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长长的灯笼高高挂起,照的灯下的人群毫发必现,远处的烟火欢快的飞扬着。
晚饭过后,魏巍在外置了一桌酒席,在滕溪最好的琼海楼,邀的大多是些熟识的少爷公子。
席上却坐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其中一个是他家妹,另一个却是不认得。
魏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头上梳着双挂发髻,两边发髻各引出一小络头发,使它自然的垂在肩上,别着粉芍药的发饰。
虽然新来的小妹妹不能讲话,可是魏薇自小就是家中老幺,此时来了个更小,新鲜感自然难以褪下。
叽叽喳喳的说的不停吗,张妙只当她是个可爱的小萝莉,只管乖巧的点头便是。
两人为何出现在琼海楼,那就要说道,凡是美景佳节,这些富贵公子哪有不呼朋引伴的游玩。
方家的去信问魏巍怎么还未出门,正好让魏薇碰见,在魏母面前央求撒娇也要同去。
说什么整日闷在家里都闷出病了,在外还有哥哥看护,又扯出带妹妹出去看看新奇。
一叠声的保证下,魏母也只得同意,两人随魏巍一一同赴宴,左不过多带些仆人而已。
“你瞧!那有个人,还能喷火呢!”其实魏薇肯定不是第一次出门了,不过是向妹妹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
两只小萝莉趴在二楼的附栏上,望向楼下拥挤的人群里,每一样新奇的玩意都能响起惊呼。
“这还不算什么,我还见过变脸的,可神奇了。”魏薇转头望向张妙,张夫人给女儿梳了个单螺发髻,玉蝶静静的栖息在发间,衬着张妙十分沉静乖巧。
魏薇道:“妹妹长得真可爱。”说着,附身在她脸颊上轻轻的香了一下。
张妙惊的一捂脸,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被小萝莉偷袭,又惊又羞,耳朵都红了。
罪魁祸首哈哈大笑,拉住张妙的小手晃悠,说道“妹妹真害羞,你来我家给我当小妹妹好不好。”
魏巍听到栏杆的动静,虽没听清说什么,但他深知妹妹的性子,叮咛道“小七,别闹妙儿,小心回去母亲打你手板子。”
一听这话,魏薇瞬间斗志满满,高声道“你若告我状,我就跟母亲说,哥哥后日告假不是去拜访先生,是去喝酒去了。”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好友一个个恭维魏巍有个冰雪聪明的妹妹,魏巍只得连连求饶。
楼下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众人扶栏而看,不远处,一伙热闹的队伍缓缓的向这移动。
正是“送春神”的队伍,两位壮汉抬着一个小木台上,上面装饰着彩带,鲜花,台上还坐着两个嫩生生的小娃娃,眉心上画着花朵钿子。
后面跟着数十米的队伍,全是身着戏装的艺人,手持花篮,走动之间挥洒着篮中的花瓣。
滕溪人觉得,被撒到的花瓣都是带着福气的,所以大都围在周围,求得更多的福气。
“哥,我下去看送花神了。” 魏薇拉着张妙,高声疾呼的跑向楼下,楼上的可怜哥哥只得赶紧派人跟下去。
张妙加上上一世,共有三十的年头,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看到古代的盛事。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深深浅浅的长裙,挽起的发髻,每人或发间,或腰间别着花束,带着阵阵的花香。
两排的店铺,街边的小摊,高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张妙才第一次领略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时代。
这里不仅仅是一本小说,它还有隐蔽在下面的人与事,声与色,有着种种悲欢离合交织的其他故事。
人们高声的围在摊位前,兴奋的挑选着自己喜欢的东西,魏薇从摊前挑了一只花簪,上面是细小的粉色花朵巧妙的缝成一串。
仔细插进张妙的发髻里,魏薇笑吟吟的道:“真好看。”又从台面挑了一串花朵链子,套在手上很是有野趣。
两人一个个摊子看过去,自有仆人在后面付钱,还有两个婆子谨慎的围在周围,以免人群冲撞到了小姐。
“花神到了!花神到了!”
