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金：梁上相公非君子》 1.梅家双姝

    “蓁蓁？蓁蓁……爹爹回来了，你看看爹啊，爹爹给你带了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儿，爹爹这次再也不出远门了，好不好……”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身着黑色底纹长袍，两鬓隐约有几根白丝，面容憔悴，神情担忧，握着一只绵软无力的小手，轻轻呼唤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小人儿。

    只见帷帐中，躺着一个脆弱的小人儿。长发松散，如海藻般铺洒在身下，刘海儿无力地贴着额头，睫毛弯弯，美目紧闭，透出些许娇弱。鼻子小巧，苍白的小嘴紧紧地抿着，像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已经是梅蓁蓁昏迷的第三天了。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梅林甫心里万分自责。他总是东奔西走地忙于生意，未曾好好照顾爱妻遗留下的两个女儿，尤其是这个幺女。如今蓁蓁落得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都是他梅林甫的错啊……

    “李大夫，小女为何仍旧昏睡不醒？她何时才能好起来？”

    “这，这个……二小姐从高处跌落，头部遭到撞击，恐有淤血堵塞经脉。”

    留着山羊胡的大夫一身素净的青衣，仔细把脉，说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这可如何是好？李大夫，请您一定要救救小女啊！”梅林甫急切道，“银两不是问题，有什么好用的名贵药材您尽管提，在下都愿意支付，请您务必救治好小女，就当梅某人求您了，李大夫！”

    “梅老爷言重了，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老夫定当尽心竭力。这样吧，老夫就先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给二小姐用吧！如若效果不佳，老夫再想想办法！”

    药童东子眼明手快地替他研了磨，李大夫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的药材。

    “梅老爷，这便差人去抓药吧！”

    “管家，送李大夫出去。”

    “是，老爷。”

    李大夫递上药方，东子背起药箱跟着管家，一前一后离开梅心苑。

    “婉娘呢？”

    “老爷，婉嬷嬷在小厨房熬药。”

    出声儿的是红衣，今年一十二，一直被嬷嬷们当作将来的一等大丫头培养着。举止得体，端端正正地向梅林甫福了福身。

    “叫她别熬了，立刻去回春堂给小姐抓新药方！”

    “是。”

    红衣欠身，后退两步，转身退出卧房，去了梅心苑的小厨房。

    粉嫩嫩的闺房中，一时间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

    梅林甫将梅蓁蓁的小手放进被子，掖好被角，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许是该留在儿女身边颐养天年了。

    “照顾好小姐！”

    “是～”

    一众婢女低头含胸，明明寒冬已过，却是一个个都有种大难临头的彻骨的寒意和紧张感。她们清楚，如果二小姐出事，她们也难逃其咎。

    “老爷。”

    刚出门，梅林甫就被一位三十上下的妇人拦住。

    “老爷，大小姐她……”

    “哼！叫她来书房！”

    “是。”

    梅姨直起身子，终于松一口气，只要老爷肯见大小姐，这也就意味着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身单薄水波蓝长裙的女子跪坐在祠堂，即便此时已近四月，但在京城这座偏北方的城池，依旧是春寒料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面色平静，一笔一划，稳稳当当地抄写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这便是梅府的另一位小姐，大小姐，梅雪霁。

    “大小姐。”

    梅姨有些心疼，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早已经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梅姨，何事？”

    掀了掀羽扇似的睫毛，手中小狼毫为不可见地停顿了一息，转而继续抄写。

    “可是蓁蓁醒了？”

    “没有……”梅姨低低叹息一声，“李大夫刚刚离开，开了新的方子……”

    梅雪霁不再说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错了……

    “老爷……叫你去书房。”

    “嗯。”

    不慌不忙地抄完一页，小狼毫被轻轻放置在笔架上，起身的那一刻，身子一晃，磕在坚硬的桌角上。

    “大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

    三道声音不约而同紧张地失声。

    小腹肯定是青紫一片吧。梅雪霁右手撑住身体，左手作出一个阻止的手势，将三个人着急的身形硬生生定在原地。

    “我可以！”

    祠堂到底是梅府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地，放着暖炉也依旧清冷得让人战栗。跪了两天，身体已经僵硬，尤其是一双膝盖，竟是“嘎吱、嘎吱”作响，像是起了锈的生铁。

    梅雪霁稳住身体，静静地休息一会儿，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撑着桌子，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站了起来，又虚晃两下，站定。

    身后的丫头红叶、红菱和面前的梅姨，都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这个对待自己没有半分温情的少女，时刻准备着伸手去接她虚弱的身体，最终却还是僵在半空，又缓缓地收回。

    “大小姐……”

    梅姨哽咽了，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她心里最清楚不过。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心里却是装着这梅家这一大家子，年纪小小就开始学着管理生意，对待自己最是狠心不过，无奈二小姐又年幼无知……

    “无碍，走吧。”

    她挺直瘦弱的脊背，昂起头，让众人看清了那是怎样一副绝色的容颜。

    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让小脸儿稍显圆润，又分外可爱。还梳着少女的双环髻，两天未曾梳洗，有几缕调皮的头发从发髻中探出头来，衣衫也有些皱褶。没有留时下在少女们中间流行的刘海儿，露出饱满的额头，柳叶细眉，鼻尖小巧玲珑，樱桃小口略微苍白，显得有些病弱。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尤为引人注目，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黝黑的瞳孔清澈却不见底，透着睿智、果敢、坚毅、冷静……一切美好的东西，除了，属于少女的天真无邪、娇嫩。

    梅雪霁目不斜视，没有犹豫，迈开了腿。即便刺痛、酥麻感瞬间席卷全身，她的表情还是保持着平静。

    或者说，冷清。

    “是。”

    梅姨立刻跟上，红叶、红菱次之。

    “大小姐、梅姨。”

    “大小姐，梅娘。”

    “大小姐、梅姨。”

    ……

    所到之处，无论嬷嬷丫头，还是管事小厮，无不恭恭敬敬行礼问好，然后才低眉顺眼地忙自己手中的事情。