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儿时最喜欢卡梅洛特欣赏夏日的晴空,沉醉于湿润的空气,甚至咸腥的海风都能让小公主猛吸一口气。然而,当卡梅洛特变成一个对她而言的伤心之地后,如果再有人问“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这样的问题,那克里斯汀一定会回答——
“哈默尔恩。”克里斯汀这样回答母亲的提问。
狄奥多拉一行人在卡梅洛特只停留到皇室一系列的圣诞庆祝活动结束之后,转过年来就回到了哈默尔恩。新年新气象,哈默尔恩整个笼罩在圣诞余韵和新年交织的庆祝气氛中。忙碌了一整年的狄奥多拉终于有时间和爱女相伴。比如只是她们两个人坐在新年新雪后的哈默尔恩乡间城堡花园里,喝个茶之类的。毕竟处在南边的卡梅洛特是见不到雪的,不仅见不到雪,一月份,卡梅洛特刚刚还踩在盛夏的尾巴上。
“为什么,卡梅洛特不好吗?”狄奥多拉边问边拿起置物架上的扫雪刷,轻轻拂去小圆桌上的一层落雪。
“卡梅洛特,太闹腾了。”克里斯汀皱眉道。
“不是因为阿尔费雷德夫妇?”狄奥多拉如何不知道女儿那点小心思。
“妈妈!”克里斯汀对这个话题很抗拒。
“克里斯,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你是阿尔费雷德的女儿是不可抗拒的事实。”狄奥多拉强调到。
“妈妈最近怎么,在卡梅洛特的时候也是,和他们很和睦的样子。”克里斯汀看狄奥多拉开始摆弄茶壶开水,很有眼色的起身去拿茶叶。
金家族并不是一个在礼仪啊、生活啊之类的地方很讲究的家族,所以不会喝个下午茶就摆**种茶叶在置物架上。所以克里斯汀很容易的就找到了那个打眼的盒子。
狄奥多拉不会乱花钱,更妄谈奢侈,即使是当皇后的那段时期她的消费标准都当得上一句“节俭”的评价。因为文化差异,周国皇室在这方面就是另一幅面貌了。虽然炎倾本人也不是一个浪费的人,但是周国对所谓“皇家威严”、“天家风范”是很看重的,而且内藏库仅供炎氏母女两人使用,所以能花钱的地方绝不会手软。
仅仅是两个茶叶盒就可以充分反映两国皇室的区别。那个属于克里斯汀的花茶茶叶盒是简约的合金材质,方形制式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地方,点睛之笔亦不很引人注意——左上角出自名家之手的藤蔓玫瑰浮雕。
炎倾不吝惜茶叶,那更不会吝惜盒子,所以她送礼就是连盒带茶皆是精品。但是刻有“歃血盟炎”图案的小叶紫檀嵌银盒就不是什么人都受得起的了,加上盒盖上按北斗七星排列的七颗岫玉上品——河磨玉,只有亚历山大皇后二十岁整寿才会被当做礼品赠送,所以它现在在狄奥多拉手里。
克里斯汀知道“歃血盟炎”是指周太祖炎简杀白马盟誓诸侯,约定“非炎氏女不可以君天下”的旧事。她一边回想一边小心的用取茶则取出适量的“碧涧明月”放进茶壶,她和狄奥多拉在泡茶这种事情上都享受亲力亲为的快感。
“不是我和他们表现的和睦,而是本身就没有必要刻意去回避什么。”在她鼓捣茶叶的时候,狄奥多拉已经准备好了开水。
“您看到他们的时候不会觉得愤怒吗?”克里斯汀不忿。
“理亏的人又不是我。”狄奥多拉说。“小心点,本来咱们这么亵渎‘碧涧明月’你倾姨已经很不满了。”
“您是故意表现的不在乎好让他们自己不好意思?”克里斯汀闻言端茶壶的动作都放清了不少。“怎么叫‘亵渎’?”
“那你可想多了,阿尔费雷德绝对不会因为他做过的任何事而感到不好意思。”狄奥多拉回答。“当然是‘亵渎’,你倾姨他们那里,喝茶讲究一大堆,比如绿茶,喝之前还要焚香,喝的时候又是好几冲好几泡,我第一次访问周国的时候几十分钟才喝上一口茶。”
说话间,克里斯汀的花茶已经泡好,她喜滋滋的把侍女事先准备好的茶点盘拉近自己一边,又转身倒茶。
“那您可真是豁达。”克里斯汀嘟起嘴,拿过茶点盘里一枚精致的小蛋糕向上一抛,张开嘴“嗷呜”吞下。“干嘛要那么麻烦?”
