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先生给我止梦避邪的符只管五年,五年过后,我不仅可以看到玲儿和其他那些鬼怪,还又开始连做怪梦,并且总做同一个梦。
还是那处美极的庭院,梦中景物都与还在妈妈肚子里时梦到的一样,我也长大了些。只不过是在秋天,那荷塘中的莲花已经变成莲蓬,象一把把小伞排列也非常好看,不过荷叶都快谢去。柳树的叶子更绿了些,桃树枝叶也已渐枯,唯有假山后面那几棵枫树,树叶渐红,竟如盛开的花儿,美丽极了。我一袭白色秋裙,长发齐腰,手中依然拿着本书却无心看树。我站于那树下,抬头望着树上姹紫嫣红的枫叶,恬静地笑着。秋风拂过,一片又大又红的枫叶慢慢飘落,我伸出手来便接住了。
“红叶飘逸映脸颊,细指托菱魂牵萦。夕阳过处金衣镂,敢问秋风伊人谁?”
我听见一男孩念诗的声音。这并不是哪首唐宋诗词里的句子,倒象是随意念出口的。心想这念诗之人必也有几分才学。
“谁?”我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站在那圆形门外,身穿灰色布衫,布衫很是破旧,好些补丁。我也不知道他是在看那枫树,还是在看我。
见我回头,他忙转身走了。我想追出去问他是谁,可又迈不开脚步。
我便在刚才接住的那片枫叶上将他刚才念的诗句写了下来:
“红叶飘逸映脸颊,细指托菱魂牵萦。夕阳过处金衣镂,敢问秋风伊人谁?”
将这诗写完,我便醒了。
这个梦也接二连三的出现。我想起自己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做着的那个关于玲儿的梦,还想起梦中救我的那个男孩也是穿着灰色长衫,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人?玲儿在现实中出现,那个灰衣少年会不会也出现?
小燕子的腿虽然治好了,可腿上留了很长一道伤疤。龙泉叔叔和王英婶婶还象以前一样对我好,但我明显感觉到他们对我不再那么亲热,而且每当我一靠近小燕子,他们就神色紧张,生怕我弄伤了她。
不能上学,我就更孤单,爸常外出办公事,只有龙立峰还是象以前一样陪着我玩,给我讲开心的事,逗我笑。再就是那些鬼怪,跟我竟熟悉了起来,没人的时候他们便来陪着我玩儿,一有人就马上消失不见。虽然人们也未必看得见他们,但我还是怕他们把人吓到,便催着他们赶快离开。
玲儿也会偶尔出现,但每次见我还在生她的气,也是看我一眼便消失不见。她看我果然没再上学,也就没再为难过我。
我常站在门口,看着小朋友从我家门口经过时,将好吃的饼干给他们,我也还会将衣服送给身材跟我差不多的女同学。
我看见捡破烂的老奶奶摔倒了,赶快去把她扶起来,还从家里找些蔬菜水果给她。
下大雨,同学们常走的那条路上被石头堵住了,我戴着草帽去用心力气掀石头,我怕小朋友们在那摔跤。我本来一吹风就容易感冒,何况淋了雨,感冒咳嗽了一个月才渐渐好转。
我看见不知谁家的牛羊进到地里吃玉米,忙拿着木条去把它们赶出来牵在路边的树上。
村里人都说我变了,说我大了懂事了,他们又象以前一样喜欢我了,可就是没有人明白我为什么不再上学。
有一天同村的阿朱来找父亲,说他母亲病了,请了大夫抓了药却一点也没好转,所是不行了。他还说他的母亲一向身体健康,怎么会突然说病就病了呢?送到医院去也检查过,医生却说并没有什么毛病。阿牛说可能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让我父亲帮忙给他找个先生施施法。
我看见阿牛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但也是所有人都见不着他,就我能看见。那个老爷爷一直在哭,我便望着他,在心里问他:“老爷爷,您哭什么呢?”
那老爷爷也能看懂我的心,竟说:“我的房子破了,一下雨就漏水,没法住了。”
“您的房子在哪儿呢?我让爸爸找人去帮您修。”
“不,得阿牛找人修才行。我是他爹,我已经告诉我家那老婆子了,谁想那婆子还不去给我修整房子啊。我听那些做鬼的朋友说,你能看到我们还能懂我们的话,就请你帮忙告诉我儿子,让他去给我修吧。”
“好,我一定告诉他。”
“姑娘你真是个好人,我在地下也会保佑你的。”老人家说完就不见了。
我赶快进到屋里,在纸上写着:“爸爸,您带他去他父亲坟上看看。”
父亲正跟阿牛谈着话,我把纸给他,他惊住了,忙将我叫到房里,问:“依梦,这是什么意思?”