魏薇踮起脚尖也难以看到队伍的样子,急忙叫家仆把她抱到肩上看热闹。
那边一个婆子也把张妙抱起,好让她看到“送花神”的队伍。
队伍及其缓慢的前进,巨大的人潮围着他,今日人也不知道这样的多,婆子慌张的躲开他人的步履。
张妙早就见过春运挤火车的盛事的人,淡定的抱着婆子的脖子,可人群越来越多,婆子被人群挤了个趔趄,叉着脚就把小摊给压塌了。
顿时人仰马翻,慌慌张张,再抬眼的时候,手里牵的张家小姐早不知道挤到哪去了。
虽然知道,要呆在原地,但是队伍庞大的人群裹着张妙前进,不知道磕磕绊绊的走了多远,人群总算是散了些。
张妙来到滕溪,不过是在家治病、读书,再也没出过门,哪里认得什么路,此时魏家一定也在找自己。
便小心翼翼的寻到一个避风的店铺屋檐下,朦胧的夜色中点点的星光,像是一层云纱轻柔的笼在天际。
张妙蹲在石阶上,撑着下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数着数,到底多久能找到自己。
右边巷子口,嘶哑的咳嗽声吓得张妙一跳,她探头凝睛一望,黑黝黝的巷子里,隐隐透着个人影,佝着背咳的喘不上气。
她又不敢乱走,盯着人影半刻,没有动静就又扭过头,却见一位中年妇人上前。
“小姐,可是与家人走散了,与婆婆走吧。”妇人油头粉面,穿着一身大红的绸缎裙,胖胖的身材活像个大红包。
张妙仰头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一看就是个心怀不轨的怪阿姨,还以为自己听慈眉善目的。
那妇人不甘心又看口劝道,她眼睛瞟了瞟小孩头上的玉蝶,胸前挂的平安锁,再三好言相说,见张妙不为所动。
左右望了望,行人们行走匆匆,并未注意此处,便伸手去拉张妙,她自是不从,用手去拂开妇人的手。
突然,巷子里扑出一个黑影,唬的两人俱是一惊,接着昏暗的灯盏朦胧的照出他的面容。
看着年纪并不大,大概十岁左右,满身满面都是污垢,瞧不清五官,只见他扶着布满青苔的墙壁,嘴里呼喊着,挥舞着手臂,驱赶那个纠缠的妇人。
妇人晦气的啐了一口,拍了拍脚边逶迤的裙摆,仿佛上面有什么灰尘,施施然的没入晦暗的道路中。
小乞丐力竭的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褴褛的薄衫遮不住他枯瘦的手腕,□□的双脚冻的红肿不堪。
不远处的馄钝摊飘来诱人的香味,乞丐缩成一团,渴望的望着那边。
张妙望了望,从腰带里摸出几个铜板,走至馄钝摊上,老板是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家。
晃晃悠悠的把馄钝端来,里面的馄钝颗颗饱满,薄薄的面皮下鲜红的肉色大咧咧的透出来,汤水鲜亮滚烫,几点青葱在上面游动。
瓷碗搁在地上,清脆的“咯”一声,一时间两人竟都没有言语,只听得旁边肚中如同打鼓一般。
张妙扭过头闷笑,只听得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勺子在碗壁碰撞的焦急,滚烫的馄钝入嘴的吸气。
他脏乱的杂发遮住侧面,只看到手上都是皲裂的伤口,握着小白勺还微微的发抖,低着头,一颗接一颗快速的往口里喂。
张妙心想,自己年纪比他还小,若是当时没碰到张家夫妇,差不多也是如此在外面飘零了,或许更惨,命都没了。
“我的小祖宗呦!”
高大的婆子疾步跑过来,一把抱起张妙,扭身往琼海楼,她涂得粉面都让汗水糊了,发鬓上都使汗津津的发亮。
这张先生是少爷的先生,若是自己的过错丢了他们家的小女儿,什么责罚都是抵不过的。
婆子看小姐姐全乎乎的坐在那,嘴里连念菩萨保佑,这真的是捡回一条命。
张妙下巴搁在婆子肩上,在一排排的灯笼下,望着夜色中的小乞丐,还抱着瓷碗楞在原地。
见他忽的跑到馄钝摊上放下碗,一瘸一拐的往自己这跑,张妙心里一梗。
心里却明白,小乞丐估计以为这婆子是拍花子的,追上来了,于是伸出小胳膊,向他挥别。
小乞丐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像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守卫,张妙有趣的想到。
王玉雅也得知女儿丢了,慌慌忙忙的赶过来,也是急的满头大汗,此时跟魏巍正在琼海楼。
张妙人小力弱,此时已经有点昏昏欲睡,耳边尽是告歉声与低低的哭声,迷迷糊糊的被母亲抱在怀里,目光流转处。
看到小乞丐孤零零的立在远处一盏等下,街面尽是残余的花瓣,在夜风中不时打着旋飞落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