“茶文化是周国传统文化之一,茶艺排在君子六艺之后,有‘隐艺’、‘第七艺(1)’之称,你倾姨精于此道,我是不行啦,完全搞不懂。”狄奥多拉也拿了一枚小蛋糕,咬过一半又放下。“像是我们边吃蛋糕边喝茶,瓷器和银器杂着用,无视一切茶艺该有的顺序,她看到绝对要念叨。”
“我就觉得不管什么茶,绿茶红茶都好苦,不加牛奶糖精根本喝不下。”然后就端起牛奶壶豪迈的“冲倒”进茶杯。
“你还小嘛。”狄奥多拉笑道,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好啊,都会算计你妈妈了。”
“什么?”克里斯汀抖了个机灵。
“转移话题,光顾聊喝茶了,本来咱们不是在说阿尔费雷德的问题吗?”狄奥多拉不打算放过女儿。
“妈妈,我”
“心里有结,解不开?”
“嗯,他是我爸爸,既然这样就该为我着想吧,你们离婚我的立场本来就尴尬,他,他还用我威胁您。”克里斯汀抿紧嘴唇,泫然欲泣。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丈夫,这是我作为他妻子的直观感受,不,应该说是不合格。”狄奥多拉正色道。“我现在都难以想象,当时为什么就无视他那一大堆情妇,无视他根本没有时间陪我,固执的以为可以从他那里获得体贴和爱护。”
“那您还”
“作为父亲,他比做丈夫好上一点,也就那么一点吧,你说得对,他都拿你威胁我了。”狄奥多拉不管女儿如何反应继续说道。
“我为什么是他的女儿啊!”克里斯汀趴上桌子,糯糯的说。
“因为你就是他的女儿,而且应该为此感到骄傲。”狄奥多拉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呀!”克里斯汀还来不及哭,眼泪就被母亲的惊世骇俗之言给吓了回去。
“因为你的父亲是一个好皇帝。”狄奥多拉说。“我以前不懂什么‘税制改革’,或者跟艾西普特的联盟,但是这几年关注点发生变化之后,阿格莱塔也给我说了很多,康斯坦斯(炎倾)的来信也总提这些。”
狄奥多拉站起来,走到克里斯汀身边,俯下身使自己的视线和抬起头的克里斯汀平齐。然后,她一字一句的说:
“阿尔费雷德一世是一个伟大的君主,成为他的妻子是我人生最大的不幸,但是生为他的子民,我何其有幸。”
“什么啊,就为了这个我就该原谅他这么当爸爸么?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啊!”克里斯汀还不到明白父亲的伟大之处的年龄,母亲的话反而让她觉得这所谓的“伟大”让她作为女儿的利益受到了损伤。
是了,即使在婚变之前,阿尔费雷德给女儿的关怀也不够。克里斯汀可以向他要求所有的一切,却不能把他从政务和会议中夺回来哪怕半小时。他们生为父女,一周也许只能见一次面,克里斯汀会对她最讨厌的喧闹的各种舞会晚宴产生期待,那仅仅是因为可以和爸爸见面,可以远远的和致辞的皇帝打个照面。
“你可以向阿尔费雷德要求一切,却不能要求关怀。我以前就是失算在这里,我曾经有近十年的时间在这个全亚历山大的皇帝身上祈求爱情,现在想来真是荒谬,浪费我最好的青春年华去追逐不可能达成的目标。”狄奥多拉自嘲道,女儿的疑问,她感同身受。“虽然我因此获得了成长吧。”
“所以我才”
“克里斯,你没搞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毫无芥蒂的把阿尔费雷德当成模范父亲去爱戴,我是要你不要和他保持距离。”狄奥多拉苦口婆心。“我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离开他。但是你不行,血浓于水,你和他要比我们亲近的多。”
“为什么非要和我讨厌的人来往!”克里斯汀怒吼,她其实不见得真的讨厌阿尔费雷德,但是气头上的小姑娘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出来的。
“为了你的将来吧,如果你不想用真心去追逐他不现实的父爱,那就不用。”狄奥多拉狠狠心,是克里斯汀自己要求参与到这些事里的,那她就要教会她生存之道,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他不近人情,但又不是机器人,所以他肯定因为不能像一般的父亲那样对待你而心存愧疚,为和我离婚把你变成私生女而愧疚,不然他也不会千方百计的保住你的公主身份。所以啊,克里斯,那你就要紧紧抓住这一点,让他记住有你这么个女儿,一个他深深亏欠的女儿。”
