势。她灵魂的最深处期盼着能成为那五十分之一，但祈祷的力量并不能增加愿望实现的概率，张漾最终还是没能进培优班。
梁智铭在分班排名中位列全年级第一，被老师们在无形中冠上了未来状元的光环。同在培优班的人觉得她骄傲、目中无人，都不太待见她，孤零零的让她坐在讲台旁边的座位。
除梁智铭外，班里还去了五个人，空了六个座位的班里一下子就显得冷清起来。班主任让所有人前面有空位置的人都向前移，然后再微调。
张漾心里暗爽，因为梁智铭后面没有人，自己又可以回归一个人霸占整张桌子的快乐时光。当她沉浸在对未来几个月美好生活想象的时候，被前排许晓霏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残酷的现实。
“张漾，你走什么神啊，快收拾书包坐到我这儿来。”
“我坐你那儿，你坐哪儿啊？班主任说了要换位置么？”
“你是不是傻了？班主任说要依次向前移啊，我前面的王雨檬不是去了培优班么？”
张漾极不情愿地起身，发现第三排的位置已经被原本坐在第四排的同学占据，只有她面前的位置空了出来，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大驾光临。
她盼望着梁智铭那一排的前面也有人去培优班，这样她还是可以一个人坐，她踮起脚尖，探头张望，但是那一排纹丝不动。
在她犹豫的时候，班主任走过来说：“张漾啊，他们都去了培优班，你就是班里其他同学的榜样，千万不要灰心，老师们对你都充满希望，别把培优班的事情太放在心上，下次模拟考试还要努力保持名次。”
张漾也不好不给老师面子，只能拎着书包坐到刘叙忱身边，然后微笑着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
刘叙忱刚想打个招呼，就被张漾的一句“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话”噎了回去，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平时冷漠的张漾也会玩起这种不说话的小学生把戏，他觉得时间还够，总有一天可以让张漾真正原谅自己。
张漾表面上对刘叙忱爱答不理，但实际上她心里已经开始暗暗涌现一个卑鄙的计划，拿走刘叙忱的笔记本，让他没法复习。
她在做与不做之间挣扎了很久，她知道任何一本笔记对刘叙忱来说都非常重要，在考试前缺一不可，但是一想到刘叙忱对她的恶语，不管是不是发自肺腑，她都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自习课前，趁刘叙忱去接水，她偷偷地拿走了他的化学笔记本。
放学前，她看着刘叙忱在书包里、桌洞里艰难地翻找着什么，急得他满头大汗，她心里竟然有一丝愧疚。果然当坏人也不是舒服的，是要受到良心谴责的，要是谁能够心安理得地做坏事，一定是坏到无药可救。
一连过了好几天，刘叙忱都没有问过她笔记本的事情，让她更加难受，如坐针毡。她不敢相信他从未怀疑过她。
终于，刘叙忱开口向张漾借化学笔记去复印。自己的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弄丢了。本子上记载的实验用具、化学方程式都太重要了，还有很多老师板书上额外补充的题。
张漾满怀歉意地借给了他，还特意叮嘱他不用着急，可以晚还几天。
这件事就算扯平了，以后就当作从零开始吧，张漾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