“您带他去看了就知道了,回来我再告诉您。”我又给父亲写着。
父亲便带着阿牛回去了。
半天过后,父亲回来,又将我拉到房里说:“你怎么知道阿牛父亲的坟垮了?他找人修好了,他母亲的病也一下就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您没告诉他是我跟您说的吧?”我问父亲。
“我当然不会说了,那说了还得了,人家还不把你当怪物吗?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又问。
“我见着他父亲了,是他父亲告诉我的。”我只好实话实说。
“依梦,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还能看到什么?你母亲你可以看到吗?”
我点了点头。
“虽说你可以看见你母亲,但毕竟是鬼魂。不行,我得找那洪老先生来,这可是很危险的。”父亲说着就出去了。
父亲四处打听,并未打听到洪老先生的下落。他又请来其他的先生,但那些先生做的法好象根本不管用。我怕父亲担心,就骗他说已经看不见那些鬼怪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就要小学毕业考试,那年我刚好快满十岁。
前几个月,父亲又四处寻找那个洪老先生了,他说一定要请先生帮我治好我的哑病。
父亲始终没有找到先生,托了好多人也都说音讯全无。父亲之前也请了别的阴阳先生给我看过,可都说没办法治好我。父亲非常心急,四处打听,龙泉叔叔也请人到处打听,却是无果。
我答应了玲儿不上学,不读书,不写字,可她并没说我不能参加考试。
虽两年多我没到学校一天,也没拿起书本和笔,可考试成绩又让老师同学们大吃一惊,我居然还是全校第二名。我和父亲,还有龙泉叔叔、王英婶婶都非常开心。
“你别以为你考得不错就沾沾自喜,你答应过我不再上学,初中也不准去读,不然的话,那个椅子就是你们的下场。”
我正准备睡觉,玲儿又出现在我床前。她一指我床边的椅子,那椅子瞬间断裂。
“依梦,是什么声音?”父亲听见房间里有响动就进来了。
“哟,这好好的椅子怎么突然就坏了?这可是柏木的,刚做不久还是新的呢。”父亲拿起断裂的椅子残片,可惜地说。
我看见玲儿到了父亲身边,她手里在地上捡了一块残木片,我一看她是想要伤害父亲。
“不要。”我冲着玲儿喊,父亲显然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从床上跳下来一把将父亲抱住,父亲不明所以。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准去上学。”玲儿又说。
“我答应你。”我对着玲一直点着头。玲儿胜利地笑着消失不见。
“依梦你这是怎么了?不就一把椅子吗?别紧张,我不会再打你。”父亲将我抱在怀里说:“那次小燕子受伤,爸爸生气,爸爸打了你,可我是错手打到你身上。可你居然晕了五个小时才醒来,真是把我吓坏了,爸爸再也不会打你了。”
爸爸看我神色紧张,以为是我害怕他又要打我。
我越来越害怕玲儿了,她跟我小时候梦到的有些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越长大,就越调皮,而且心也越狠了。
因为放暑假,姑姑带着表哥又来了我家,这次姑父也来了。表哥已经十七岁,长高了许多,白白净净的,还挺俊俏,有点象电视里的白脸书生。他那年念高二,再有一年就要上大学了。
我虽小考成绩不错,大人们都很开心,可我答应了玲儿不去上学,这次又要怎么样让大人们答应我呢?
为此我常愁眉苦脸,一个人偷偷躲到村门口那条小河边上,坐在那儿思索该怎么办?
“想什么呢?”表哥有次从后面来一点志响没我,把我吓了差点掉进河里,他赶快拉住了我。
我也不能说话,只能用石子在地上写着:“没什么。”
“我不信,肯定有事。”表哥说。
“我在想,我不能说话,怎么上初中啊?我不想上初中。”我又写道。
“没关系的,就算你不能说话,老师和同学也都会很喜欢你,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你要有勇气。”表哥说。
“谢谢你!”我又写。
“谢什么啊?我是你哥,你这辈子都记住,跟我什么都不要客气,因为我是你哥,是你唯一的哥,你也是我唯一的妹妹,明白没?”
我便笑着直点头,表哥拉着我的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