“那不是利用么?”统历419年新年,克里斯汀·彭德拉根即将年满十二岁,她肯定是不如威廉里奥十岁时能一曲《天佑公主》艺惊四座,从母亲超快的语速中剥离出她的本意却不困难。
“是的,没错,是的。”狄奥多拉点头。“克里斯,我最痛苦莫过于人生被他人操控,婚姻不能自主,你一定不能像我一样。你至少要和自己心仪的对象相伴终生,这很困难,阿尔费雷德不会放过你的婚姻,这是他最好的政治筹码之一。”
狄奥多拉大喘气:“但是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对你的这份愧疚感,利用这份愧疚感,不说主宰自己的命运,至少要让他不成为你追逐幸福的障碍。”
“妈妈,您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吧。”克里斯汀记得小时候狄奥多拉有多热衷于自己和威廉里奥的婚事。
“我以前希望你可以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后,威廉里奥可以照顾你,同时金的荣耀也可以延续。”狄奥多拉看向女儿的眼神饱含慈爱与担忧,还有些许歉疚。“但是现在金家族的复兴是我一手缔造的,我也不希望你好不容易远离卡梅洛特,又必须回到那个牢笼里去。”
克里斯汀终于哭出来了,她拥有一个多么差劲的父亲就有一个多么优秀的母亲。狄奥多拉终于抛弃了一切在她身上的算计,衷心的希望她获得幸福,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妈——”
克里斯汀扑进狄奥多拉的怀里,动作幅度太大,带翻了她的花茶茶杯和牛奶壶。茶杯落入草丛没有发出破碎的声响,牛奶壶打翻在茶点盘里,晕湿了一大片。但是无所谓,这些都无所谓,她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没有,不存在的,怎么可能有。她就只想向这样抱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地久天长。
狄奥多拉也尽力回应着女儿的拥抱,享受着难得的可以肆意流露感情的瞬间,直到——
“圣开瑞斯彻啊!这里发生了什么?”是梅耶。
“松手吧。”狄奥多拉拍拍女儿的肩膀。
“我不——”埋首于母亲怀中的克里斯汀嘟囔。
“乖,梅看着呢。”
“那就让梅姨看着吧。”
“你们要抱也可以,能不能让个位置让侍女把这里清理一下?”梅耶无奈的看着姐姐和外甥女。
克里斯汀这才意识到除了梅耶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人,连忙松开狄奥多拉,面颊浮上几许红晕。
“大人和殿下母女情深啊。”侍女收拾东西之余也不忘调侃几句。
“大概整个亚历山大就只有哈默尔恩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了。”玛姬感叹道。
既然已经不是母女两人的场合,再加上一地狼藉的花茶牛奶,狄奥多拉果断宣布转移战场到室内。
“所以说,你们抱得那么煽情,只是因为克里斯被狄拉姊姊的‘深情表达’给感动了?”梅耶听完前因后果,一副很是不解的样子。“我看到那个场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如果我的母亲对我说‘把你的婚姻交给你自己决定’这样的话,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抱住她的。”玛姬认真的说,玛尔塔在虽然不像赫伯特一样精通用婚姻换取权势之道,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不用走弯路的壮大机会。比如她的父母里希特大公和玛蒂尔达女公爵,不论他们现在如何和睦,最初这段婚姻绝不是因为什么罗曼蒂克的原因缔结的。
“八大家族不都这样吗?”梅耶很是同情的说道,她对婚姻从来不感兴趣,在见证了狄奥多拉的悲剧后,反而后悔当初支持她嫁进皇室,而自己也对婚姻敬谢不敏了。
“说起来,听说你觐见梅丽珊克的时候,她还想给你做媒来着?”狄奥多拉问梅耶。
“我客气拒绝掉了。”梅耶说。“对了,我早就想跟你说来着,那天觐见的时候,莫妮卡夫人的样子很奇怪。”
“很奇怪?怎么奇怪?”
“就是心神不定,很紧张,好像有什么时刻在威胁她一样。”梅耶回忆到。“说话也不着调,梅丽珊克问你的爱好,我打哈哈应付过去了,但是她一字不落抖得很干净。”说道后面时,梅耶明确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会不会是因为帕克?”狄奥多拉猜测。
“谁知道,他们祖孙又不是一天两天不怀好意了。”梅耶说。
说话间,侍女卡洛琳走进茶厅,手中还端着一个茶壶。
“你还把它拿进来了?”狄奥多拉认出那是自己刚才在花园里泡的那一壶“碧涧明月”,绿茶不同于花茶,泡开通需要一段时间。这一壶方才没被克里斯汀的“熊扑”殃及,但是狄奥多拉忘了把它拿进来,算算时间也该泡好了,她又正口渴,卡洛琳来的可谓恰到好处。
“是殿下让我收拾完拿进来的。”卡洛琳答道。
“哦?克里斯有这么细心?”狄奥多拉看向女儿。
“玛姬提醒我的。”克里斯汀看出母亲眼中的促狭,却也不好意思冒认是自己的主意。
“我只是听说这‘碧涧明月’是只有周国皇室和部分显贵才配想用的贡茶,这么浪费了未免可惜。”玛姬推说到。
“你放着,我来倒。”克里斯汀跳下沙发,饶了半个圈走到桌前,制止卡洛琳倒茶的动作,玛姬提醒她不好意思冒认,那就她自己上手斟茶好了。
“您小心。”在向狄奥多拉确认无妨之后,卡洛琳笑着退下,却也不忘提醒克里斯汀小心。
说实话,这个出自亚历山大全境最好的制瓷厂最杰出匠人之手,又被从亚历山大宫带到哈默尔恩的茶壶过度追求宫廷生活的奢华,颇有些舍喝茶之本而逐质感之末之嫌。对克里斯汀而言,盛了水的分量有些过重了,也难怪卡洛琳要提醒她。
“克里斯顺便也让我享受下公主殿下的服务?”梅耶笑问。
“不行,我女儿只能给我斟茶,别人不行。”不等克里斯汀回答,狄奥多拉反驳道。
“我稀罕吗~”梅耶说。“给你给你都给你,干脆这一壶你自己一个人喝光,我们都不跟你抢。”
狄奥多拉不去理她,接过克里斯汀手中的茶盏,端着架子慢慢品味。不愧是连玛姬都有所耳闻的“碧涧明月”,清香四溢,入口虽有苦涩之感,却刚好踩在味蕾可以接受的限度,然后就是无尽的甘甜后味。茶水流过喉咙,细腻而温润,狄奥多拉不禁闭上双眼享受,不知是不是错觉,茶香间掺杂着继续花木的草香。
“是不是有必要请帕克回来?”狄奥多拉放下茶杯,攥在手里感受热气。
“恩”梅耶犹豫。
“哦?以往我提这个你不是都立刻否决的么?”狄奥多拉问道。
“是因为家主也明白帕特里克足下在经营方面会给金带来更多吧?”玛姬冷不防的一句。
“你”梅耶被说中心事,无言以对。
“看来梅成熟不少,意气用事的更少了。”狄奥多拉说。“那等过年之后,我亲自去请他,相信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狄奥多拉抚上胸口,不慎雅观的拉拉衣领,让空气灌进衣袍间。“是不是暖气打的太高了,怎么这么热?”
“有么?”梅耶瞥了一眼旁边和暖气关联着的视联机,二十六摄氏度,怎么也不算是“打的太高”的程度。不过既然狄奥多拉说了,她还是象征性的减了两度。“你不用亲自去了,我去就行,不然显得咱们做错了什么一样。”
“不好,还是我去”狄奥多拉额头上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真的有些热。”
“女伯爵阁下?您的脸好红,是发烧了么?”梅耶不确定的问狄奥多拉。
“是么?”狄奥多拉抚上自己的额头,感知了一会儿,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这几天熬夜太多,睡得比较晚,眼前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
“我叫家庭医生来吧。”梅耶起身。
“那有劳了。”狄奥多拉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所以也没有推诿。
“我服您回房间吧。”侍女卡洛琳上前。
“你能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卡洛琳,说实在的,我觉的自己不太好,我已经开始腹痛了。”狄奥多拉咬着牙靠卡洛琳的肩膀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搭在梅耶身上。
“妈妈——”克里斯汀极为担心的跟上。
狄奥多拉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喉咙开始灼烧,一直到胃部;眼前一片模糊,头痛眩晕;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疼痛几乎难以忍受。
“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病症。”家庭医生结果助手递来的手帕,抹去头顶的汗珠。
“你不能给出确定的诊断吗?”梅耶气急。
“不是的,梅耶小姐,哈默尔恩乡间城堡的医疗配备不足以让我确诊啊!”家庭医生那叫一个冤,他是被玛姬视联机通知后准备好装备被直接用车从住处带来的。而玛姬的描述是狄奥多拉初期发病的症状,他以为就是简单的发热,谁知道中途来消息说病情恶化,他只好派助手回去配备足够的医疗器械,然而即使他先一步到进行看诊,在加上助手后来赶到后的助力,也无法确定狄奥多拉的病症。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症状,综合了头晕、恶心、腹痛、呕吐、呼吸急促,现在甚至连心律不齐都出来了,真的没有什么病会是爆发的如此突然和如此复杂的。
“大人开始呕吐了,都是酸水,还有血混在里面!”卡洛琳的声音响起。“再进来几个人,快!”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那送医院,不能等了,必须送医院!”梅耶道。
“也只好这样了。”家庭医生说道。
“等等啊,梅耶小姐,大人现在的状况不能随便挪动啊,哈默尔恩乡间城堡远离城镇,最近的小镇也要颠簸半个小时的车程,而那个小镇的医疗条件还不如乡间城堡的配备!”家庭医生的助手出言阻止。
“那怎么办?”梅耶隔着帘子都可以听见狄奥多拉呼痛的声音。
“其实,我有一个推测。”助手凑上来说。
“去,你知道什么,别添乱!”家庭医生斥责道。
“让他说。”克里斯汀突然说道。“你是”
“是,殿下。”助手忙不迭的说道。“我是雷托·特纳,游学的研修医。”
“我也认识一个游学的医生,或者说,曾经游学的医生。”克里斯汀说。
“如果您所说的是亚伦·穆莱尔,那么我和他曾有几面之缘,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医生。”雷托·特纳说道。
“你认识亚伦?”克里斯汀惊讶,“那么,我想我该听从你的意见。”
“据我所知,哈默尔恩累世将门,女伯爵也不缺乏锻炼,这样的急症更是没有家族病史,所以,我看这不像疾病。”
“已经病成这样了还不是疾病吗?”家庭医生反驳道。
“人力也可以造成这样的后果。”雷托尽量委婉的说。
“吃坏肚子之类的吗?”克里斯汀明显不认同,她爱和乡间女孩子们相处,难免有过吃坏肚子的时候,绝没有这么痛苦。
“更加恶意的。”雷托补充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揣测这座宅子里的人?”家庭医生义愤填膺,他为这个健壮、勇敢的家庭工作了半辈子,还没见过一次“那样”的病例。
“什么?”克里斯汀不解。
“中毒,殿下,您的母亲被人下毒了。”雷托·特纳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克里斯汀当然知道什么是下毒,但是她被保护的太好,即使已经经历过死亡,甚至是绞刑,却也没有亲眼见过投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和亚伦足下,现在是阁下了,交流过有关各个国家流行的毒药种类以及其中毒症状。恕我直言,殿下,是中毒的几率很大。”雷纳说。
“”克里斯汀瞬间大脑放空,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是什么毒药,有救治的办法么?”梅耶还算是清醒,但也很勉强的发问。
“正巧,就是我和亚伦阁下讨论过的毒药之一,毒箭木。”雷托·特纳肯定道。“当然,我也可以采取紧急措施,但是,只是紧急措施而已,在毒理学上,亚伦阁下才是行家。”
“视联卡梅洛特,请穆莱尔阁下乘飞机过来!”梅耶说。
“母亲就拜托您了。”克里斯汀紧握住雷托的手。
“殿下您不能——”家庭医生还欲阻止。
“不,我可以,医生(docter),我是你的公主,遵从我的命令。”
“是”家庭医师无奈。
“荣幸为您效劳。”雷托·特纳俯身行礼,继而步入卧室。
雷托·特纳不负所托。凌晨一点,狄奥多拉的情况开始好转,她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凌晨一点五分,她可以喝水;凌晨一点十分,她可以吐出零散的字句,包括女儿和妹妹的昵称。
“妈妈。”克里斯汀扑倒在狄奥多拉床榻前,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我以为自己要失去您,您知道么?我以为当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有世界上最好的母亲的那个下午我就要失去她,幸好,幸好您没有离开我。感谢圣开瑞斯彻,我决定以后对他更加尊敬了。”
“尊敬你自己,我的女儿,尊敬活人。”狄奥多拉操着沙哑的口音说道。
“尊敬您,我的妈妈,您是最值得尊敬和感谢的。”
“你还需要感谢特纳医生。”玛姬走进卧室,她请回医生后就投入了里里外外的操持工作,这会儿才刚刚腾出手来。
“是的,没错。”克里斯汀四下张望。“特纳呢?等亚伦来了,我要把他推荐给亚伦,既然他们认识,那么给亚伦当助手绝对好过当一个家庭医生的助手。”
“他说要准备后续的治疗方案,以便配合穆莱尔阁下,先回去了。”梅耶答道。
“他先回去?不等家庭医生?”玛姬犹疑的重复了一遍。
“怎么?总要留一个人留守不是么?”梅耶道。
“也许吧,但是”玛姬继续犹疑。“让我和家庭医生谈谈。”
“他在门厅,你自便。”梅耶指明方向后也走到狄奥多拉床头。
“狄拉姊姊,我们必须查出是谁给你下的毒!”梅耶说。
“没错,必须的。”克里斯汀恶狠狠的说。“怎么能,怎么能使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这简直比佩恩——瑟斯特还可恶,还不可饶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如果就是佩恩呢?”梅耶猜测。
“很有可能。”克里斯汀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爸陛下不会做这样的事吧”但是她真的不确定,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阿尔费雷德已经很陌生了。
“嘭——”门庭洞开,玛姬·玛尔塔面色惨白。“那是我见过的玛姬最恐怖的表情。”克里斯汀后来这么回忆到。
“嘿,玛姬,你觉得是佩恩”
“是谁都无所谓,快通知宪兵警察,抓住雷托·特纳!”玛姬尖叫道。
“什么,为什么”梅耶站起身来。
“他才到哈默尔恩不过五天,这是家庭医生告诉我的,绝对有问题,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他治愈了我的母亲——妈妈?”克里斯汀发誓,那是她听过的,来自母亲的各种声音中最凄厉的——仿佛死亡的悲鸣。
“啊————————”
狄奥多拉翻身掉下床铺,自胃中反呕出粘稠的液体,这次不是按照涎水——呕吐物——胃酸和血的顺序,而是一涌而出。然后她仰面躺倒在地摊上,继续凄厉的吼叫,用足以给任何人留下人生阴影的分贝吼叫。至于战栗不只,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和心跳加速也同时出现。这一刻,她痛苦的只想死。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克里斯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她的母亲,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她最爱最最敬重的人失去挣扎的体力,一点点的虚脱下来。她只能拼命呼喊,但那又什么意义呢?呼唤并不能阻止生命的流逝,她看不到,但她知道,狄奥多拉在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
“去请医生!问卡梅洛特亚伦·穆莱尔登机了没有!!”
是谁的呼喊?梅耶么?玛姬么?还是别的什么谁?这重要吗?能救回妈妈么?为什么妈妈身上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狄奥多拉停止了抽搐,或者说她已经失掉全部抽搐的气力,她只能无奈的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她睁大双眼,眼角翻滚着热泪,但是流不出来,她没有力气哭泣,她不能发出声音。她想伸出一只手,只有小指尖动了动。然而,有人抓住了它,是玛姬,玛姬把狄奥多拉的手塞进克里斯汀的怀里。
是克里斯,她狄奥多拉·金最重要的牵挂,但是,她已经不能保护她了,怎么办?她已经要离开了,怎么办?
“医生来了!”是梅耶。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我还不能死,我还有我的克里斯,我的梅,我的莱昂纳多和帕特里克,我的金家族,我历经苦难好不容易重新焕发生机的家!’
“妈妈,医生来了!他来了!”克里斯汀哭喊。
‘是么,但是,我好想已经来不及了————-我亲爱的克里斯,你要坚强,要尊敬自己,尊敬活人;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狄奥多拉多想把这些话说出来,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这不公平,一切才刚刚开始啊!哈默尔恩女伯爵怒不可遏,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右臂“蹭”的抬起,高举,直指天顶,穿透它,射向苍天,然后在克里斯汀的注视下,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
落下。
公历419年一月三日,在新年佳节,亚历山大帝国哈默尔恩女伯爵狄奥多拉·之间·尹·金逝,年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